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了矮人,藏在一棵高大的松樹旁,在樹根下面挖了一個剛夠容身的小洞。因為饑餓、寒冷和腹部不斷惡化的傷口,眼前的矮人已經奄奄一息。但他還是緊緊攥著手中的石頭,準備在西格爾接近的時候給他頭上來一下。
西格爾蹲了下來,用純正的矮人語對他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矮人的眼睛中露出驚訝的目光,他打量著眼前的地精,試圖從金黃色的雙眼中辨別語言的真偽。西格爾安靜的與他對視,安靜地等他做出決定。
矮人向后靠了靠,努力直起上半身,然后用矮人語說:“我不會放下手里的石頭,你過來看吧!”
地精塔卡點點頭,爬過去掀開了矮人的棉衣。這名矮人被火槍擊中,在腹部留下一個感染的傷口,已經超出了治療藥水能夠救治的范圍,只有找到矮人牧師親自施法才行。但是,帶他回去可能會引起連鎖的反應。
“我有能力帶你回摩拉之巔,也可以找到矮人牧師為你施法,治療你的傷口。”西格爾說道:“但這樣一來就會暴露我擁有晶壁通道的情況,在現階段我還想盡可能保密。我也可以找來非矮人的牧師為你治療,雖然效果差一些,但也有很大治愈的可能。不過你需要向我保證,永遠不能向矮人之神祈禱。只要你一祈禱,矮人之神立刻就能知道我擁有晶壁通道的事情,這依舊和我的初衷相悖。”
“告訴我,偽裝成地精的人,”那個矮人說道:“你是矮人的敵人還是朋友。”
“朋友,戰友,不是敵人。”西格爾說道:“你能向我發誓嗎?”
矮人松開了手,讓沾滿掌心血液的石頭滾落到地上。他搖了搖頭,“我做不到,我沒法摒棄我的神靈,我也沒法欺騙你。我的孩子、兄弟都死在了這個世界。只剩下我茍延殘喘。我活著只有兩個目的,為我的親人報仇,以及回到矮人之神的身邊。”
“若兩者選一呢?”西格爾問道。
矮人發出一連串呵呵的笑聲,然后說道:“任何一個矮人都會告訴你。放下仇恨才能找到安寧,找到心靈的平靜。我的兒子和兄弟死的時候,就在矮人圣者的身邊,他們已經回去了。如果我能和他們重聚,還有什么仇恨是放不下的?你可以不必治療我。只要能帶我回去,讓我死在矮人之神存在的世界,我就永遠感激你。”
“那樣仍舊會暴露我擁有晶壁通道的秘密。”西格爾說道。
“那…你殺了我吧。”矮人突然說道:“我已經沒了多少力氣,地精遲早會找到我的。在這里我向矮人之神祈禱是得不到任何回應,所以我知道我的靈魂沒有去處、沒有解脫。他們…他們的機器有奇奇怪怪的力量,也許能拷問我的靈魂,從而發現秘密。你殺了我,然后燒掉我,把我變成飛灰,他們的機器就沒法抓到我了。”
“你真的決心死亡?”西格爾拿出了刀子。緊緊握在手中。
矮人點點頭,然后閉上了眼睛。他口中喃喃自語,做著臨終前的祈禱。
西格爾把匕首刺入矮人的胸膛,輕輕碰到了心臟。矮人臉部肌肉抽動了一下,但終究沒有反抗。
匕首抽了出來,上面沒有絲毫血跡。矮人睜開眼睛,奇怪地看著西格爾,用目光詢問自己為什么還活著。他看到地精把匕首放在一邊,然后從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顆拇指大小的鉆石。
“記得。你欠我五千金幣。”西格爾將鉆石放在矮人的額頭上,隨后他念頌“永恒靜滯”咒語,將矮人整個身體與現實隔離起來,讓他陷入假死之中。他的傷口不會愈合。同時也不會惡化,外界的一切都傷害不了他。他不會產生氣味,也隔絕了被偵測的可能。隨后西格爾用傳送術將他丟到了冰晶洞窟之中,回去的時候可以順路捎上他。
