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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毛茸茸

  李云心微微一愣,難以置信地往陷空山下看了看。

  這個“難以置信”并不是因為他不知道是誰發出了這飛劍。恰恰相反,早就知道了。

  出了陷空山的時候便發現一個小妖正往這里來。李云心那時只當他是附近的小妖魔大著膽子來此地瞧瞧是否有什么便宜,因而并沒有放在心上。

  他是真境的大妖,哪里有心思去管那些雜魚。

  但現在…

  那小妖使出了一口飛劍、正插在自己面前。

  這是何等的膽大包天?!

  李云心便在稍稍一愣之后走到陷空山頂的邊緣,往下面看了看。

  陷空山只剩一半,但也還有數百米高。即便他目力超群也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只見到那小妖的身影站在山腳下,仰頭往上看。似乎在看自己發出的那一劍有沒有取得什么戰果。

  是個還沒有學會飛行的小妖怪——不到化境的修為。

  李云心看了他一眼,又走回去看那柄飛劍。飛劍先前入地極深,可刻正在微微顫動似是想要離地而去。

  但它可是插在李云心用來布陣的那一片平地上。他揮手將這片土地削平時用了靈力,便叫這土地既堅且韌。如今飛劍插進來,再想走脫可就難了。

  李云心細看這劍,發現有些眼熟。這是一柄細劍,劍刃只有兩指寬。白亮的劍身沒什么紋路,但也沒有銹蝕。劍柄長長,可以雙手持握,柄上纏著粗麻繩。

  數月前的那個雨夜兩個劍宗的劍士追殺他,手持的就是這樣的劍。

  但眼下這種本該屬于劍宗的劍出現在一個小妖的手中,且…這小妖是可以馭使飛劍的。

  這意味著這妖魔通曉劍宗的道法,并且修行得頗有系統。妖魔本就是天地野生,不通人世間的倫理造化。無論學習讀書寫字還是學習天心正法都要比人難上許多。但這妖魔不但學了而且會了,那就意味著斷不是自修的——必有成系統的師徒教育。

  李云心當即想起一個名zì來——陽劍子。

  邪王死前說他最恨的人乃是慶國南邊、余國境內的陽劍子。

  他名zì里有個劍字,后面又像天xià修士們一樣綴一個“子”字以示尊稱…

  難不成還是個人?

  是個通曉天心正法且將這些法門傳給了妖魔的人?

  見了鬼。劍宗和道統可不會容忍這種事…的吧?

  他忽然懷念起他從前所處的那個世界來。譬如說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件事——

  他身處慶國。陽劍子身處鄰國余國,還是個大妖王。

  這種級別的人物、這樣子的距離…他倘若能夠使用某種工具,那么隨隨便便敲上幾個字符就能搜索出一大堆的相關信息,或許連他是個什么模yàng都清楚了。

  可在這樣的時代,他卻真的一無所知。

  這個時代的人、修士、妖魔們或許一直很習慣于這樣子的生活,但李云心卻總覺得別扭而不可思議。就好比這個時代的人們,很難像他一樣深刻地意識到“信息不對稱”這件事的可怕程度。

  他伸手握住山頂的那柄劍,一把抽了出來。

  細劍在他手中震動得更加猛烈,頗有脫離掌控之勢。李云心便又運氣靈力在劍刃上一彈,崩出一個缺口來。這劍登時不動了。

  然hòu李云心縱身躍下陷空山,在空中騰起云霧前行了一段,正落在小妖的身后方數丈遠。

  這小妖的目力沒他好,又看不到數百米之外的模yàng。因此渾然不覺一個真境大妖魔在對自己虎視眈眈。反倒在山下走來走去地仰著頭,似乎是見飛劍沒了動jìng、打算找一條路上山去瞧瞧。

  這小妖生得也奇怪。他穿了一身青布道袍,看著像是個人修。但腦袋卻不是人頭,而是狗頭或者狼頭——考lǜ到既是妖魔,應當是狼。

  兩足是反曲的狼腿,雙手變化了五指,但生著濃密的毛發。道袍后面還有一條尾巴——妖魔似乎很在意自己的這條尾巴,時不時地往下擺中縮一縮,很想要藏起來。

  李云心盯著他這模yàng看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

  因為想到了一個詞兒——人模狗樣。

  他在妖魔身后兩丈外提著細劍笑出聲,那妖魔的雙耳猛地一動,登時轉過了身。

  見了李云心先微微一驚,隨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細劍上,立時間變了神色。

  他是狼頭,照理說難以看得出什么表情。但此刻像是發了怒的狗或狼一樣呲牙咧嘴地皺起臉,口中還發出嗚嗚之聲,顯是在嚇唬人。

  這么兇惡了一遭,又口吐人言:“你是哪里的道士?!敢拿本道爺的寶劍?!”

