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冬季,柳清的一身毛呢大衣還是按照她的習慣充滿了白領風格,里面搭配著最標準的系帶蝴蝶結連衣裙和高跟鞋,這會兒倚在石澗仁身上,倒是頗為相稱的身高,好一會兒才含含糊糊的哽咽著開口:“對,對不起,是我媽…”
石澗仁聽她一開口,瞬間明白的笑著推開柳清:“你媽去舉報的我?”
柳清都要無地自容了,簡直不敢對視,可看他的表情又忍不住擠出點笑:“嗯!我剛在家跟她什么都說清楚,再也不會來煩你了!”她是小圓臉嘛,就算帶著淚痕,擠出來的笑容不那么自然,還是充滿了讓人疼愛的委屈,很難讓人聯想到她平時那種對所有人都保持清冷距離的氣質來。
石澗仁反而松了一口氣,拍拍秘書的肩膀招呼她到自己旁邊坐下:“多大回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正好可以通過這個展示自己的情況給上級看,也算是兜底,吃飯沒,他們這里的菜品可比我們那員工餐廳好太多了,你學習下?”
柳清怎么可能做到他這么滿不在乎:“我很生氣!真的…”
石澗仁這受害者還得反過來勸她:“站在你母親的角度肯定是希望自己女兒婚姻家庭幸福,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這也是正常的,手段方法可能受到她眼界的限制是不太好,但我又不會受到什么損害,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其實借著這件事把前因后果說清楚,我反而覺得是個好事情。”
柳清欲言又止,石澗仁順她的目光回頭,發現那位農業教授居然還眼巴巴的坐在旁邊看著這倆呢,一點不覺得這邊可能是在談戀愛他需要回避一下,十足的學問人思維:“你們…說完了沒?”感覺柳清這后來的還打擾了他的思維。
石澗仁越發笑得輕松,從桌上拿了張紙巾給柳清示意她擦擦淚痕,自己才轉頭跟這位繼續,偶爾回頭指使柳清去給他端點吃的和飲料,果然讓姑娘的注意力被岔開些,平靜下來端了壺清酒就著點料理慢慢斟飲,更注意傾聽石澗仁和別人的談話,這才是她最熟悉的角色。
原來這位彭教授就是農學院茶學系的,石澗仁也是第一次聽說大學里面還有這種專業,但這位茶學教授跟他談的主題卻不是茶場茶葉茶樹,而是立體生態循環農業,這就是彭教授主力鉆研的重點,聽聞石澗仁有開發茶場以后,頓時激起強烈的專業興趣來。
就是類似書呆子遇見感興趣話題,就認為別人肯定也喜歡并且理所當然非常懂行的那種熱忱,虧得是遇見了石澗仁,認真專注的傾聽彭教授描繪出來的產業空間。
很簡單,茶樹依舊種著走,這位彭教授認為目前的茶場基本上靠化肥、農藥、色素、添加劑等等來催生茶葉,就算月亮湖號稱自己是純天然的,但幾年下來茶樹和土地的持續生產力就會下降,這是大面積人工種植的必然結果,之前那位喬院士喬老爺子就是用幾年一換茶種和輪流換地來解決這個問題,但彭教授的辦法是在茶樹區間隙種植生態食用菌,用多個品種的食用菌、藥用菌在其中回歸原始土壤形態,再搭配吃菌類的放養禽類。
簡而言之就是把傳統茶山茶場容易對生態環境形成負面影響的的單一生產,徹底改變成立體生態循環,雞鴨鵝的糞便形成肥料,一定程度上肥沃了土地,菌類適合生長腐土層對土壤土質的變化保護更是他研究的重點,再加上雞鴨鵝吃蟲子,連茶園也不用農藥殺蟲,蜜蜂會更喜歡這種沒有害蟲的茶花環境,最后整個茶場能夠產出從茶葉到食用藥用菌類再到土生雞鴨乃至蜂蜜的豐富農產品,菌類菇類、雞鴨鵝和茶樹相互提供養分,各種動物擔當自己的角色,譬如茶場里面,鵝是警衛員,不但驅趕黃鼠狼,連蛇和老鼠都要退避三舍,甚至能防備天上對雞鴨虎視眈眈的山鷹之類,據說彭教授他們在學院后山的試驗田里,只要有山鷹出現,大白鵝就能高聲報警,雞鴨立刻鉆進茶樹叢里,說到這里,完全進入科研世界的彭教授還舞動雙臂學大鵝叫,笑得柳清花枝招展了,彭教授再一心撲在那種叫做茶皇菇的頂級品種里面,也順著輕笑聲看了眼,眼神有點恍惚,趕緊拉回來繼續說雞鴨糞便的營養多么豐富,柳清笑得更樂不可支。
石澗仁覺得認真做學問的人太可愛,萬乾這時候終于得到點空隙過來切入:“彭教授和石總談什么談得這么熱烈?”
