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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死士

  張將軍也笑了笑,繼續道:“于是也就由著他去了。但經此,曉得此人做事不很穩妥,不是一個優秀的盟友。于是一邊仍關注著他,另一邊去尋找些別的朋友。”

  “到那夜他與金光子爭斗起來,算是我們給他最后的一次機會——給了他一些力量和機會,悄悄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結果呢…如琴君所見,死了。”張將軍搖了搖頭,“既然死了也就罷了。與他本沒什么淵源,只是起初瞧此人聰明伶俐,調教好了可以做一番大事。既是自己尋死,我們也沒有不放手的道理。”

  “到如今么…我家主人也仍需要一個盟友。此前選擇李云心是一個錯誤。到如今,選擇琴君,便不是錯誤了。”

  “因此——”張正忠拱了拱手,“的確可以當得起精誠合作四個字。為此,我們已經展示出誠意了——”

  說到這里又抬手往南邊一指:“李云心此前在野原林中布置了一個大陣,是可以將亡魂轉化為愿力的。我們知道琴君與通天君此前也有這樣的安排,只是主陣的白散人,被李云心殺了。他這樣做,無非就是希望二位此后只能倚仗他來消化亡魂。而今他既死了——我們便早已將他留在野原林中的法陣修補了。”

  “倘若琴君與通天君仍想要亡魂愿力,那么——借助那個法陣便可。”

  琴君與睚眥聽了這話愣了愣。然后琴君豎起眉、似笑非笑:“這么說…那些亡魂是被你們的法陣拘去了?”

  張將軍笑了笑:“正是的。已在大陣中煉化——琴君與通天君何時要享用,我們就雙手奉上。”

  “但你方才說,不是你做的——”

  張將軍又笑:“的確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離國的伙計們做的。而是業國與慶國兩位大掌柜聯手做的。因而他們才沒空——由我來同二位接洽。”

  琴君聽到這里,轉頭對睚眥一笑:“原來如此。你瞧,這位張將軍伶牙俐齒、思維縝密。倒襯得我們兩個蠢頭蠢腦了。”

  睚眥也咧嘴一笑:“正是、正是的。這樣的聰明人,只做個凡人是屈才了。不如…送他個長生吧。”

  兩位大妖魔言笑晏晏,但言語間的危險意味已經極濃,似乎轉眼之間就要出手將張正忠格殺了!

  這張將軍便笑了笑:“琴君與通天君稍安勿躁。我還有一言,請兩位靜聽。昔日——”

  但聲音戛然而止。睚眥一掌劈在他的天靈蓋上,整個人立時爆成了一攤黏黏糊糊的血肉——果真是個不修道法的凡人。肉身既毀,殘魂搖搖晃晃地飄蕩起來。睚眥又將手虛虛地一握…

  這殘魂也被打散了。

  然后才地哼一聲:“不自量力。過些日子攻下了云山,再些時間將這個什么木南居也清剿了。只是可惜了那四五萬的殘魂!”

  琴君笑了笑:“罷了。先下云山吧。而后這殘魂的事…哼,木南居也不過如此。當真以為我們要倚仗小白了。只是往后要看緊了些。倘若再被偷了去…”

  他說到這里,往腳下看了看:“可就不夠他們吃了。”

  也不曉得看的是那金角猙,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聽了這話睚眥的神色微微一凜。隨即又道:“但,少龍主,此前似乎是假圣人被識破,玄門內部反目。然而剛剛他們竟又反撲過來,瞧著應當是共濟會從別處抽調回了原本被分出去的人,如今陣腳也穩住了。這么一來…咱們只要殘魂的話,情勢還在掌控中。但若要攻下云山…”

  “我還是都要。”琴君微微一挑眉,“休整一日一夜。然后再壓上去,將那些道士都引過來。接著…就該叫他們統統都死了。而后我們再上云山。到那時候,一切都是我們的了。”

  睚眥應了一聲。

  于是巨大的金角巨猙繼續向前走——兩旁的地上則有無數妖兵妖將在步行。

  他們踏足處已經看不到地面,盡是泥濘的血肉、尸體。其實還有另一些東西——便是殘魂。但尋常人、妖,都不會閑來無事開陰眼。譬如此刻——倘若有人開了,舉目所見皆為密密麻麻的、死狀凄慘的殘魂立在地上,其間還有生靈在穿行。漫說走路認路了,就是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掌,鬧不好瞧見的都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誰會給自己找這麻煩?

