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紀若棠晚飯時分回來,看見將要下班的服務大廳就是這樣一副亂哄哄的場景。
石澗仁的態度很清楚,其他產業都要圍繞花卉種植跟旅游產業兩個大項目來運行,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提高效率,無關的企業,特別是會造成環境污染的企業現在必須往外趕:“我知道你這水泥每年都是全區基建需要的,但你比我更清楚,現在大型水泥加工廠的成型產品市場化有多大占有率,你這樣年產量小,污染大的企業遲早都在政府要求的關停范圍,現在不過是靠著山高皇帝遠還沒波及到這里來勉強生存,我提前這么對你,你可能覺得我有點不顧你的死活,但起碼還有個回旋的余地,是另尋項目還是在行業內找突破都能找到新的出路,別等到市場來給你結果時候,那就直接喊破產了。”
坐在他面前的水泥廠老板漲得臉通紅,汗如泉涌,可又明白這副主任說得是明理:“但…”
石澗仁和顏悅色:“我個人是很提倡守好自己的主業,堅持自己的擅長的專業,絕對比三心二意貿然換行當有前途得多,哪怕是做一份工作都建議做精做透,比那些動不動換工作的強很多,但不符合社會潮流那就是個根本問題,你搞這個十幾年了吧,十幾年前你決定做這個的時候有多少資金,有多少人手?現在呢,比十幾年前還難?我不排除在場的可能有誰剛蓋了新廠房,剛改進了設備,做了新投資,但和大局勢沖突下這樣的投資,只能算是失敗了,舍不得,那就換個地方看能不能延續幾年,舍得就當機立斷該變賣該出租的立刻順應風向,建筑公司和水泥廠之前的鎮政府還欠你們錢,年底應該能夠按時支付,政府做了政府該做的,你們也要做自己該做的…下一位…”
有點像老中醫坐堂診脈的感覺,結果紀若棠就用氣場分開人進來坐了:“我有兩個投資項目想在風土鎮進行,不知道是不是也該跟你談?”
石澗仁看看手腕上的表,還有十分鐘下班,端住表情:“嗯,您說。”
紀若棠其實已經有點樂了:“第一個其實是建議,現在花卉種植產業園已經開始初具規模,可以預見的未來不到一年時間,就能看見大量成片的花海,我估預計這將會比老街古鎮游吸引更多的游客,那么從現在開始,無論是我看見的那些產業園建筑還是各種民用、商用建筑都應該重點管控,總不能一大片美麗的花海看過去,結果冒出來一棟彩鋼瓦棚煞風景吧?”
光是聽見建筑二字,那些大多都從事跟建材有關的企業主們都支起耳朵了,看看人家這大紅色的投資顧問氣場,免費聽的也許就是商機啊。
石澗仁看著那雙確實已經成熟的眼眸,也從心底帶起笑意來,臉上還是一本正經:“花海?這也能成為景點?”
紀若棠比他見識廣博了:“國內滇南著名的花海景點,一年吸引超過五十萬游客,旅游經濟綜合收入過億,這還只是當地原生的油菜花,而根據我剛才初步考察的開發區花卉種植規模,如果調配得當,從種植面積跟方位就考慮好分布,一方面花卉種植本身是經濟作物,另一方面就能形成非常好的景色。”
石澗仁是真的要拿紙筆把這個記下來,得盡快和蔣道才溝通:“嗯嗯嗯,非常好,這個我也會跟旅游公司交流,第二點呢?”
