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太太沒有跟著上來看風景,而是抓緊時間在兩部車之間的間隙點燃兩個野外氣罐灶,快速的炒了三個菜,煮了一鍋米飯跟一鍋湯,等天色暗下來以后,山崖上的四人退下來就有晚飯吃了,邵太太不出所料的介紹說是晚上如果再點火,就有可能被幾十公里外巡邏的軍人發現。
游客三人組已經認命了,盧哲超都無可奈何:“老邵,我真沒想到你這行程安排居然是違法的,我要是被逮住了,一世英名就毀在你手里了。”
老邵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刨飯一邊嘿嘿笑:“不是你要求避人耳目,別讓人發現么,因為現在軍隊嚴管,很多區域都去不了,很多路口上都有哨卡,那也太掃興了,主要是這兩年越來越多自駕游的團隊,可經驗跟熟悉程度都不夠,每年都在這邊要死人,軍隊當然就管得嚴,我在這里跑了七八年,當然不用去跟他們磨蹭嘰…”話還沒說完,就臉色大變的跳起來。
石澗仁嚇一跳,以為軍隊或者別的什么來了,差點準備舉手投降呢,卻看見老邵和他老婆不約而同的抓起旁邊的篷布一下蓋在飯菜上,嘴里還含糊不清:“風沙來了!蓋住飯菜!”
原本就蹲坐在地上的石澗仁反應快,直接把不銹鋼飯盆揣懷里,一直看著他的倪星瀾則是直接把臉都壓飯盆上了,同時把兩樣最重要的東西都保護住了,聰明!
只有一直在嘚吧嘚吧說話的盧哲超慢點,還問了句:“啥?”他坐在上風口馬上就是一句:“我的天!”
因為躲在兩輛皮卡車之間的五個人立刻遭受了一片鋪天蓋地的風沙洗禮,強度不算很大,但是很明顯里面風沙不要錢的撲上來,石澗仁還盡量站起來點展開身體給旁邊倪星瀾遮擋,就感覺臉上給砂紙打磨了一遍似的火辣辣!
當然,來得快也去得快,帶著呼嘯的哨音很快去了別處,邵家明和他太太就吃吃笑著拉開篷布:“這狗日的風沙,隨時都能給飯菜洗一遍,接著吃…”
石澗仁早就坐回去了,看看扣在身上的飯盆除了沾上點衣物,還干凈得很,也嘿嘿笑著開始吃,倪星瀾沒做聲,她臉蛋小,不是因為墨鏡卡著了,估計能直接全扣進飯盆里,現在鼻尖上沾了點米粒也不知道,悄悄理了理頭發也繼續吃,唯有盧哲超痛苦不已,飯盆里全都是沙子了!
所有人都欺負他,邵太太說每頓飯都只能是提供熱量,不會有剩飯,每個碗也是都罩著多層一次性袋子,吃完殘渣扯下來放大垃圾袋里帶走不洗碗不破壞環境,水都珍貴得很,現在也不太可能再煮飯了,遠遠的幾十公里外都能看見火光,引來了巡邏隊是要被拘留的。
為了不成為丑聞主角,盧哲超也只好艱難下咽那些帶著沙的飯菜,還自嘲說是可以順便清胃,母雞什么的不都是要吃點石子提高消化能力么。
飯后在急劇降溫的夜間條件下,直接在兩部車中間搭起帳篷和睡袋,倪星瀾一點沒普通城里姑娘那些潔癖,毫不嫌棄的就鉆進去了,石澗仁還很酸腐的站在外面欣賞了一番星空夜景,結果被突如其來的寒風吹得渾身打顫,趕緊也鉆進帳篷睡袋里,除了邵太太坐在車廂里點個小燈看書兼放哨,四個人就擠在車底入睡了,那強勁的風聲證明如果不是刻意停在一起,并算計好了角度的皮卡車,估計連帳篷都會被吹走。
這證明了向導的專業嫻熟,所以石澗仁徹底放下心,睡得很好,雖然晚上的溫度能輕易達到零下狀態,但起碼烤熱的地面入睡還是很不錯的,也沒有陰冷潮濕的感覺,用裝備完全可以抵消這種艱苦狀態。
睡前簡單的聊了幾句,邵先生夫婦原本是在平京的生意人,有次偶然來北疆旅行之后就喜歡上這里,從此把事業安頓在這里,邵先生說得輕描淡寫:“我喜歡這里,文芳也喜歡,我們在這些事情上總是很默契的,所以就一起來了這里,一呆就是七八年,可能都不怎么習慣大城市的喧嘩生活,更喜歡這樣天地遼闊的自由自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反正石澗仁酣然入睡的時候,感覺旁邊隔著十厘米左右的倪星瀾還在不停翻身,也不知道摘了墨鏡沒。
第二天的行程也在佐證邵先生的說法,兩部車連續在方圓幾十公里范圍內的三處古城遺址邊緣游覽一番,都是非常規的路線,除了留下點輕微的車轍印,根本沒帶來任何痕跡,在車臺里今天開始頻繁對話交流中,邵先生介紹這里一兩千年前還是湖泊,所以整個等于是在古代的湖底跑,于是地面上遠遠看似荒漠,抵近了全都是干涸的尖銳鉀鹽殼,就是咸水湖干涸以后留下的干殼,對輪胎傷害很大,但這里正在建設一座據說全亞洲最大的鉀鹽生產基地,占地甚至超過看見的那些古城。