  因此連琴君與睚眥都沒有注意到,其實之前一直有一個大膽的陰魂,一直站在金角猙的腦袋上,聽三人說話的。

  陰魂在這里呆呆地站了好久,仿佛漫無目的地游蕩到這里一般。實際上這附近也不止有它——猙身上,仍有許多別的游魂的。這片土地上曾發生激烈戰爭,甚至數次易手,殘魂的密度已經達到了密不透風的可怕程度。

  倘若琴君與睚眥施展什么神通覺察了它的存在,只消一揮手它就會被抹去。但竟沒有——金角猙體型極其龐大,一只大象的高度也不過剛剛及得上它的膝蓋罷了。兩人在這猙身上談話、又是在己方陣中、說的也不是什么太隱秘的事情,豈會時時刻刻都高度警覺呢。

  因而這些言語、情景,都被這陰魂一般的玩意兒一字不漏地聽了去。

  實際上倘若細細體察,便會發現這并非陰魂,而是有些差別的。然而此處…可是戰場。大量的殘魂、怨氣、靈力混雜在一起,就連真境高人要成陣都吃力,可見氣機有多么的紊亂。這一點差異若在平時,必被人覺察。可在這戰場上,就已經體察不出什么了。

  到此刻,這“游魂”忽然靈動起來,轉身便跳了下去,又在游魂中挨挨擠擠、飛快地遁走。從此處,直往西邊去。西邊六十里處乃是圖鄂屯倫山的余脈,地勢相對陡峭些。有一營妖兵駐扎于此,警惕敵人從側方來襲。到了這里,人與妖就少了許多了。

  但游魂經過這哨卡還不停,再穿過一片密林、一片沼澤、一片湖泊。最終一陣青煙一般攀上一座小山的山頂…落在一個人的掌中。

  這人著白衣,此刻正半躺在地上。一只胳膊撐著腦袋,看極遠處地平線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妖,也看正在從空中慢慢下落的云山。

  見這游魂回來了,抬手在它身上一抽。這游魂就變成了一張飄飄蕩蕩的紙落下來——原來是被畫出來的。他將這張紙拿在手里,看到其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三人之間的對話。

  看罷,先愣了一會兒,才慢慢將紙揉碎、灑了。

  然后坐直了身子。先前臉上沒什么表情,如今倒有些動容。

  “死士啊…”李云心輕嘆一聲。

  這張以他從畫圣書房中新學來的法術所畫的符箓上記載的言語,令他意識到即便是琴君、睚眥,也認為自己的確神形俱滅了。

  但木南居的人似乎并不這么想。

  因而,當兩位大妖魔問殘魂的去向時,那位張將軍只說乃是他們的人拘走的。

  李云心做這事,誰都不會事前預料到。但琴君與睚眥說了,這區區一個…凡人,臉上的神情竟連變都未變,當即作了一番在兩個大妖聽起來合情合理的解釋,然后被抹殺了——

  他不會想不到、自己必死的吧。

  想到此節,李云心眼前仿佛出現了那人死前的慷慨激昂模樣。于是他又嘆了口氣。

  然后站起身。

  到如今,所有人都以為他死掉了。原本張正忠該是覺察了內情,但如今也被睚眥抹殺——這么一來,短時間之內他是真真正正地從這世上隱遁了。

  于是他決定…再死一次。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李云心出現在一處緩坡后。這坡不是土坡,而是尸骨坡,由妖魔與修士的骸骨堆積而成。此地乃是前線的西北方,原是一處平原。妖魔軍的左軍先鋒最先沖到這里,被玄門修士狙擊。雙方在此一番惡戰,終究沒法子突過去,于是慢慢戰線往東邊走,又自那里尋求突破了。

  然而在東線膠著這了一陣子,忽然有從前被偽圣遣出去的高階修行人趕來回援,于是兵鋒受挫,慢慢地又往后退去。這里,便是曾經妖軍距離云山最近處——約只有百余里。

  李云心藏身在這緩坡之后,抬眼往天上看。

  其實是看不到天空的——整片視野都被云山占據。在這里,能聽到巨大的轟鳴聲——云山落下,擠壓空氣的聲音,山體外圍土石下落的聲音。這聲音比最最猛烈的雷鳴還要震耳欲聾,即便怒吼出聲,一步之外的人也休想聽得到對方在說什么。

  山壁上有密密麻麻的洞窟,那里是曾經關押那些不能御空的修士的場所。劉公贊曾被關押在這許多洞窟當中的一間里,而這些洞窟又幾乎是一個模樣,李云心本該沒有可能在這里找到他在哪一間的。

  然而…那時候辛細柳的身上有李云心交給她的通明玉簡。那玉簡當中有李云心留下的氣息,他是可以知曉那東西大致在哪個方位的。當初交給她,也是存了如此心思的一招閑棋注1。

注1:詳見第四百三十二章,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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