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挨挨擦擦地走進來,胡泰來首先躬身施禮道:“妙云禪師!”王小軍他們也跟著亂七八糟地各自鞠躬抱拳打招呼。
妙云擺手道:“都坐吧。”他看著兩個姑娘道,“你們倆誰是陳覓覓?”
陳覓覓無語道:“大師,我是。”
妙云點點頭道:“哦,幾年前見過一面,認不得了,你師兄還好嗎?”
陳覓覓愕然,武當派出了這么大的事,妙云居然不知道,她低聲道:“我師兄他…最近攤上了煩心事,不過就不勞大師掛懷…”
妙云把手放在耳朵邊上道:“你說什么?”
王小軍小聲道:“老和尚耳朵不太好使了。”
陳覓覓無奈,大聲道:“我師兄他不好!”
妙云似乎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只是微微點頭道:“人老了就是這樣,亂七八糟的事就多了,以前年輕的時候不覺得什么,現在就是事兒了,精力也不行了…”
四個年輕人坐在蒲團上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老和尚要碎碎念到什么時候。
妙云嘀咕了幾句,愕爾抬頭道:“誰是現在的武協主席?”
王小軍指了指自己,干脆大聲道:“是我,我叫王小軍,我爺爺是王東來。”
妙云詫異道:“你爺爺直接把主席的位子扔給你了?”
王小軍赧然道:“是…當時情況特殊,也沒征求您的意見。”
妙云道:“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想見我才隨口編了個謊兒,沒想到是真的。”
王小軍郁悶道:“這兩天武協的事兒沒人跟您說嗎?”
妙云擺擺手道:“有人跟我說我也不想聽,不就是個應景兒的事兒嗎?往年我在會上不是打盹就是睡覺,尋思今年就別去出洋相了。”
王小軍大聲道:“今年有件事您必須知道,綿月是您師弟吧?”
妙云往下按了按手道:“你不用跟我喊,剛才我是走神了,我耳朵好使著呢。”
“呃…”王小軍頓時臉上一紅。
妙云似乎也在替他尷尬,樂呵呵道:“喝茶,喝茶。”
王小軍端起杯來看了一眼,又皺了皺眉,原來茶杯里只有些茶葉沫子,味道也不如何芬芳,他本以為和少林方丈品茶談禪是件逼格很高的事,沒想到這么瞎湊合。
妙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見諒,平常這里沒人喝茶,所以也沒什么好東西。”
唐思思納悶道:“您平時不喝茶的嗎?”
妙云道:“我們修禪的人講究是心如止水,這些能侵擾人心神的東西都是不愛的。”
唐思思道:“那您喝的是?”
妙云把杯子斜過來給她看:“白水。”
眾人絕倒。
胡泰來打圓場道:“能喝道正宗的山泉水也是不錯的。”
妙云瞟了他一眼道:“這里是近郊,哪來的山泉?”
王小軍虛弱道:“這個問題打住——”
妙云這才道:“你剛才說我師弟怎么了?”
“他組了一個和武協對立的協會叫民協,這事兒您知道嗎?”
妙云搖頭道:“沒聽他跟我說過。”
王小軍道:“他當然不會跟您說,事實上他今年代替您出席武協就憋著一個大陰謀——武林里最近有很多門派都丟了寶貝的事情您想必也沒聽說?”
妙云又茫然地搖頭。
王小軍一五一十地把綿月和余巴川還有沙麗勾結起來組建民協、指使神盜門偷人寶貝加以威脅、怎么設計一步一步讓沙麗取代沙勝、同時用了無數小手段讓余巴川合理出現在武協會場,又公然分裂武協的事說了一遍,很多細節他也是在講述中才回憶起來,說到半截自己都氣憤得不行,喝了好幾口茶葉沫子…
妙云在整個傾聽過程中面無表情,很多人憤怒到了極點也會有這種表現,陳覓覓還怕老和尚一時承受不了,示意王小軍冷靜,不料妙云聽他說完,淡淡道:“這件事…綿月他干得不太對啊。”
王小軍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他激憤道:“只是不太對嗎?”