  李云心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這妖怪也是膽子大啊…心里覺得我是道士,還不趕緊逃。你連化境都沒到的修為,不怕我一劍斬了你?”

  妖怪竟桀桀怪笑起來:“好你個不知好歹的野道士,竟沒聽說過劍宮么!?道爺我乃是劍宮的道長,你能奈我何?”

  李云心當即意識到這狼妖果然是個有來lì、有身份的——且不是慶國的妖怪。因為聽他的口氣這“劍宮”很有來頭,但在慶國境內李云心沒聽說過這么個玩意兒。

  這可真是瞌睡送了枕頭來。因此他笑了笑,背手持劍走過去。

  狼妖拿不準他要做什么,但似乎又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并不打算逃走。然而也不打算先動手——因為李云心收了他的飛劍,可見實力不俗。

  就在他猶豫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李云心已走到他面前、抬起劍來。

  用劍脊一下子將狼妖拍倒在地。

  李云心動作快、力道猛。狼妖在他面前宛如孩童一般毫無反抗之力。直挺挺地倒下去,過好一會兒才能慢慢回過神。正待跳起來——

  奪的一聲響,他的細劍被插在他臉邊,險些將他的鼻子割掉。

  然hòu聽到李云心森然道:“說說你那劍宮。”

  狼妖顯得驚詫極了——似乎想不到竟會發生這種事。

  對于他的驚詫李云心也驚詫了——這妖魔太不像妖魔,比人還要像人。會在意自己的形象,會在自己逼近的時候猶豫不定。這意味著在他的頭腦當中理性的成分大于感性。在遇事時他的理智思維叫他去想“會不會輸了氣勢”、“丟了面子”、“或許那人只是虛張聲勢”之類的問題…

  而不是像一個真正的妖魔或者野獸那樣子簡單直接——這是一個威脅。那么就沖上去。

  怎么樣的系統和教化…能令妖魔變成這樣子、甚至磨滅掉他的本性?!

  倘若是尋常的妖魔,野性難馴,必然還要叫李云心再費些口舌,甚至打斷個腿腳、掏出段腸子。然而這狼妖竟也是個不同的。

  先要起身,險些被斬了鼻子。當即就不再掙扎,乖乖地臉貼地面趴在地上。

  一邊開口說他的劍宮,一邊發出威脅來。

  “貧道乃是劍宮平原觀的觀主…你竟然這樣對待貧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你可知道我余國劍宮的么?!我劍宮宮主道號陽劍子,是劍宗的高修、到余國傳法教化妖魔…你竟敢毀了貧道飛劍,呀!自取滅亡!自取滅亡!”

  狼妖一邊說一邊斜眼去看他那飛劍上的一道裂痕。

  倘若這飛劍當真是他依著劍宗正法所祭煉的本命寶劍,那么如今的的確確算是被毀了——想要修復,還要重新灌注陣法和靈氣。這種事可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修士都能做的。

  不過他雖是言語氣惱,卻似乎也曉得李云心這人表現得話少、下手陰狠,是個厲害角色。

  因而仍道:“我劍宮的宮主乃是道生劍種,修為通玄!我劍宮勢力更大…啊,你可聽說過慶國的國師么?!我們那宮主便是慶國的國師——你竟毀我的飛劍!罪無可赦!罪無可赦!”

  說到這里,李云心踹了他一腳:“你是劍宮平原觀的觀主——平原觀在哪里?在這余國慶國的交界處?”

  狼妖嘿嘿一笑:“正是!我那觀中弟子數百,很快就要來救我!”

  李云心不理會這種昏話,想了想又問:“這么說你家宮主既是國師,劍宮聽起來又勢大,那么余國的每一座城里都有你們的道觀了?”

  狼妖再點頭:“正是正是!你如今惹了我,可正是惹了個大麻煩!當倘若你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將貧道的飛劍還回來,貧道或許可以寬容大量地不計前嫌呀!”