什么時候晶壁通道的信息被矮人知曉,什么時候就可以將他從永恒靜滯中解放出來。那個時侯再去治療他就不會引起麻煩了。
法師有各種各樣的辦法來解決問題,可地精的好戰以及混亂實在是令人頭疼的大問題。西格爾知道他們以強者為尊、貪戀財富、也有可能貪戀權勢。但地精看起來并不尊重承諾,并不看重信用。
西格爾已經嘗試過表現得無害,也試圖通過展現武力來維持某種穩定的關系,但這些都失敗了。他孤身一人踏上了返程,此時身上的武器已經換成最先進的“十五連發自動步槍”,口袋里裝著“手雷”,腦袋上戴著防彈鋼盔。
他遠遠看到了停在道路上的兩輛汽車,兩名保鏢坐在車頂上,警戒著周圍。隨后一輛汽車降下了車窗,胖地精說了兩句。一名保鏢端起了槍,隨后亮光一閃,白煙升起,西格爾的胸口中彈,仰天倒了下去。
保鏢收拾一下營地,然后兩輛汽車就開走了。
他們不關心追捕行動的過程嗎?僅僅因為自己孤身一人回來,身邊沒有帶著活的矮人,所以就開槍擊殺?生命在地精眼中到底意味著什么,西格爾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躺在雪地中,雙眼無神地看著湛藍的天空。陽光從白云后面出來,直照在西格爾的臉上,可他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到底怎樣做才能與這些地精達成某種平衡?就算是城墻山脈北方的獸人都沒這么難相處。至少在獸人城市瑪卡布噠,人類的船長還能正常做走私和黑市的生意,雙方會尊重合同與契約,不會在合同執行完畢之前互相背叛。
至少他們知道衡量對手的實力,知道服從強者,知道害怕未知的東西。如果是獸人,他們會先詢問西格爾追捕的過程,從中得到對自己有用的東西。之后才會思考“這個人對我還有沒有用處,殺了他會得到什么,會冒怎樣的風險。”
地精遠遠地就開槍了,正中胸口。西格爾倒下去之后,頗有些哭笑不得的心情——居然連收尸都懶得來!他在雪中躺了半個小時,然后坐了起來。沿著道路追了下去。
天快黑了,按照以往胖地精的習慣,天黑之后他們要停車休息和睡覺。根據他們的速度,應該能在深夜之前到達一處有旅店的小村落。到底要不要在那個地方追上他們?西格爾心中也拿不定主意。
汽車在雪地公路開不了多快。至少肯定比不上利用咒語飛行的大法師。胖地精走下了汽車進入這里的旅店時,西格爾就已經在遠遠看著。等到他房間的燈光亮起然后熄滅,鎮子里大部分人進入夢鄉之后,西格爾便氣化自己,像幽靈一樣從門縫中飛了進去。
首先用一個隔絕聲音的結界包圍了這個房間。然后西格爾將手放到了胖地精的頭上。他猶豫了片刻,覺得還是應該搞明白地精的想法,之后再考慮是不是吸收他的知識和記憶。
于是大法師改變了咒語,將諾克斯的心靈刺探法術換成了心靈鏈接。如果有牧師在這里就好了,神力中有一個法術叫做誠實之域,可以讓地精只說實話。
“醒醒,別睡了。”塔卡用長槍捅了捅胖地精的腦門,把他喚醒。就在呼叫聲馬上就要從肥厚的喉嚨中迸發之前,冰冷的槍管塞進了嘴巴,用力頂著他的牙齒。“有筆生意要和你談一下。”
希望這種交流方式能夠營造一個穩定的、可持續的關系。
“塔卡。你居然沒死!”胖地精壓低了聲音,眼前的一切顛覆了他的認知。他親眼看到塔卡被擊中,也看到了身前身后四射的血花,甚至看到了破碎飛濺的骨頭和內臟,在這種情況下怎么可能存活。就算存活了,他又是怎么追上來的?
“我來拿回我的錢,兩萬五千元整。雖然沒有找到卓夫,但那不是我的責任。你的手下在半路上襲擊我,導致任務失敗。告訴我,是不是你讓他們下手的?”
