這是一個好人,不但沒有一點污點,反是有多次見義勇為的記錄。他是省輪胎廠工人,后來工廠轉制,提早下崗,然后呢,又招回去做臨時工。
就這種待遇,擱到別人身上,多半是不同意。可喬光輝同意了,還一干就是十幾年,總算熬到退休。
他還捐錢,明明日子過的比誰都慘,反是贊助了六個窮苦學生,有三個出自幸福里,結果學的一塌糊涂,糟蹋了他的錢,也辜負了他的一番心血。
一直到張怕搬來幸福里那年才停止贊助,原因是他患病住院,被贊助的學生打電話催著要錢。后來出院給錢,意外發現那學生去買蘋果手機。他去問話,被那學生罵臟話,總之就是傻叉一類難聽話,氣得他剛出院又回去醫院。
從那以后,終于不再捐錢,卻也是猛做別的好事。
說喬光輝沒多少人知道,要是說喬老頭或是喬老大,就會有很多人知道。
還記得寧長春跟張怕介紹過一個反盜竊自行車的大牛級人物么,馬志強。當時幸福里有很多小偷偷自行車,馬志強經常過來找尋失車,因此常挨打,喬光輝幫過好幾次忙,也幫著找回好多輛自行車。
喬光輝在幸福里都算得上一個傳奇,最大的傳奇就是一家六口男丁有四個兇犯。那是絕對的兇犯,在幸福里都排得上號的兇。
碰瓷江家敢上碰天、下碰地、中間碰空氣,硬是不敢碰老喬家。因為那四個人是真兇!何況別人?幸福里的混子遇到老喬家的人也是繞著走。
然后呢,這么樣一個家庭出來喬光輝這么一個人物。
看到這里,張怕知道喬光輝是誰了。他見過很多次,一個頭發花白的小老頭,原來今年才六十二歲?
張怕經常打架,別人只是看熱鬧或者圍上來打他,喬光輝是上來勸架,有次被誤傷一頭血,下次還繼續勸。
現在,這么樣一個老好人居然選擇做釘子戶?張怕想不明白。
問車堅:“你們最開始是怎么談的?”
車堅說:“不是我去談的,具體情況不清楚,但最開始好象是想要一個八十平米的房子,因為沒有錢,希望能把基礎面積往大里算,算成六十平,他們少交些錢就能拿到房子。”
張怕說:“你們公司沒答應?”
車堅說:“基礎面積是固定好的,是按照房產證的面積進行登記,我們不能隨便改。”
張怕冷笑一聲:“不能隨便改?”
車堅知道張怕說的是什么意思,解釋道:“反正我們不能隨便改,我們沒有這個權力。”
“然后呢?”張怕問。
“然后他們家就沒搬,后來再去談,改成要兩個房子,說他們家人口太多了,全回來肯定沒地方住,希望有兩個房子。”
“你們又沒同意?”張怕問。
“這個更不能同意了。”車堅停了下說:“其實也不是不同意,是一早就這么提條件,我們肯定不能答應,不然整個小區沒法開展工作。”
張怕冷笑一聲:“就我知道的,有人用一間十平米的小屋,換回兩個一居室,這是怎么回事?”
車堅說:“那是釘子戶,拆遷進行到后期,肯定要進行妥協,一居室才多少錢?耽誤一天工期是多少錢?”
張怕說:“我懂了,你的意思是鼓勵我也做釘子戶。”
車堅趕忙說:“千萬別,你可別嚇我,你要是釘子,我就得廢了。”
張怕收起文件夾:“最后一個問題,喬家老頭的簡歷。”
“沒有,就知道叫喬德來,公司正派人查檔案,查建國后的高官名單,這去哪查啊,一時半會也查不完。”車堅說道。
張怕點點頭:“那行,從明天開始是吧。”
車堅多提醒一句:“還有一千萬。”
張怕說聲知道了,出門給龍小樂打電話:“給我準備一千萬,叔叔要用。”
“才一千萬?太少了,沒有個三億五億的,你怎么好意思張口?”龍小樂說道。
張怕說:“我是真要用。”
龍小樂沉默一下說:“你是真要用?那沒有。”
“問你爹借,老子下半輩子的幸福全在這一千萬身上了。”
龍小樂問:“借可以,問題是你拿什么還?”
張怕說:“肉償。”
龍小樂想了下:“可以。”
張怕氣道:“你要瘋是不是?”
“你管我瘋不瘋?反正得有個東西抵債。”龍小樂問:“明天要?”
“先準備好吧。”張怕說:“也許用不上。”
“你要用來干嘛?”龍小樂問。
張怕一聲嘆息:“老子要瘋。”停了下重復道:“我確實要瘋。”
龍小樂問:“怕水不?”