妙云嘿然道:“我看出來了,你們這是找我告狀來了。”
王小軍崩潰道:“您才看出來啊?”陳覓覓急忙又拽了他一把,照這樣下去,妙云不怎么樣,王小軍先得氣得吃速效…
妙云云淡風輕道:“那你們希望我怎么做呢?”
王小軍道:“出了這樣的叛徒,少林總得給武林一個交代吧?”
妙云摸了摸光頭道:“你是想讓我出個聲明討伐他嗎?哎,這些年少林的事務都是綿月掌管,他的名氣不比我小,江湖上認他的人比認我的人還多,我就早沒看出來綿月的世俗心這么強,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看來我們的師兄弟緣分也要盡了。”
王小軍無語凝咽:“這就完啦?”
妙云道:“難道你想讓老和尚當面鑼對面鼓地找他打一架?我都快80了,他才40多,我打不過他啊。”
此言一出,王小軍算是徹底服了,你不得不承認,老和尚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綿月如日中天,在江湖上一呼百應,又當壯年,少林派無人能敵,所以接下來也就順理成章——老和尚這是沒打算插手。繼“沒有強大氣場、沒有大紅袈裟、沒有睿智眼神”的三無之后,老和尚又玩起了“不生氣、不承擔、不走心”的三不…
胡泰來道:“禪師,您不管的話,武林里就再無人能制得住他了。”
妙云思索了片刻,忽問王小軍:“你爺爺不是回來了嗎?這么說關于他走火入魔的傳聞是假的?”
王小軍和陳覓覓對視了一眼,陳覓覓微微點頭,意思是讓他坦白,畢竟王東來的事想也遮蓋不了多久,而且沒必要向這位少林高僧隱瞞什么。
王小軍嘆氣道:“傳聞是真的,我有件事沒對您說,我爺爺他是頂著走火入魔的煎熬來到會場的,為的就是能嚇走你師弟,但這個秘密已經瞞不了多久了。”
妙云一如既往地平靜道:“原來如此。”他忽道,“你是怎么打敗余巴川的?”
王小軍不禁感到佩服,老和尚雖然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涉及到武功的事情還是慧眼如炬,知道憑王小軍的本事打敗余巴川很違背常理,他老實道:“我爺爺為了自保只能散功,但是由于機緣巧合,他的功力都被轉到了我身上。”
妙云終于驚訝得在原地一探身道:“那你還有閑心管別人的事呢?”
王小軍無語,這無疑又是一句實話。王東來的一身內力就像是顆定時炸彈,雖然現在還沒有爆發,但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給他致命一擊,王小軍苦笑道:“我也是沒辦法,現在兩幫人打架,我是其中一幫人的老大,雖然他們未必把我當回事,但至少名義上是。”
妙云卻兀自出神道:“神奇,神奇,沒想到世上真有傳功這種事情,我還以為這是那些寫的人胡編亂造的。”
王小軍繼續無語,這老和尚也太愛走神了。
妙云這才對王小軍鄭重道:“你這個事兒可比找綿月算賬嚴重多了,你還不找個清凈無人的地方參詳化解之法?”
王小軍一副寶相莊嚴的樣子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說不定我不去管它,反而無意中就化解了呢。”
妙云道:“胡說八道,這句話怎么可以這么解?”
王小軍忽道:“對了,禪師怎么不給人講禪了?”他以前也聽人說起過,妙云禪師是出了名的愛給人講禪,江輕霞就記憶深刻。可今天一見,老和尚似乎話也不是太多,更別說打機鋒了。
妙云道:“我自從過了70歲以后就不太跟人說這些了,因為我發現強行給人講禪也是一種執念和貪欲,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而且這東西全憑個人的慧根和善意,有的人粗枝大葉什么都不想,說不定反而暗合禪機呢。”
王小軍敬佩無限道:“說明禪師的境界又高了一層!”
妙云搖搖頭道:“不是,主要還有別的原因。”
王小軍小心翼翼道:“什么原因呢?”
妙云道:“我老了,肺活量不夠了,說不動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