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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上去上去上去。”
在大梁城東城墻的城下,一名身穿著尋常士卒革甲的楚軍五百人將一臉心急地催促著麾下的士卒。
在他的催促下,幾名楚國士卒爭先恐后般順著攻城長梯往上爬,然而還沒等他們爬到半途,卻見城墻上的魏卒用長戈、推桿等物,生生將長梯給推離了城墻。
在驚恐聲的呼喊聲中,這架攻城長梯連帶著長梯上的楚國士卒們向外傾斜,旋即轟地一聲倒在城外的楚軍人潮中。
“該死的!”
這名五百人將暗罵一聲,手指著城墻方向,反復大聲喊道:“弓弩手,放箭,壓制城上的魏卒!”
一連喊了好幾聲,附近的楚軍弓弩手們紛紛舉起弓弩,朝著城上射擊,但是換來的,卻是城墻上魏國士卒的反擊。
“壓制城上!壓制城上!”這名五百人將扯著嗓子喊道。
忽然見,他心中閃過一絲警惕,猛然抬頭一瞧,卻見一架明晃晃的魏連弩,不知何時已對準了自己。
還沒等這名五百人將做出什么規避的舉動,只見噗地一聲,一根足足兩根手指粗細的鐵矢洞穿了他的身軀,順便連帶著射死了他身后的兩名楚軍士卒。
“好!又干掉一個!”
在城墻上,操作著機關連弩的魏卒振奮地歡呼一聲,隨即瞇著眼睛尋找下一個目標。
自從前兩日機關連弩大發神威,在一日內射死了二三十名諸國聯軍的前線將官后,這些諸國聯軍的將官與將領們,非但立刻就收起了將旗,亦不敢穿戴著有區別于尋常士卒的甲胄,這給有心狙擊這些將官的魏軍士卒增加了不少難度。
忽然,城墻上有魏卒大聲喊道:“井闌!敵軍的井闌車靠近城墻!”
只見在城外,有幾十架目測高達六七丈左右的井闌車,正在諸多聯軍士卒的推動下,緩緩朝著城墻這邊靠近。
“弩炮準備!”
城墻上有一名魏軍千人將大聲吼道。
當即,便有魏軍士卒操作著弩炮,將其對準了遠處的井闌車。
城防所用的弩炮,跟當初冶造局在諸國代表面前操演的弩炮并不相同:巨大仿佛如拋石機一般的弩炮機,那是專門用來摧毀城墻的,擁有著比拋石機更強大的城墻破壞能力;而安置在大梁城上的弩炮車,則仿佛是弩炮機的縮小版,專門用來摧毀城外敵軍的攻城兵器。
最主要的就是井闌車。
這也難怪,畢竟井闌車這種攻城兵器,對于城池的威脅性太大,它可同時兼備「使弩手立于高處壓制敵城的敵軍」以及「能夠比攻城長梯更便捷的方式強行登陸城頭」這兩個優點,因此,一直是防守方的優先摧毀對象。
“砰!”
一架弩炮車率先發動,只見一枚仿佛有成人腦袋大小的石彈被彈飛出去,“嘭”地砸在遠處一架井闌車的支柱上,那強勁的威力,立刻就打斷了那根支柱,以至于井闌車的上半截嘩啦一聲坍塌,幾十名聯軍的弓弩手驚叫著摔落下來。
“砰砰砰——”
其實幾十架弩炮車緊跟其后,紛紛開炮,當即便又有三座井闌車被摧毀。
見到這一幕,衛國將領、鄄城侯衛鄖心中暗罵,暗罵魏軍的戰爭兵器簡直就是層出不窮。
看著己國士卒的慘重傷亡,衛鄖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平心而論,無論衛國還是他鄄城侯衛鄖,皆根本不想蹚這趟渾水——四國聯盟要與魏國廝殺,彼此殺個痛快即是,何必要波及他衛國呢?
不過衛鄖也明白,在當下「非魏即楚」的大體格局下,他衛國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縱使他們并未協助魏國對付諸國聯盟,但諸國聯盟照樣會逼迫他衛國倒戈對付魏國——這即是弱國的悲哀。
不自覺地,鄄城侯衛鄖想到了早已過世的公子衛瑜,盡管他仍不認為一個衛瑜會讓他衛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至少不至于像眼下這么窩囊——被楚水君逼著攻打魏國的城池,而魏國的軍卒,亦毫不留情地殺死他衛國的士卒。
唉,事已至此,再想這些又有何用?
鄄城侯衛鄖嘆了口氣,只能再次振作精神,指揮著麾下士卒加緊進攻大梁,畢竟楚水君正在后方看著呢——若不能使這位楚國的君侯滿意,他衛國恐怕就只有迎來覆亡。
待等太陽升到頭頂,這場仗已持續了整整三個時辰。
真是不可思議的頑強…
在楚軍的本陣中,楚水君觀望著戰況,心下暗暗自語。
他看得出來,此刻正在攻打大梁城的衛國軍隊,其實并未因為魏衛兩國曾是盟友而手下留情——反過來魏軍也沒有,接近六萬兵力的衛軍,一刻不停地猛攻僅僅只有約三千魏卒防守的東城墻,卻居然至今都未能攻上城頭,這在楚水君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難道那一紙「魏王御駕親征」的檄文,竟支撐著城墻上的魏卒堅持到這種地步?
