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澗仁當然會拒絕耿妹子的這個提議。
哪有那么多時間去放縱玩樂,他可是很有原則的家伙,其實從山里出來的十九歲年輕人還根本不知道該怎么玩樂。
已經有點了解他的耿海燕沒有爭論,而是抱著裝了錢的小皮包坐在旁邊看,看著石澗仁有些高興的給她展示了自己已經學會發傳真,能檢查傳真機復印文字,雖然這些二手傳真機的效果真說不上很好,可對于石澗仁這山里來的娃,已經很神奇了。
耿妹子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這能比找幾千塊錢快樂么?
以她的生活閱歷,當然很難理解石澗仁那種傳統中國古代文人的所謂風骨了。
而且收攤下班的時候,耿妹子才東張西望的說那個什么美院的文化人不見了:“怪頭怪腦的,男子八叉的去做啥子模特嘛,那邊大生商場樓上有幾個模特,你曉得不,她們晚上在做那個…”手上還做了幾個蠻形象的流氓動作表示鄙夷。
石澗仁不點評不參與的埋頭回去,他認為只要幫助耿妹子和楊德光改善了賺錢的方式,改善了經濟條件,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幫助了,自己也不至于陷入麻煩的男女關系之中。
可他沒估計到一個春心萌動的少女兜里有了錢會變成什么樣。
想當年老頭子肯定也沒給他教這個。
自從吃過了石澗仁弄的紅燒肉,楊德光就再也沒有去小餐館吃過飯,厚著臉皮嘿嘿嘿的要跟石澗仁一起搭伙。
其實有了楊德光參加也蠻方便,他每天要到市里面去送貨,石澗仁就要他買菜回來,自己只負責弄,倒是輕松不少,今天做肉末豆腐,豆腐只是在滾水里燙一燙,重點是弄著油鍋炒肉末,又是他那種比較獨特的方式,很喜歡放好多種香料調料慢慢文火煎炸的弄,最后才把燙過的豆腐倒進肉末里滾三滾,白嫩中帶著鮮香,氣味濃香得要命,好些個周圍弄飯菜的棒棒都圍過來打聽。
因為棒棒們做菜基本上是千家萬戶一成不變的,難得有點葷菜就是回鍋肉,有什么素菜搭配就跟著扔進去炒,豆瓣醬的味道千篇一律,也就石澗仁這種長年在山上修身養性一般的慢火做法風味獨特。
楊德光很緊張,端著白飯保護住自己的菜肴,生怕一人一筷子就分了去,石澗仁笑著正要動筷子,卻聽見梯坎下的岸邊路傳來一聲女子尖叫,楊德光比他反應還快,渾身一哆嗦:“耿妹子的聲音!”就已經無比敏捷的跳到石欄桿邊了。
聽著下面一連串的叫罵聲,石澗仁還老神在在的給自己碗里撥了不少菜肴,才端著起身過去看,下面果然是耿海燕跟她母親在對仗!
按照石澗仁這些天和耿妹子不多的交流,他還是奉勸小姑娘盡量用自己的成績保持家庭關系,畢竟在他這個孤兒看來,雙親健在已經是多大的幸福了,那就應該盡孝和睦,老板娘這人雖然奸詐惡劣,但耿老頭還算忠厚,只要有足夠的經濟收入,應該能擋住當媽的嘴,不用再去坑蒙拐騙。
這是他的思路。
可沒經歷過家庭生活的石澗仁,也根本不知道青春期的少女有多叛逆,耿海燕這種一貫被她母親打罵扭曲長大的孩子,爆發起來更是充滿戾氣。
事情的爆發點很簡單,今天交電話費,老板娘發現一貫很少有自家費用的那部公用電話居然突然多了不少,一查時間段全都是晚飯前后,今天就抓住了女兒正在挨個聯絡客戶。
三十多個客戶,還有幾個檔口店家,每個都要說幾分鐘,另外每天都在尋覓增加新的客戶,可想而知電話費會暴增多少。
棒棒們是沒有錢安裝電話的,但是下面的小餐館、特產店都會裝個電話,主要是用作公用電話賺游客的錢,也是耿妹子們嫻熟更換假鈔或者剝皮抽芯的常見道具,從來都是生錢的工具,什么時候還要賠錢了,耿妹子是偷偷把細長的電話線拉著到餐館邊的墻角躲著用,所以現在老板娘抓了女兒就是呼呼兩巴掌!