“只有在你找到卓夫的時候。他們才會動手殺你。”胖地精實話實說回答道。
“那你的手下是蠢材,我隨便一指,他們就以為已經找到了卓夫,忙不迭露出了兇意。他們連情況都判斷不清。而且不動占據有利地形,是不是很蠢?你把任務交給那么些蠢蛋,自己是不是也很蠢?”西格爾不斷施加恐懼的力量,也許這才是地精熟悉的交流方式。
“你的錢放在哪里了?”西格爾問道。
地精并沒有說,但是他的頭腦給出了答案。西格爾伸手從他的枕頭下面摸出了錢包,里面有不少花花綠綠的卡。還有一整摞高面額的鈔票。
“屬于我的是兩萬五千元,你的錢包里還剩下大約三萬。”西格爾笑了笑,把錢包丟給對方:“你瞧,我明明可以全部拿走,但我只拿走我的部分。知道為什么嗎?”
胖地精搖搖頭,但心里都是鄙視的情緒。
“只要我遵守我答應的事情,那星神就會保佑我,讓我免受死亡和傷害。你的手下開槍打中了我,但那殺不死我。星神修好了我的身軀,并帶我來到這里,好討回屬于我的東西。”
“星神真偉大!”胖地精感嘆道。可惜他的心里一點都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我拿走屬于我的,然后我就會離開這里。只要你不聲張、不追逐,那么誰也不會知道我來過。你坐你的汽車,我走我的密林,咱們兩不相干,再也不必相遇。”西格爾用槍指著胖地精的腦門,一字一頓的說道:“如果你打破這個約定,那星神就會保佑我脫離危險。然后我就會找你的麻煩。我會追蹤你、傷害你、慢慢的肢解你,讓你承受三天三夜的痛苦,那個時侯你會求我殺死你。所有人都求過我,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所以,你同意我提出來的方案嗎?”
“好的!”
“你會遵守嗎?”
“當然,當然,以星神的名義起誓!”
“以你的性命起誓!”西格爾在做最后的努力。
“以性命起誓!你安安靜靜地走,我絕不追趕、報復!”
胖地精的心里不是這樣想的,他就沒有一絲一毫尊重誓言的想法。在西格爾說放他一條生路的時候,他有兩秒鐘的喜悅,然后否決了再次雇傭塔卡的可能,之后就全都在思考如何報復。他沒有思考過這種報復是不是合理,收益和成本到底是怎樣的關系。他認為塔卡不會再給他提供收益,于是滿腦子就只剩下報復,就這樣簡單、直接。
只要誓言中的對方對自己沒什么益處,那么誓言就必然會違背,西格爾只接受到這樣的信息。難道地精就愚蠢到不明白什么是威脅嗎?他們到底是自大過度,還是自我毀滅性太強?
希望是咒語出現錯誤,畢竟對方是地精,而且是異世界的地精,心靈鏈接出現偏差很正常。西格爾帶著最后一絲希望打開窗戶,做出了離開這個房間的假象。其實他已經隱身,繼續觀察胖地精的行動。
一聲大吼讓西格爾的希望破滅,胖地精果然選擇無視威脅、無視約定。“來人,快來人,塔卡就在附近,找出來,把他殺掉,殺掉!”
這個聲音當然不會被外面的人聽到,沉默法陣將這種威脅消除。西格爾緩緩現出身形,手提著步槍站在胖地精的身前。
胖地精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勇猛,張牙舞爪撲向西格爾。木頭槍托擊中了他的下巴,打掉六顆牙齒,也將這個沉重地精的反擊打翻在地上。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做出這樣的選擇。”西格爾說道:“我說過星神會保佑我的,你現在相信了嗎?”
從胖地精的思維中,依舊沒有西格爾想要的答案。
連各走各路都做不到,如何可能和平相處?西格爾不得不放棄說服胖地精的想法,對他施展了魅惑和暗示的法術。
“現在把關于你的一切都告訴我。”西格爾用咒語控制住了他。“然后帶我去最大的城市,讓我見識一下這個世界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