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楚水君下令道:“令衛邵、衛鄖、衛振等人率軍后撤五里修整,重整旗鼓;再命「西門嵇」、「蔡厚」等人率領糧募兵取代衛軍繼續攻城!”
“是!”
片刻之后,便有傳令兵來到衛將衛邵身邊,傳令道:“衛邵將軍,楚水君命你立刻率領軍隊后撤五里,重整軍勢。”
“感謝…”
衛邵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有氣無力地說了句,也聽不清究竟是在感謝這名前來傳令的傳令兵,還是在感謝楚水君的高抬貴手。
他的笑容很勉強,勉強中帶著幾分苦澀。
要知道在這整整三個時辰的攻城戰中,他攏共組織了七撥攻勢,六萬衛軍幾乎每個人都經歷了至少兩次攻城,可即便如此,他衛軍還是沒能攻上僅僅只有約三千名魏卒把守的城墻,反而己方損失了近萬兵力。
說實話,衛邵已經有點看不懂這場攻城戰了,因為在他眼中,遠方大梁城城墻上的魏卒,那些明明只是駐守雒陽、大梁兩座都城的王師駐軍,卻發揮出了比商水軍、鄢陵軍、鎮反軍等魏國精銳軍隊更加勇悍、更加可怕的實力。
“全軍后撤五里!”
在深深看了一眼大梁城后,衛邵下令撤兵,無論是仍在城下繼續攻城的衛軍,還是在后方短暫歇息的衛軍士卒,使得大梁城東城門外,就只剩下一些楚國的糧募兵。
見此,城墻上的魏卒大為歡呼,他們此刻仍以為,衛國正軍的后撤,就意味著諸國聯軍將就此停止今日的攻城戰。
就連東城門這邊的守將周驥都如此認為,用利劍拄著城墻坐在一塊滾木上,滿身是血、滿頭是汗地大口喘氣著,暗自歡喜總算是又撐過了一日。
可沒想到是,僅過片刻工夫,就見一名魏卒用略顯顫抖的聲音叫道:“將、將軍,敵軍又攻上來了!兵力…成千上萬!”
“什么?”
魏將周驥面色頓變,幾步緊走到墻垛旁,瞪大眼睛注視著城外。
只見在城外的郊地,雖然衛國的軍隊正在徐徐撤退,但立刻就有一支看旗號是楚軍的軍隊,接替了衛軍的攻城任務,朝著城池這邊殺了過來。
怎么會…難道聯軍…
周驥皺著眉頭盯著遠處的衛軍,他這才發現,衛軍在撤離交戰區后,并未像他所猜測的那樣退回諸國聯軍的營寨,而是在距離城墻大概五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原地歇息。
依稀還能瞧見,許多衛軍士卒似乎是取出了干糧之類的吃食,坐在原地一邊吃食,一邊歇息。
看看那些即將攻到城下的糧募兵,再看看遠方正在歇息的衛國軍隊,魏將周驥心中咯噔一下。
此時他忽然意識到,他將今日的這場攻城戰想的太簡單了,城外的聯軍根本沒有就此撤兵罷休的意思,衛軍暫時撤退,只是為了恢復體力,重整士氣罷了。
而可恨的是,楚水君根本不給他大梁城上的魏卒喘息的機會,待衛軍暫時撤退之際,就立刻增派了糧募兵,不求殺敵奪城,純粹就是繼續耗著魏軍,耗到衛軍重整旗鼓,再次攻城。
在猜到這一點后,周驥立刻轉頭看向四周的魏卒,只見這些魏卒雖然精神士氣依舊高昂,但明顯能看得出,他們已經非常疲倦了,不知幾時就會崩潰。
不妙了…必須想辦法讓將士們輪換歇息。
周驥暗暗想道。
就在這時,一名將領走到周驥面前,低聲說道:“將軍,城墻上的弩矢告罄了…”
“什么?”
周驥聞言一驚,失聲問道:“今早不是才從城內搬來了十幾個大箱的弩矢么?你居然說弩矢告罄?”
那名將領苦笑著說道:“將軍,似今日這般激烈的廝殺,縱使十萬支弩矢也不經用啊,又何況僅僅只有四萬支弩矢,城上的弩手們每人射擊十余回,就差不多耗盡了…”
周驥張了張嘴,默然不語。
見此,那名將領催促道:“將軍,還是速速派人向城內的兵械庫討要弩矢吧。”
聽聞此言,周驥長長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今早那些弩矢送來時,兵械庫的軍需官就已對周某明言,這已經是城內最后的庫存了…”
“那…”那名將領聞言色變。
要知道迄今為止,他們完全是靠弓弩才壓制了城外諸國聯軍的進攻,此刻弩矢告罄,他們將如何抵御城外數十萬的敵軍?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周驥惆悵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附近那些精疲力盡的魏卒。
既然弩矢告罄,那么,防守城墻就只能依靠白刃戰,然而,似他麾下剩下的近兩千名精疲力盡的魏卒,如何招架地住城外數倍乃至數十倍的敵軍?
想到這里,他召來兩名親兵,吩咐他們道:“你二人即刻去城內找尋褚府正,傳告褚大人,東城門需要支援,這里需要大量的人手。請他速速派來那些新兵!”
“是!”兩名親兵抱拳而去。
看著那兩名親兵離去,周驥長長吐了口氣。
既然弩矢告罄,那么,就用人命來堵死楚國的軍隊,填完禁衛軍填城內的百姓。
除非大梁城內已無男兒,否則這座城,絕不會被諸國聯軍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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