紀若棠賣關子:“第二點就涉及商業機密和土建工程,不能這么隨便說了…”
聽到土建工程周圍的企業主們湊得更緊了,石澗仁不得不起身:“好吧,下班時間到了,劉敏你跟這位紀女士再溝通下具體內容,各位也都抓緊時間把我們今天交流的細節考慮下,我還是那句話,作為管委會副主任,我上班時間都在服務大廳,正當理由工作范圍大家隨時有權利過來跟我談,其他的就不用浪費彼此的時間精力,更不要用法律法規允許之外的手段來破壞自己的名聲,我下班以后也要有點私人空間,有什么事情大家上班來談,下班下班…”
說起來石澗仁自己工作起來沒多少時間概念,卻很少鼓勵加班,特別是在這政府機關來以后,認為過于強調加班只會導致形式化的磨洋工。
紀若棠看著這么多人鬧鬧嚷嚷,估計是聽了石澗仁的暗示,還是沒叫住他,連吃飯都是自己在街上隨便找了個地方解決,最后回了旅社換身黑色運動服,搞得像一身夜行衣似的。
蹦蹦跳跳的順著小橋過去讀書會,果然在樓上找到了石澗仁,紀若棠沒說話的找了本書自己也坐在地墊上盤腿看。
還別說,不知道是書還是環境的原因,又或者是聽著石澗仁輕言細語跟孩子們交流的話語,紀若棠很快就平靜下來,偶爾抬頭看看不遠處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低下頭的時候大多都在思索。
一直到九點多鐘,孩子們陸續起身回家了,鄉下孩子確實沒多少嬌生慣養的,走的時候一個個順手把東西收好,書本理順,有幾個女孩兒還給紀若棠也說再見,石澗仁才放了書:“有沒有覺得這個跟我們捐資助學有什么區別?”
下面的姑娘好像也收拾了東西,對上面喊了聲石老師我走了,能聽見下面有關門的聲音,山鎮的夜晚,就顯得無比的寂靜。
閣樓上是在每張小桌上吊著燈罩,保證看書的光線,但整體偏暗,所以要是用古時候的油燈,沒準兒都能聽見燈花炸開的聲音了。
穿著黑色運動服的紀若棠已經隱去了那二尺八的氣場,盤腿撐住下巴:“很喜歡這樣和你安靜獨立的生活交流。”之前那很有特色的魚骨麻花辮也散開,就挽在腦后,在閣樓上燈罩外的昏黃光暈下,好像又回到當年那個花季少女的靈動。
石澗仁也盤腿坐著:“我一直都說,你有富厚福緣,更重要的是你有靈性,又能掌控好你現在擁有的物質基礎,只要越過我這點心里面的疙瘩,心胸放得更開闊一些,那就沒什么可以難倒你了。”
紀若棠直搗黃龍:“你喜歡我么?”
石澗仁現在簡直經驗豐富:“絕對沒有男女之間的喜歡,很尊重和愛護你,我對每個伙伴應該都是這樣的。”
紀若棠要證實:“昨天耿海燕說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也就比這些孩子高點,當然她說她也差不多,應該你看其他人都差不多。”
石澗仁想了想:“我還沒那么高不可攀,我也只有二十四歲,還很熱愛生活,也很希望能看到經過我們的努力改變些什么,如果你要說愛情之類的東西,我在盡量做到一視同仁,不讓自己陷入到男歡女愛中去,所以對每個人也就不能肆無忌憚的去喜歡,那回答你就是對伙伴的感情肯定是最深的,這些剛剛走上路的孩子我更多是期待,如果你非要區分出誰更有感情,那可能有點強人所難。”
紀若棠疑惑:“你要做和尚還是在修煉什么東西?”
石澗仁其實自己也在思索:“你知道我剛下山的時候,本來只是按照安排去找人做事,但慢慢的有些想法感悟,更有些責任感,就像你從你母親那里繼承了酒店集團,我從我的師父那里其實也繼承了些心靈上的東西,對家國情懷,還有對這個人世間的期待,你一開始就從千萬級別接觸商業,我則一開始就相面辨別思考人性人心,這就決定了我會想得很多,順理成章的開始思考我存在的意義,你明白么,我活在這個世上,我有這樣一顆思考的心,那么我存在的價值就僅僅是談一場戀愛,結婚生子,然后自顧自的過完我的人生直到死亡?還是能在有生之年,為我們看見的范圍內做點什么?”
古色古香的舊木樓里,周圍都是書籍墨香,盤坐在地墊上很有些古人之風。
紀若棠這會兒覺得自己真的好像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