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以前,石澗仁沒準兒真傻乎乎的又遞餐巾紙了,現在知道保持距離的站在幾米之外,還盡量不往那邊看,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發現動靜,才開口:“要不要…給你的家人打個電話來接你?”
齊雪嬌好像從時光隧道里面驚醒,最后看了眼那個鏡子里沮喪的自己,轉頭聲音有點沙啞:“幾點了?”
石澗仁不用看表:“凌晨一點過。”
齊雪嬌深吸一口氣:“不好意思,耽誤你這么久,不用鬧醒他們,我出去打個車。”說完爭取鎮定的往外走,可顯然交警查酒駕要求走直線是有道理,她立刻又偏偏倒倒交叉步,差點絆倒自己摔旁邊座椅上,石澗仁已經拿著她的小包跟過來,還是無奈的扶住:“算了吧,我既然開了車,送你回去也是本分。”
女醫生提了提氣沒說話,和石澗仁并肩到門口,聽他客氣的對那個值更老人說抱歉,然后才推開大門出來,她的眼簾就閉上了。
還好盛夏的半夜沒那么涼,但齊雪嬌還是下意識的雙手抱住了手臂,石澗仁只輕輕的用手掌托著點她的肘尖,其實這個動作要是他出其不意的往上猛推,就跟當初齊雪嬌收拾他復健的模樣差不多了,病人有點好笑。
但女醫生顯然沒什么可笑的,只是有點懵出來怎么沒看見車,石澗仁也不解釋的用指尖托著往不遠處帶路。
其實喝了酒的反應各不相同,有大吼大鬧發酒瘋的,也有絮絮叨叨話能淹死人的,當然齊雪嬌應該屬于安安靜靜睡一覺就好的,這么夜風一吹,再多走幾步就清醒多了:“你…開出來了,又倒回去找我的?”
所以說走過必留下痕跡,對本性遮遮掩掩總會在很多細節暴露出來,石澗仁盡量推脫:“萬一你喝醉了出點什么事,我擔待不起,給我能聯系的打電話,都故意不接了,擺明看我的笑話。”
齊雪嬌苦笑一聲:“是看我的笑話。”
石澗仁想張嘴,忍住了。
又繼續默默的走幾步,那輛寬大的癩蛤蟆就蹲在路邊,石澗仁翻起副駕駛的剪刀門,扶著醉酒的姑娘坐進去,齊雪嬌顯然不用他教,但也幸虧石澗仁拿手掌墊住了后腦勺,感覺到磕碰的女醫生看了一眼他,一米一高的車身讓她看不見旁邊男人的臉,就又浮現出那個重疊的身影來。
石澗仁小心的拉下門才往另一邊去開車,戰斗機座艙一般的操作環境讓齊雪嬌把目光停留在他臉上,幾種光源的照射下,分明又有很大區別,特別是脖子上的金項鏈有點晃眼,所以她報了個方位,就收回目光看前方。
地方其實挺遠的,石澗仁小心翼翼的不讓發動機太暴躁,但也沒打開音樂的習慣,狹窄車廂里就沉默,但沒有昨天剛下機的尷尬。
那就沉默著吧。
半夜的首都沒那么冷清,車速也提不起來,所以時間比預定的肯定更長一點,就在石澗仁盤算待會兒回家幾點,明早上班還能睡幾個小時的時候,齊雪嬌幽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給你添麻煩了。”
石澗仁保持駕駛專注:“應該的。”
這次齊雪嬌沒停頓:“聽你的語氣,以后還是不要聯系的好?”
石澗仁點頭:“本來我們就沒有聯系。”
女醫生皺緊眉:“在你們這類人看來,我的家庭關系身份就這樣討厭,一定要躲開?”
石澗仁沒問自己是哪類人:“一部分吧,但主要是我很反感這種男女關系,所以一定要一開始就分清楚。”
齊雪嬌有點吃驚:“什么男女關系?”
石澗仁解釋:“正常男女接觸工作學習都沒什么,但是涉及男女之情,而且還是這么一來就直奔婚姻關系的,那我一定會有多遠躲多遠。”
齊雪嬌估計酒已經醒了一大半:“你是同性戀?”
石澗仁已經能很熟練的攤開:“我很忙,感情什么的很浪費時間,比如今晚這個事情,如果沒有,我可以多做不少其他事,僅此而已,至于結婚生子之類的事情是在我完成這個階段的努力以后再考慮的,做大事的人哪有那么多閑工夫男歡女愛的。”
齊雪嬌對他的歪理邪說肯定不認同,都帶點諷刺了:“我就見過又做大事,又把家庭孩子照顧得好好的。”
石澗仁客觀:“那肯定有,我是說我自己,我沒有這種高超能力,也不敢冒險,所以分輕重前后來做。”
齊雪嬌的目光基本就停留在駕駛員側臉了:“你也做慈善?”
石澗仁還是不問為什么是也:“嗯。”
齊雪嬌不在乎他的簡單回答:“那意思就是說,如果在你知道我家庭背景之前,昨天以前你其實也是不會對我有什么其他意思的,對不對?”
石澗仁明確:“對!所以這就是我一直說你誤會我的原因,這下解釋清楚了吧?”
齊雪嬌的意思肯定不是這個,靜默了一會兒,但顯然她想傾訴的話匣子已經打開了:“你沒談過戀愛?”
石澗仁難得瞥一眼副駕駛,確認女醫生的表情是安靜的:“沒有,也沒這個打算。”
齊雪嬌居然笑笑:“我又沒喜歡你,你緊張防范個什么勁,多少歲?”
石澗仁再防范點:“二十出頭,什么意思?”
齊雪嬌真的沒芥蒂,笑得都出聲了:“我說你還太年輕,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幾乎想法一模一樣,還有很多偉大的事業等著我去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是理想什么的,為了救人,我硬生生的被拽脫臼了這條胳膊。”
石澗仁終于對女醫生肅然起敬:“啊?所以你選擇一直治胳膊?”
齊雪嬌被他出奇的思路逗得都亂了方寸,哈哈哈的笑起來,好不容易才拽回那根風箏線:“可是當我遇見愛情的時候,才知道原來生命中還有另外一重意義,所以別看你現在裝得不屑一顧的,總有一天你也會滿心只有那個她!”
石澗仁更警惕:“你越說越危險,我肯定會嚴防死守。”
就好像一個開關,齊雪嬌的笑聲忽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轉頭看著車窗輕聲:“你防得住?敲門的時候,你連鎖都不知道在哪里,到處都是打開的門窗…”
那已經不沙啞的聲音有點縹緲,石澗仁聽出來一股濃濃的憂傷,不搭腔。
齊雪嬌需要的是合格聽眾:“說話啊,你聽說過朱砂痣蚊子血么?”
石澗仁當然沒拜讀過這種民國時期女作家的作品:“沒有。”
齊雪嬌難得給普及:“也許每一個人心里都有過這樣的兩個異性,至少兩個。和紅玫瑰在一起,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選擇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石澗仁竟然心驚了一下,這難道是在暗喻自己什么嗎?
齊雪嬌卻慢悠悠的轉頭看外面:“這就是我的真實寫照,也許就是沒跟他在一起,始終覺得他就是朱砂痣,再看別人,誰都是蚊子血了,這就是命。”
駕駛員忽然松了口氣,難得笑起來:“原來你說這個?這是你自己矯情,沒調整好心態。”
齊雪嬌不生氣:“對啊,我也知道有點酸,那你知道怎么調整?你連戀愛都沒談過,知道怎么調整心態?”
石澗仁輕松:“古時候早就有人說過嘛,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