換做以前,也許耿海燕就忍受了,已經自認為能找到經濟來源,心態上翅膀硬了的耿妹子這回終于爆發了,抓著電話就給自己母親砸過去!
母女倆立刻就在下面廝打起來!
激烈程度讓石澗仁都懷疑她倆是不是親生的!
當然從他一邊看一邊還能呼啦啦的刨飯吃,就能看出來他對耿妹子的確沒有半點情愫,反而是楊德光急得跟熱鍋螞蟻似的團團轉,放下碗就跑下去,石澗仁就因為貪戀嘴里的一絲好吃的肉末,細嚼慢咽的來不及叫他清官難斷家務事,楊德光已經和好幾個年輕人開始伸手試圖拉開打架的母女了。
是真的打,耿妹子抓了電話機就砸自己母親的臉,老板娘也毫不客氣的抽耳光,她力氣比女兒大得多,很快占了上風奪下電話機,耿妹子就只能有點徒勞的抓撓當媽的那張肥臉。
還好沒撕衣服,估計都舍不得。
勸架的人不少,碼頭上這種生活環境,其實還蠻有人情味的,可狂躁的倆母女披頭散發的哪里拉得開,石澗仁第一反應就該去叫廚房里的耿老板,下面亂糟糟的好一陣才有人想起去把廚房里的中年胖子拉出來,結果這當老子也習以為常,在旁邊叫罵幾句居然點了支煙,后來聽楊德光說,這母女倆最近經常在家上演全武行,早就不稀罕了。
事情的是當媽的破口大罵女兒是狗日的,以后生娃兒沒屁眼,引發大片笑聲后,惱羞成怒的接著在人群中目光巡視找了一圈,艱難的從高處看熱鬧的人群中發現了石澗仁,遠遠的指著他就開涮,一口咬定是他勾引了自己女兒,才會讓女兒胳膊肘往外拐的鬼迷日眼亂了心竅!
從老板娘昂頭厲聲喝罵開始,石澗仁就有點后悔自己好奇看什么熱鬧,這會兒真是被全場所有的目光鎖定在那里,進退維谷。
想想吧,這里本來就是個到碼頭的要道,往來乘客游客極多,然后防波堤的半坡上棚戶區里少說也有數百號棒棒、婆娘聚居在這里,然后下面路邊一長排幾十家都是各種餐館店鋪,再加上遠處聞訊過來看稀罕的發廊女、舞女,又是晚飯吃飯時間,那叫一個人山人海!
這會兒順著老板娘肥胖的手指,都華麗麗的看著高處端著個破搪瓷碗的石澗仁,那罵得狗血淋頭的腔調,好像他已經干下什么不共戴天見不得人的骯臟齷齪事情被胖子媽在床上抓了奸一樣!
一貫安靜從容,還算低調做人的石澗仁覺得自己在碼頭上一定成了個被萬人唾罵的道德敗類!
自古文人的那點傲氣還是讓他有些懊惱,這惹上了女人的事情真是太麻煩,看來碼頭真是待不下去了!
然后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耿妹子卻發起了絕地反擊,掙脫了猛跳起來就往臺階上跑,口中尖聲叫罵,用還帶著哭腔的年輕聲音硬是把她媽的喝罵壓下去:“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要當他的婆娘!老子就是要跟他一起…你個仙人板板的牙尖舌怪!”
周圍起哄的聲音分明是把半坡上那個恨不得拿碗遮住臉的年輕人當成人生贏家嘛!
可在石澗仁的眼里這是什么?
太有辱斯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