  狼妖似乎很喜歡用些高深莫測的詞兒。這令他的話聽著更加怪異。

  但李云心已在他身上踏上一只腳不叫他翻身,然hòu理了理思路。

  從狼妖只言片語當中透露出來的細節看…這劍宮的勢力似乎的確龐大,而且龐大得怪異。

  先不說狼妖口中的“每個城市都有劍宮的道觀”這話是不是真的——但是依著眼前這妖魔的舉止來看李云心是傾向于肯定的——單說他口中那“道生劍種”的陽劍子是余國的國師…

  據他所知很多國家都有國師。這個國師或者是真正的道統、劍宗修士。或者是國內著名的“野道士”——譬如慶國的國師就是一位大畫師。

  但余國的國師倘若是陽劍子…

  他如果是個妖魔,道統劍宗可不會坐視妖魔掌控一國。

  他如果是個修士,道統劍宗也不會坐視他給妖魔傳法。

  這事情想來果真蹊蹺——李云心原本是想要先打掉一兩個大妖魔、從它們那里奪取一些東西、好給自己弄出來一些東西。但如今他骨子里的好奇天性又泛濫起來。他發現這余國的陽劍子…

  有點兒意思。

  因著這樣子的情緒,先前在地下見到那骸骨之后所產生的壓抑感、不安感漸jiàn散去了。他重又開心起來,甚至心情大好地俯下身盯著狼妖的一雙黃眼睛,和藹地問:“那么——你家宮主,是個什么樣的境界?你來這陷空山、又是做什么呢?”

  狼妖看他變了臉,先愣一會兒。隨后覺得是對方聽了自家主人的名氣露怯,便瞇起眼睛、皺著鼻子道:“我家宮主乃是真境的高修——你可曉得么?本道爺來此做什么?嘿嘿!”

  “這邪王早年與我家主人有齟齬,貧道聽說這陷空山被人找上門蕩平了、就連那邪王都命不久矣了,因此來查探一番。如今一見知道竟真的——這方圓千百里的石林山便要歸咱們劍宮的統轄了!你這人不知好歹,不曉得貧道一旦稟明了這事便是大功一件…等來日貧道受封統領這石…林…山…”

  狼妖起先還說得興致勃勃,大有天xià任其縱橫之感。

  但說著說著漸jiàn意識到事情有點兒不對勁、聲音慢慢低下去。到最后不說了、只瞪圓了眼睛盯著李云心看一會兒,又斜眼看看不遠處那些土石堆中掩埋著的殘肢斷臂。

  兩只毛茸茸的耳朵忽然壓了下去,支支吾吾道:“啊…難道是你…將這陷空山…”

  作為一個正直誠實的人,李云心并不想欺騙這狼妖。他冷冷一笑,只道:“邪王死在我手上。那么剛才你不知死地向我發那一劍的時候,就沒想過這一層么?”

  狼妖壓著耳朵,將腦袋伏得更低了:“啊…呀…小道方才是…啊,見這陷空山附近的靈氣又動起來…以為是山中的禁制自己發動了…因此往陣眼發了一劍要試探一番…”

  李云心便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狼頭,溫和道:“好。現在給我說幾句你們劍宮傳下來劍訣。”

  先前他溫和地說話,狼妖只當他是怕了要服軟。但聽李云心說“邪王死在我手上”之后才意識到這家伙可能…很可怕。

  因而此刻再聽他的“溫言溫語”,就只覺得比“語氣森然”還要更嚇人——哪知道他會不會突然變了臉、將自己活撕了?

  于是思量了半天才道:“劍訣…貧道也…啊,記得不是很清楚。只記得兩三句…什么…”

  他支支吾吾、含混不清地念了兩三句,然hòu推說再記不起了。

  但李云心知道他只是不想說。且這兩三句還是故意弄混、弄錯了,拿來哄自己的。

  然而一個人能夠將一件事改頭換面去哄騙人,本身就意味著他是通曉這事。李云心聽這狼妖念了兩三句劍訣,發現他故意搞錯的地方都是些關jiàn處。這些細節弄混了,誰也練不成功。

  因而知道…

  的確是天心正法。

  好一個膽大包天的陽劍子呀。

  推薦一個姑娘的新書,懸疑類的——《南海志異》。

  文筆很好,是我喜歡的充滿細節感和生活感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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