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后直到深夜,胡泰來沒有再叫半聲苦,說實話這倒不是因為他被王小軍幾句話就說得重燃信心,而是因為另一句話:士為知己者死。胡泰來很清楚這些天來王小軍比自己要辛苦,如果說自己付出了10分的努力,那么王小軍付出的起碼在10.7到10.8之間——作為一個位科學家的朋友,他對數字也變得很敏感了…
說不好聽話,胡泰來是開始了自殺性的練習,在他心里,這條胳膊是保不住了,所以他再沒有任何顧慮,他甚至暗暗希望下一招之后右臂干脆齊根斷掉算了。
終于,老胡在又一招鉆出去之后手臂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
“你怎么了?”王小軍忙問他。
胡泰來滿臉茫然地問王小軍:“起手式練通了之后那幾個穴道是不是會一起發熱?”
“對啊…”王小軍一愣之下猛然狂喜道,“老胡你成功啦?”
胡泰來熱淚盈眶道:“好像是的!”經過五天瘋狂的練習,他終于趕上了王小軍的進度。
“牛逼!牛逼啊!”王小軍在原地又蹦又跳,歇斯底里地叫喊著,隨即他馬上逼自己恢復冷靜道,“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咱們馬上開始第二式!”
“好!”胡泰來揉著右臂也跟著喊了一聲,可以說,直到此時此刻他的斗志才終于被點燃了!雖然他和王小軍都明白起手式練通了并不意味著什么,甚至連十分之一的成功都算不上,但至少兩人都看到了希望!
“我艸,壞了!”王小軍冷丁又沮喪地跺了一下腳,“纏絲手的第二式我這些天沒怎么練,幾乎都快忘了。”王小軍道,“現在只能咱倆一起琢磨著繼續了。”
胡泰來一笑道:“無所謂,兩個人加起來總比一個人強吧。”
“看你膨脹的那個樣子!”王小軍笑著道,“你聽好了啊,第二式所有一切都是跟起手式反著來的,起手式是以上臂的穴道開始順時針旋轉,第二式是以手掌的合谷穴開始,逆時針旋轉的…”王小軍也是一邊解說一邊指點著那些穴道。
胡泰來到底根基比王小軍強得多,只聽了兩遍就明白了意思,不禁道:“這套武功看似都是小機巧,其實大開大闔尤其是上下銜接更是出人意料,這第二式可比起手式又難多了。”
“萬事開頭難,哪有中間也難結尾也難的道理?”王小軍道,“既然最難的咱們都挺過來了,剩下的也難不倒咱們。”
胡泰來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這次不到最后一秒我不會再放棄了。”
兩人并排而站,互相較著勁一起開練,餓了就吃一口,困了就躺一會,有時候覺得要崩潰了就沖著大山喊兩嗓子,好在在這崇山峻嶺里無論出什么怪樣也沒人能看見。
王小軍從前夜一直練到凌晨,忽覺掌心一癢,就像有條細細的線蟲鉆進了手臂一樣,他下意識地收回手掌查看,卻發現并無異常,緊接著由合谷穴為始,以肩后穴為終的四個穴道同時一熱,王小軍知道纏絲手的第二式八成也練通了,他看了看表,時間又是凌晨3點多鐘,王小軍對胡泰來道:“老胡你先練著,我得找江輕霞去了。”
胡泰來怔了一下道:“第二式你也練通了?”
王小軍點點頭,不再多說飛奔下山。兩個人真正是連慶祝的工夫也沒有。只有能看到希望的人,時間是永遠不夠用的。
王小軍一路奔跑,只覺右臂從肩髎穴到陽池穴連成一條線隱隱發熱,而剛練通的合谷穴到肩后穴也是一樣,9個穴道組成的兩條經脈在胳膊里遙相呼應,就像兩條蛇一樣奔竄扭動,而王小軍自己也不知道這兩條蛇到底只是想相互表示一下友好還是要彼此噬咬,總之此進彼退此消彼長,兩條經脈就如同有了靈性似的在試探著和對方產生互動,說實話這種又疼又癢的感覺并不好受,但王小軍毫不在意,對身體而言,最壞的感覺就是沒有感覺,相比起來此刻這種麻癢都是莫大的慰藉,就像一個至親的人啞了幾十年忽然開口說話,哪怕第一句說的是句臟話也如聞天籟一樣。
還沒到孔雀臺,王小軍又覺右臂兩條經脈之間似乎也恢復了一些知覺,然后冷丁有一股熱力直通向小腹,王小軍腳步不禁一滯,他平舉右臂觀察著,沒發現任何異常,但他有種自然而然的感覺——那股熱力就如同他的胳膊一樣歸他指揮,他試著讓它們全部歸于小腹,又催動它們重新回到手掌,竟然無往不利,為了驗證這股熱力的效用,王小軍特意把它們全部運到小臂和手掌之間,對準一棵一人多粗的山松就是一掌,那樹被打得震顫不止,松針像下雨一樣落了滿地,也鉆了王小軍一脖子,他再試著把熱力全部收回到小腹,再次出掌,手掌和樹干相撞卻只傳來陣陣疼痛!
