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悠揚婉約的琴聲徐徐從那薄紗般的簾幕后傳來。
趙弘潤轉頭望去,然而隔著薄紗般幕簾他只能隱約瞧見一個婀娜的身影,青絲如瀑布、霓裳似彩霞,素手撫琴時的坐姿略微有些慵懶,動靜之間盡顯恬然與溫婉。
這一幕,讓趙弘潤忍不住想撩起那一層薄紗似的簾幕,一窺這位頗具仙氣的女子真容。
然而他并沒有孟浪,只是負背雙手靜靜地聽著。
感覺中,這位蘇姑娘仿佛像是在彈奏一條湍湍流淌的小溪,水勢不急、溪道也平緩,從始至終都是那個曲調,讓人隱隱能體會恬然祥和。
只不過那陣恬然祥和的背后,卻是那小溪不知會通往何方的迷茫,尤其是琴聲結束時那逐漸使琴聲變輕的手法,仿佛這條小溪永遠也沒有盡頭。
一曲作罷,屋內變得寂靜起來。
那位蘇姑娘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等待著趙弘潤的評價,而趙弘潤也沒有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彈的什么玩意?
趙弘潤不禁皺了皺眉,雖說那陣琴聲好比是讓他“看”到了一條永遠也沒有盡頭的小溪,可這有什么意義么?
“喂,你怎么不說話呀!”小丫環綠兒見趙弘潤皺著眉頭不說話,心中有點不高興。
“說什么?”
“你這人…自然是稱贊小姐彈得好咯。”綠兒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可問題是她彈的也就一般啊…別說六皇兄了,就算是宮內的樂師隨便挑個也不會比她差。
暗暗嘀咕了一聲,趙弘潤點點頭,說道:“唔…還行。”
在簾幕后,那位蘇姑娘聽了這話不禁皺了皺眉,要知道她剛才彈奏地頗為用心,可沒想到卻只獲得一個還行的評價,這讓她有些不滿。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讓這位蘇姑娘得知趙弘潤在心中是將她跟麒麟兒趙弘昭與宮內的樂師相比,恐怕她多半要受寵若驚了。
“如此看來,這位公子對樂律也頗為精通咯?”蘇姑娘淡淡說道。
生氣了?
趙弘潤心中有些好笑,隨口說道:“偶爾耍練,蘇姑娘若是想聽,在下奏一曲也無妨。不過有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只見趙弘潤抬手一指那層薄紗似的幕簾,笑著說道:“若是在下勝了,麻煩蘇姑娘將這層幕簾撤了,我不習慣有人隔著簾子與我說話。”
若是…勝了?
蘇姑娘一雙美眸微微一瞇:“好,就依公子。…綠兒,將我的琴遞給這位公子。”
“是。”綠兒從幕簾來回了一趟,將蘇姑娘面前的琴捧到趙弘潤面前。
在她撩簾的短暫空隙,趙弘潤驚鴻一瞥般見到了那位蘇姑娘的真容,果真是國色天香。只可惜時間太短,來不及細看。
“哼!我不相信你彈得會比小姐好。”
綠兒氣呼呼地說道。
趙弘潤淡然一笑,也不反駁。他見面前的案幾上擺著酒水,于是便就地盤膝坐了下來,將琴橫在腿上。
“噔噔——”
“噔——”
在調試了一番弦聲后,趙弘潤面色自若地彈奏起來。
令那位蘇姑娘為之動容的是,趙弘潤所彈奏的,駭然正是她方才所彈奏的,簡直一模一樣。
怎么會…
蘇姑娘頓時吃驚了,要知道這個琴曲是她自己閑著無事編的,按理來說不會有人知道。
如此一來,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他…他竟將我的曲子從頭至尾給記下了?
蘇姑娘簡直難以置信。
可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是正確的,那位“姜公子”,駭然將她的琴曲原封不動地重奏了一遍。
不對,他改了…
蘇姑娘側耳傾聽,她感覺趙弘潤所彈奏的曲子逐漸加快速度,仿佛是原本平穩流淌的溪水由于地勢的關系逐漸變得湍急起來。
然后,隨著趙弘潤彈奏的速度越來越快,仿佛那溪水匯入了江河,水勢頓時愈加洶涌,朝著下游奔騰而去。
蘇姑娘忍不住開始擔心,她的愛琴是否能承受如此迅猛的彈奏,會不會因此而斷了琴弦。
然而琴弦并沒有斷,但是她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下來,因為趙弘潤那急速的彈奏,隱約讓她感覺到那條江流的前方似乎有什么即將迎來。
會是什么?
蘇姑娘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整個人都繃緊了。
而此時,趙弘潤彈奏的速仍在提升,琴聲也逐漸攀升,等到那琴聲攀升到一定高度,忽然間他雙手重重地按住了所有的琴弦。
“咚——”
一聲巨響,琴曲到此終結。
這是…水至瀑布?
