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門口收錢那位大媽也不是純粹鄙視甄浪,4號小包里的人,竟然全都是當年甄浪那一屆的同班同學。算上甄浪和云嘉,剛好八個人,湊成了一桌。
多年不見的老同學見面,大家都感觸良多,難免一陣寒暄。
在這樣的寒暄中,甄浪更加唏噓了。
準確地說,他被震撼到了。
一群同學中,有五個在上大學,有一個參加了工作,一個待業在家,還有一個叫羅娟的女生,當年挺嬌弱的,去年結了婚,如今變成了家庭主婦,居然挺著五個月的大肚子就來了。
聽到羅娟已經結婚一年,甄浪感受到一種強烈的,來自現實的沖擊。
在今天之前,他從來沒覺得時光流逝得有多快,也沒想過自己畢業后會經歷什么事情。他一度認為每個老同學都跟他一樣,在校園里無憂無慮,仿佛活在新聞聯播里。
直到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第一次真正的活在了現實之中。
“你們兩個,老實交代,什么時候走到一起的?”羅娟和初中時代一樣八卦,在甄浪和云嘉身上瞄來瞄去,一副看穿了兩人心肝脾肺腎的樣子:“上初中那會兒就感覺你們兩個有貓膩,果然是這樣呀,你們快畢業了吧,什么時候喝你倆的喜酒?”
云嘉小臉發紅,聲音微顫:“瞎說什么,我跟他剛好順路。”
“騙誰呀,我剛看見你們兩個卿卿我我的走進來,還說沒有奸情?”一個戴眼鏡的猥瑣男打岔道,這貨初中的時候就喜歡搞偷窺,現在也死性不改。
“甄浪,別不承認了。初一下學期,我們打賭你不敢摸云嘉的胸部,結果你直接沖過去就摸了一把。”當年和甄浪關系不錯的李小強也插嘴了,一副揭秘真相的口吻:“大家都懂的,那個時候小男生欺負一個小女生,其實就是心里喜歡她。”
甄浪沒料到自己沉默是金,居然也能躺槍。
眼鏡男馬上附和:“我想起來了,你那次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都把云嘉摸哭了。”
“眼鏡,你這個傻子,難怪你交不到女朋友,這跟輕重有關系嗎?”羅娟這個孕婦相當的過來人,討論這種話題一點都不臉紅,分析道:“當時我們所有女生都以為云嘉會報告老師,肯定要跟甄浪換座位,沒想到她哭完就沒事了,繼續跟甄浪同桌,這不是愛情是什么?”
“嗯,從十年前走到現在,你們兩個絕對是真愛。”另一個老同學也發言了。
云嘉百口莫辯,紅著臉低著頭,小手不停搓弄著裙角。
同學們一看她這反應,更來勁兒了,搬出初中時代甄浪和云嘉的故事,一陣調侃。
十分鐘后,羅娟拯救了兩人,她問了一個勾起大家興趣的問題:“甄浪,你剛進來的時候,劉老師的老婆孩子有沒有沖過來跟你拼命?”
甄浪:“沒有。”
羅娟:“那估計是你長這么高了,沒認出你。”
李小強也插嘴道:“是啊,剛才我們都在打賭,要是你來的話,會不會被趕出去。”
眼鏡男也湊趣道:“甄浪,我們都沒看出來,原來你是個預言帝。”
這個話題,讓甄浪更加無法做出回應。
他也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作文里的事情變成了現實。
當年劉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題目是《十年后的某一天》,要求學生們發揮想象力,寫一篇800字作文,題材不限。于是甄浪就發揮了想象力,寫出一篇引起全校轟動,少男少女們用手機拍照爭相轉發的作文。
該篇作文內容如下——
十年前的那一天,我很高興,終于不用再上小學了。
我小學的語文老師很不誠實,她對我們說:“做人一定要誠實。”
有一次寫作文,我問她:“我們周圍都沒有軍屬趙大媽,該怎么寫?”
她是這樣教我們誠實的:“發揮你的想象力,比如你早上起來,去幫軍屬趙大媽掃雪。”
我問她:“可是我們這地方二十年都沒有下過雪。”
她是這樣教我們誠實的:“那你去幫軍屬趙大媽做家務,灑水掃地。”
我問她:“然后呢?”
她是這樣教我們誠實的:“然后你要學習雷鋒叔叔,做好事不留名。”
我問她:“可是雷鋒叔叔都把他做的好事寫進了日記里。”
她是這樣教我們誠實的:“你也可以寫進日記里,這篇幫助軍屬趙大媽的作文,你就當做一篇日記,寫你幫助軍屬趙大媽的過程。”
我問她:“可是日記不都應該寫真實的事情嗎?”
她是這樣教我們誠實的:“你這熊孩子有完沒完,聽老師的沒錯!你這么寫,天還沒亮的時候,你冒著刺骨的寒風,去幫軍屬趙大媽掃雪,打掃院子…好了,寫完這些可以結局了,當軍屬趙大媽聽到聲音出來的時候,你知道該怎么寫嗎?”
我學會舉一反三了:“軍屬趙大媽一定會驚慌的問一句‘是誰’?然后我應該一溜煙兒的小跑而去,在刺骨的寒風中留下我的聲音——我們都是紅領巾!”
老師很滿意,那一次作文,給我打了高分。
但是我很不滿意,因為我知道她在教我睜著眼睛吹牛逼。
上了初中,我很高興,終于不用看到我小學的語文老師。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會遇到一個更不誠實的初中語文老師。
我想我可能太小了,不能公正的評價我的語文老師。
十年后的某一天,我終于長大了。
這年這月的這一天,我來到了西山墓園。
這塊全市最貴的墓地,十年前我外婆很想把外公安葬在這里,卻沒能稱心如意。
有一天我問外婆:“為什么不把外公葬在西山墓園?”
外婆說:“太貴了,買不起。”
我問她:“那誰能買得起?”
外婆說:“你們學校開補習班的老師,個個都買得起。”
今天走到西山墓園,我想起了外婆,想起了十年前去世的外公。
我站在一塊墓碑前,陷入了沉思。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走了過來,拍著我的肩膀,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說:“這孩子真孝順,又來給你的初中班主任上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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