直到此刻王小軍終于有點欣喜了,畢竟是出生于武林世家,他能有七八分確定:這股熱力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內力!
對內力這種東西王小軍向來是嗤之以鼻的,他雖然有往二手科學家發展的苗頭,之前卻是個堅定的唯經驗主義者和唯物主義者,對玄而又玄的內力持堅定的抵制態度,他認為這東西就是老江湖們利用那幾本武俠小說來糊弄外行和年輕人的,是老家伙們年老體衰之后臆造出來的精神勝利法,以此恐嚇后輩要對他們保持尊敬。就像那種被人鼓吹出來的老藝術家表演了一個作品無人喝彩時,只好說“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才能看出它的好”是一樣的。
現在王小軍對武林已經有了新的認識,也就順其自然地接受了內力這個概念。但是他還搞不清他的內力是哪來的,纏絲手的作用看來就是部分恢復了他胳膊上的感知、幫他修通了手臂與小腹的橋梁,而丹田里那股內力顯然是從胳膊上過去的。這也是王小軍的意外之喜——除了發現自己有內力,他的右臂終于恢復了一點感覺,雖然只有手掌中心那一小片。
王小軍很快又發現這股內力在右臂和丹田之間往來奔走周而復始沒一刻安靜,就像一頭小狼崽子,它縱然認你做主人,但野性難收,不過王小軍這會沒時間管它,一口氣跑上了鳳凰臺。
此刻,江輕霞正在帶領弟子們打坐。
“…出氣沖,過關元、經通谷幽門,至于紫宮華蓋…”江輕霞語氣輕緩,雙目微閉,她的兩只手平端,隨著話音慢慢上移,眾弟子也都正襟而坐,手臂同幅度地上升。
若在平時王小軍必定扭頭就走,今天卻有些異樣,江輕霞說的那些穴位他幾乎一個也不知道,但他看出那些弟子們的手就是指引,他不自覺地跟著她們的節奏把小腹的內力緩緩引向胸腹,繼而繼續向上呼出一口雜氣,同時就覺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服,他索性坐了下來死盯著江輕霞的手臂,慢慢地跟著她的節奏又把內力重新歸于丹田,這樣周而復始十幾次,王小軍終于克服了他在鳳凰臺上最嚴重的一個問題——他沒那么怕冷了。
江輕霞對于王小軍忽然冒上來這種事已經是見慣不驚,這四天王小軍沒有出現她也大致猜出問題出在胡泰來身上,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那么幸運一天就練通起手式的,只是今天她見王小軍也裝模作樣地坐在那里跟著自己打坐卻不禁好笑。她雖然多次邀請王小軍學習峨眉的內功,但那要從根基打起,三年是最基本的入門要求,也就是說沒有三年的修行根本就沒有內力,她在鳳凰臺上教的只是讓內力運行的心法,說白了那三年是攢錢期,她現在教的不過是經營的方法而已,看王小軍那認真的樣子,簡直就像個在上MBA的土財主,難道他不知道他賬戶里一分錢也沒有?
江輕霞忍不住道:“王小軍,這里的弟子最少的都經過三年的修行才有內力可以練習吐納功夫,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王小軍聽到這句話終于確定了一點:他的內力不是學纏絲手得來的,那么就只剩了一個解釋——那就是練鐵掌而來,王小軍并不笨,他很快就推斷出了目前的處境:江輕霞指引弟子們吐納,她們修行的是峨眉派的內力,而自己的內力雖然是鐵掌幫的,不過依照峨眉派的吐納方法也有效,就好比遛狗,方法都是一樣的,有所區別的是別人遛的是藏獒,自己遛的是吉娃娃,僅此而已。
于是王小軍認認真真地回答江輕霞道:“師父,我在學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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