蘇姑娘的眼前仿佛映出了那洶涌的江流之水沖下瀑布時那氣勢磅礴的壯觀景象。
足足十幾個呼吸,蘇姑娘徐徐吐了口氣,柔聲吩咐道:“綠兒,將紗簾子撩起來。”
“誒?”
綠兒怪異地瞧了幾眼笑瞇瞇的趙弘潤,徐徐將紗簾撩起。
此時,趙弘潤這才得以瞧見這位蘇姑娘的真容,五官精致、肌膚勝雪,果真是個玉人兒般的美人。
望著這位美若天仙般的女子,趙弘潤頓時將腦袋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像什么俊俏的小太監呀,水靈靈的公主們呀,全部都拋到了腦后。
感覺整個人重獲新生般,徹底給挽救回來了。
而在趙弘潤貪婪地將這份美麗牢記腦海,免得審美觀再被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污染時,那位蘇姑娘卻木愣愣地瞅著他,竟露出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他…好年輕…不對不對,這位姜公子,根本不能用年輕來形容了吧?他分明就是一個小孩啊…
由于趙弘潤正處在嗓子變聲的階段,因此嗓音略有些沙啞,這位蘇姑娘一開始還以為對方至少三十幾歲,沒想到撩起簾子一瞧,竟然是個看起來只有十四五的稚童。
“你…就是姜公子?”
“在下姜潤。”趙弘潤笑瞇瞇地回答道。
取姜這個姓,他是經過一番考慮的。
首先趙姓是不能取的,畢竟誰不曉得趙姓乃大魏皇族的姓氏?其次,趙弘潤起初也想過將氏稱姬改為姓氏,畢竟姬乃大魏皇族的古氏稱,天底下姓姬的也不是沒有。但問題是這是在陳都大梁,萬一有人將姬姓聯想到了大魏皇族的姬氏,那么趙弘潤就有可能會暴露身份,這對他來說有許多不利。
于是乎,他最終選擇了姜,因為姜與姬一樣,是一個很古老的姓氏,無論是將它當做姓,還是當做氏,這天底下都有不少,不至于會輕易暴露身份。
于是,他將他名字中代表著大魏正統嫡系排輩的弘字剔除,單取了一個潤字,就叫姜潤。
蘇姑娘張了張嘴,帶著幾分錯愕問道:“姜公子…貴庚?”
“免貴,十四。”
十四…
蘇姑娘的心情不由地有些復雜,想想也是,自以為得意的琴曲被一個年僅十四歲的稚童照搬彈奏不算,后半段還修改得更加出色,這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姜公子幾歲學的琴?”
“七八歲吧。”趙弘潤回答道。
他所說的七八歲,指的就是他七八時被迫到宮學上課的事,要知道宮學可不單單教授皇子們文采,琴棋書畫,禮俗、舉止,小到舉手投足的姿勢,宮學里都有專門的講師或禮官教授,要不然怎么說皇子們是大魏天底下最苦的小孩,幾乎沒有童年可言。
“學了六年…”蘇姑娘在心中算了算日子,總算是稍稍能夠接受了,畢竟她學琴也不見得超過六年。
可沒想到的是,趙弘潤沒心沒肺地補充道:“沒有學六年哦,我就學了半個月。”
誒?騙人的吧?
蘇姑娘吃驚地嘟起嘴來。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趙弘潤笑著說道:“我對琴棋書畫沒興趣,所以就沒有學下去,反正能應付過去就得了。…事實上,我很討厭彈琴的,規矩太多。”
“…討厭彈琴?那你為何要彈奏給奴家聽,是因為奴家彈奏地太糟糕了么?”蘇姑娘不禁有些沮喪,誰能想到她學了那么多年,竟然比不上人家只學半個月的。
“哦,那倒不是。這跟你沒關系,只是我想看看你。”
“咦?”
“樓下有個龜奴告訴我,你是一方水榭中生得最漂亮的一位,所以我想看看…唔,比起你彈的琴曲,還是你的相貌更勝一籌。”趙弘潤一面盯著蘇姑娘,一面評頭論足地點著頭。
“…”被趙弘潤用毫不掩飾的火熱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哪怕明知對方只是一個十四歲的稚童,蘇姑娘難免也有些面紅耳赤。
因為對方的眼神實在是太灼熱了,仿佛十幾年沒瞧見過女人似的。
這只能說,她猜對了。
雖然皇宮里那些嬪妃們也各個都是國色天香的女人,但那可是大魏天子的女人,趙弘潤總不能盯著她們瞧吧?可撇除了后妃,再撇除根本就不敢在他面前露面的宮女們,于是趙弘潤的選擇就只剩下那幫俊俏的小太監與他同父異母的公主姐妹。
這選哪一方都不是什么合適的選擇吧?
足足被盯著看了好一會,蘇姑娘實在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問道:“你…姜公子,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瞧?”
她原想讓對方稍微收斂點,可沒想到,趙弘潤卻十分直白地做出了回答。
“因為你好看啊。”
“…”
蘇姑娘一雙美眸無意識地睜大,都顧不上面色羞紅了。
這、這算是被調戲了么?被一個十四歲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