另外這種平整又極端荒涼,很難靠近的區域自然也會被有關部門作為某些特殊用途的軍事基地。
所以兩部車也得避開那些工程車輛和軍事基地范圍,在結束了古城游覽之后就一路向南猛沖,那些之前看見赤紅色的土塔逐漸開始消失,眼前的黃沙漫天慢慢開始變成黑褐色地面,車臺里邵先生介紹那些土塔就是著名的雅丹地形,也就是原本的土山在風吹雨淋的千百年后,就被慢慢風化成了孤獨的塔,不知道多少年后肯定會徹底被抹平。
車臺比手持對講機功率更大,呼叫距離更遠,音質也更好,和昨天一路上車廂里都安靜無聲不一樣,邵先生似乎也跟自己的飛行員一樣,剛想起來自己也應該擔起點導游的責任,用車臺一路上都在介紹周圍的環境、風景、傳說和地質條件,這讓石澗仁感覺邵先生應該學的就是地質方面的專業,當然他主要是每隔一會兒拿起對講器說聲哦,謝謝。
所以相比昨天的旅行,今天似乎多了些人氣,倪星瀾雖然還是戴著那頂帽檐耷拉得很厲害的大戶外遮陽帽,墨鏡也沒摘,但坐姿開始多樣,斜倚在對著駕駛座的那邊看,有時候還把雙腿收到座位上面去,比昨天的危襟正坐放松多了,也沒戴口罩。
石澗仁不怕看,把注意力放到觀察邵先生身上。
因為從早上出發開始,邵先生時不時的就會突然停車,下車以后先拿個盒子對地上轉幾圈,再把著個黑盒子對著天空摁一下,然后就接著繼續走。
從駕駛風格上也能看得出,邵先生無比熟悉這種地形地貌,很多看起來仿佛是干涸河道的起伏地段,他硬是能毫不猶豫的沖下去,然后順著其中地形蜿蜒曲折前進,開始石澗仁還只是默默跟隨,但愛思考的人必然就會多想為什么這么走,慢慢就發現,躲開的都是看似平整的沙面,盡量把車順著堅實的黑褐色地面走,哪怕表面有些浮沙,邵先生都能嫻熟判斷哪些地方是可以走的,這讓石澗仁感覺其實這條路,邵先生也沒走過,他只是太過熟悉這片區域,又熟悉了這里的生存規則,在探索什么新的區域。
借著時不時停車順便解決個人問題的機會,石澗仁悄悄朝那些平整的沙面走過去。
兩位女士在臨時拉起來的篷布后面輪流解決,邵先生卻眼尖的一下發現了石澗仁舉動,遠遠的厲聲大喝站住,差點沒把石澗仁嚇一趔趄,然后就被大步沖過來的邵先生拉住了:“流沙!這些流沙很多下面是空的,有時候人走上去不小心就陷進去了,拉都拉不出來!”
石澗仁真的被嚇住了:“真的?我看你一路上都在避開這種沙面。”
邵先生點頭:“你以為我選路都是隨心所欲的?換個車隊來你看看,到這里自駕游穿越最容易出現的就兩件事,第一爆胎,第二陷車,前者考驗你的技術,后者靠我的經驗…”說著帶石澗仁到一片黑褐色地面上蹲下來觀察。
原來那些黑褐色的地面全都是被風沙磨礪成了小石子的礫石,伸手再撥開這些礫石表面,下面竟然全都是同樣材質但還沒分離出來的石片,然后一片片就好像剃須刀片似的斜著插在地面,上面的鋒利尖棱,雖然不至于能割手,但對于輪胎的傷害可想而知!
邵先生頭頭是道:“風沙磨礪,就跟雅丹地形風化磨掉了大山一樣,這里沒山就磨地面,把含有各種礦層的地面磨成刀片狀,這就是風凌石,幾千年磨成這樣,所以我們要選擇駕駛車輛的角度…”
石澗仁就索性問了:“那您一路上停頓下來對天空摁設備的作用是什么呢?”
邵先生一貫精干平靜的臉上終于露出點狡黠的眼神:“你覺得我是在干嘛呢?”
石澗仁胡亂猜劇本:“你在給外國特務發信號,你說了這里有軍事基地的。”
邵先生哈哈哈的大笑,引來了噓噓完的盧哲超:“什么這么高興,這么熱,你們居然蹲著不上車…”兩位女性都從車后繞過來了,倪星瀾還在反復檢查自己身上有沒什么不妥,這種野外噓噓工程,在劇組好歹也有好幾個人服侍的,還是有點不習慣,主要是太熱了,靠近地面屁屁都覺得發燙。
邵先生站起來:“一般別人來這里都要避開六月到九月,因為太熱,地表溫度能達到七八十度,但我們卻要趁著這個時間段,游客和各方面人士都比較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發現金礦啊。”
盧哲超和石澗仁都愣住了,偷偷飛航線,繞開管制穿行禁區,這些都還可以說是旅游愛好者的小樂趣,找金礦這種事情都會發生在眼前?
這不是拍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