石澗仁拉他坐下:“之前你不是在談眾籌的問題么,我覺得這就應該是你眾籌的項目。”
萬乾立刻精神抖擻,原來彭教授他們這種研究課題都有實際場地在運行,只是因為科研資金有限,各學科之間爭奪資源也比較厲害,所以至今都只能在很小的試驗田里做,這回聽聞石澗仁有大片上千畝的茶場簡直見田眼開,一個勁的游說想打動老板來實施。
石澗仁的表情可能這做教授的看不出來,萬乾瞥一眼就心領神會,他也知道月亮湖那片數千畝茶場的來頭,且不說社科院院士把關的茶場允不允許別的學科人士插手搞科研,那些投資老板估計不會在意其他生態農業產出帶來的效益,哪怕幾百幾千只雞,不在他們的產業鏈里面就不會允許出現,天曉得那會不會導致茶葉味道改變?
想當然的去那里搞,屬于標準的讀書人思維,情商略低。
所以萬乾駕輕就熟的把方向帶走:“風土鎮是區級農業經濟開發區,不知道彭教授有沒有考察過那一帶的土質…”
石澗仁終于得空轉頭面對自己的秘書,柳清已經徹底沒了之前的情緒波動,秀眉細長,面若桃花的笑盈盈坐在旁邊,看看那藍色小酒壺,石澗仁就估計她已經喝得差不多了:“心情好些沒?”
姑娘果然是有些醉了,盡量睜大眼控制手指把酒杯穩穩的遞到石澗仁面前:“喝一口,很不錯的!”
石澗仁從那水波蕩漾的眸子里看不到什么雜質,清澈透亮的平靜安樂,滿意的搖頭:“喜歡喝點就自己喝,我戒酒了。”
柳清輕輕的用白皙手指捏著那日式小酒杯,又放軟肩頭靠近些小聲:“就因為吳姐那回的酒后亂性?”她一貫連聲音都是清冷的,可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酒精調和,有點糯糯的,更有些囈語呢喃,很容易讓男人聽了就心中怦然動。
石澗仁略微遲疑下點頭:“我信奉不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回,吃一塹長一智是個略有智力的人都應該堅守的原則,再說我確實需要更多保持清醒的時候,戒了也就戒了,算是對自己的考驗。”
柳清嘟嘟嘴,一仰頭就把那杯酒給咕嚕嚕:“那也行,待會兒就麻煩你照顧我…”
石澗仁想勸:“稍微喝點,有些微醺的感覺就行。”
姑娘已經帶著迷離的眼神看他:“不管怎么說,今天給爸媽說了以后,恐怕在他們心里,我也像是個離了婚的女兒,總還是得讓我有個一醉方休的放縱下吧,也只有在你身邊,才是會縱容我怎么做都行的,對不對?”
石澗仁就不吭聲了。
果然,等萬乾和這位彭教授起身握手達成了一個初步協議,準備當做新知協操作的一起農業生態項目的時候,石澗仁無奈的扶著輕飄飄秘書站起來,一起跟最后幾位同學告別,唉,看著那已經倚在他身上的年輕姑娘,柔軟的身段紅撲撲的臉蛋,還有那瀑布般傾瀉下來的一頭烏黑長發,如果這時候食堂門口有個摁一下就能舉報的按鈕,估計連按鈕上的字樣都會被磨掉了。
簡直天怒人怨。
萬乾倒是見怪不怪的把多次回頭的彭教授送走,裝著沒看見柳清的模樣:“明天上午正式出發到北嶺區跟區政府接洽,我也得回去好好準備下,明天見咯!”賓利房車就滑過來帶走他了。
感受著豪華車帶起的冬夜寒風,石澗仁看看偶爾還打個小酒嗝的姑娘,終究還是秉承當初同居一個屋檐下的操守,趕緊把她扶著回酒店回房間,果然,剛剛走出電梯,不知道是因為樓層氣壓變化的原因,還是出門吹了點涼風,迷迷糊糊的柳清就有酒意上翻的舉動,石澗仁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她推門進衛生間,姑娘哇的一聲吐了個滿地…
于是本來可以輕輕松松看會兒書就入睡的小布衣,不得不三更半夜收拾殘局。
好在處理及時,柳清的衣裙不至于給弄臟,等石澗仁把衛生間打理干凈出來,這姑娘已經脫了外面的大衣,蜷在松軟的被單里香甜入睡了,房間昏黃得有點旖旎燈光下,好一副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的睡美人景象,好像記憶中紀若棠什么時候也有喝醉了這樣睡著的模樣,但不知為何,眼前柳清更顯成熟的模樣讓石澗仁忍不住多看一會兒,最后還是撿起床頭柜上的書,到衛生間慢悠悠的翻看,似乎這樣才能平息心頭的悸動。
有時候太有責任心,完全就是在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