張怕想了一下說:“你才得狂犬病了!”
龍小樂說:“不是狂犬病就好辦,那什么,晚上來應個酬唄?”
張怕說:“我有事情要做,沒時間玩耍。”
“應酬也是工作。”龍小樂說,回答他的是電話那頭傳來的盲音。
張怕拿著文件夾往里走,一路來到喬光輝家門口,大門緊閉,什么都看不出來。想了想,去敲兩下門。
不多一會兒,院門打開,門里站個老頭,看上去精神抖擻的。
張怕說:“大爺好。”
老頭瞅他一眼:“我認識你。”
張怕說:“以前跟這住了三年多快四年了,我叫張怕。”
“知道,天天打架那小子,有事兒?”喬德來問道。
老人家說話帶著濃濃的膠東口音,張怕說:“我是想打聽個事兒,你們家為什么不搬?”
喬德來不答反問:“你在地產公司上班?”
“不是,我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情。”張怕說:“有點挺不好意思的,我在這里有一堆房子,也都沒搬。”
喬德來問:“你是想買我們家房子?”
張怕想了下說:“也行。”
“不賣。”喬德來說:“不管你是替誰辦事,光輝不醒,什么都不用談。”
張怕哦了一聲:“那行,你先歇著,我去醫院看看。”
喬德來打量他一下,關門回屋。
張怕想了想,回去拆遷辦公室問車堅:“喬光輝住哪個醫院?”
得到回答后拿出一百塊錢,說里面停水停電,給老頭買點吃的喝的。
車堅想了下,答應下來。
張怕則是趕去醫院。
喬光輝受傷是意外,他不想搬,可地產公司那么多人圍上來,你是不搬也得搬。老喬家雖然人口眾多,可留在家里卻只有喬光輝一個人還算有戰斗力,也不知道為什么,平時遇到事情從來都是選擇退讓的一個人,這一次一定要站在最前面,一定要做一次釘子戶。
拆遷的工人圍上來,里面有黑社會打手,也有地產公司員工,拽著喬老大往外抬。喬老大把自己綁在門上,這一拽一抬,門沒事,繩子沒事,喬老大昏死過去。
工人們在解繩子的時候發現不對,有人大喊死人了。這就是胖子他們說的喬光輝自己把自己弄傷了。
任何大規模活動,一定要報備公安局知道,也就是說有警察在場。他這面做事,有警察、還有城管拿攝象機錄象,這是公正執法。
聽到有人大喊出事了,警察趕忙過來看,發現到不對,喬老大雙眼緊閉,渾身顫抖。
這就是事情經過,到醫院做檢查,說是心梗,匆忙上手術臺。
喬老大運氣不錯,拆遷時,政府派救護車在現場,遇到情況,急忙有醫生和護士進行治療,算是救下一命。這要是沒有救護車,九成九這個人就沒了。
心梗手術就是造影、支架,是微創介入手術。在造影同時對堵塞部位進行處理。
喬老大算是命大,可意外的是明明手術成功,他還是處在昏迷之中。
不去管心梗是什么致病原因,只說這件事,喬光輝是在拆遷時發生意外,事情就說不清楚。地產公司特別被動,連帶著幸福里街道、區政府一起背鍋。反正就是倒霉了,誰都別想跑。
說句實在話,如果是別的小區,或者說如果不是喬光輝出事,拆遷工作還會繼續進行。可現在不行了,京城來電話,一切變得不一樣。
張怕趕到醫院的時候,喬光輝還是昏迷中,躺在重癥監護室,他媳婦坐在走廊發呆。
問過護士,找到病房,隔著玻璃往里看。
喬大嫂木著一張臉,只呆呆坐著。張怕瞧著眼熟,想過去問是不是她。走廊那頭走過來個年輕女子,快步走到喬大嫂面前說:“大姐,你回去歇歇吧?”
喬大嫂抬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那女的又說:“剛問過醫生,說這兩天挺穩定的,也許很快就能清醒。”
不說這句話還沒事,一聽到這句話,喬大嫂刷地就哭了,是那種無聲的哭,哭到后面稍稍有些哽咽,帶著哭腔說話:“現在醒過來還有用么?”
手術后昏迷,這是術后并發癥引起。醫院進行仔細檢查,肯定要驗血。
喬光輝是重要事件中出現的病人,醫院檢查的非常細致,結果發現癌細胞。
病人處在昏迷當中,又發現癌細胞,必須要確定病灶位置,卻只能一點點來。常規手段是彩超和ct,如果有需要再做其它檢查。
不過,血液里發現癌細胞,意味著癌細胞轉移的可能性比較大,就是說,喬老大身體里未必是只有一個地方出現腫瘤,很有可能在胃里發現病灶,胰腺也有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