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皇宮的令牌,泛稱「出入宮令」,以往并非只是由一處簽發,事實上,垂拱殿(魏天子時)、內侍監、宗府等都能簽發,而趙弘潤曾經的出入宮令,就來自于宗府。
但據施肇所言,在這一年多來,太子弘譽以「宮內制度混亂」為由,整頓了令牌簽發一事,剝奪了宗府與內侍監在這方面的權利,如今只有東宮與甘露殿才有資格頒發自由出入皇宮的令牌。
甚至于,就連內侍監的人要臨時出宮,也得特地派人到東宮登記備案,臨時獲取一塊令牌。而待等那名宮人回宮的時候,這塊令牌還得歸還到東宮。
這讓趙弘潤大感意外。
要知道,宗府失去了這項權利倒是還無所謂,可對于內侍監來說,這卻是失去了一個巨大的權柄——這分明就是以東宮變相限制了內侍監的職能。
果然內侍監也被打壓了…
趙弘潤暗暗說道。
其實從理智分析這件事,趙弘潤倒是傾向于太子弘譽這種制度的改變,因為以往的內侍監,權利實在是太大了,別看大梁當初由三衛軍負責城內、皇宮的治安,可事實上,內侍監皆有權調動這三支軍隊。
就比如王皇后,曾經就以內侍監調動宮內的巡檢禁衛,暗中派遣了兩三百名禁衛前往頓丘,誅殺了曲梁侯司馬頌滿門。
在沒有經過魏天子首肯的情況下,內侍監居然調動宮內禁衛誅殺了一位地方王侯,若非事實,誰敢相信?
因此,設法約束一下內侍監這個龐然大物,趙弘潤倒也不認為是一件壞事。
可問題是,這件事牽連到趙弘潤,讓趙弘潤無法入宮,這就有點不快了。
不過當他得知施肇已派人通知了垂拱殿后,趙弘潤倒也沒有發作,他也想看看,此刻身在垂拱殿的太子弘譽,是否會將他拒之于皇宮門外。
于是,趙弘潤索性與施肇聊了幾下,希望從他口中得知一些事,比如說陳留施氏三兄弟分道揚鑣的事。
對此,施肇雖然有點尷尬,但還是知無不言地回答了趙弘潤的疑問,畢竟陳留施氏三個兄弟分家的事,如今在魏國、尤其是在大梁,也不算什么秘密。
值得一提的是,家族分裂的并非只有陳留施氏,鄭城王氏——確切地說如今應該稱作「(上黨郡)泫氏王氏」,這個曾經長皇子趙弘禮最倚重的家族,如今也已然分裂,一部分人投奔了太子弘譽這位王皇后真正的親生兒子,而另外一部分人,仍不愿割舍與長皇子趙弘禮的情誼,因此改投了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因為在很多人眼里,桓王趙弘宣就是繼承了長皇子趙弘禮衣缽的人,雖然這么說并不合適。
甚至于為了這件事,就連王氏的家主王寓,都與女兒王皇后鬧地很不愉快,這倔強的老頭死活不肯認太子弘譽,目前也在桓王趙弘宣身邊。
聽到這些,趙弘潤不禁有些恍惚,因為連他也不得而知,原來他弟弟桓王趙弘宣身邊,早已陸陸續續地聚攏了一股相當強大的勢力。
不知聊了多久,趙弘潤看到太子弘譽的宗衛長周悅,從宮內快步走出來。
在接近宮門處時,只見周悅手中出示了一塊令牌,略有些氣喘吁吁地喝令道:“太子有令,給予放行。”
“遵令。”施肇抱拳領命,在朝著趙弘潤抱拳行禮之后,退后了幾步。
此時,就見周悅快步走到趙弘潤面前,歉意地說道:“讓肅王殿下久等了。”
趙弘潤不置與否地點了點頭,眼睛卻看著周悅收回懷中的那塊令牌,心下暗自冷笑了一下。
因為從周悅的這個舉動中,他就能猜到,恐怕太子弘譽并不很樂意他前來皇宮,否則,哪怕是讓周悅代為將那塊令牌轉交于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待等將令牌放回懷中,周悅朝著趙弘潤抱了抱拳,問道:“肅王殿下是準備去凝香宮探望沈淑妃么?”
趙弘潤看了幾眼周悅,忽而笑著問道:“周宗衛長是要給本王帶路么?”
聽聞此言,周悅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尷尬,訕訕說道:“肅王殿下豈會不認得去凝香宮的路?”
說罷,他抱了抱拳,提出了告辭。
趙弘潤不置與否地淡淡一笑,目送著周悅離去。
此時,羋姜與雀兒二女已下了馬車,趙弘潤便帶著她們走往凝香宮。
在此期間,趙弘潤一行人遇到了一隊隊身著墨甲的禁衛。
不得不說,今時今日宮內的戒嚴程度,比較以往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更要緊的是,這些禁衛趙弘潤看了都非常陌生。
待等來到凝香宮后,趙弘潤發現,凝香宮仍舊是他記憶中的凝香宮,仿佛并沒有因為宮內的變化而發生什么改變。
走入凝香宮,宮內的那幾名侍女瞧見了趙弘潤后,欣喜地跑到內室稟報于沈淑妃去了。
不多時,趙弘潤便看到滿臉歡喜的沈淑妃帶著小桃等幾名侍女,快步從后殿走了出來。
“母妃,孩兒來看您了。”趙弘潤笑嘻嘻地拱手作揖。
“死小子…”瞧見闊別已久的大兒子,滿臉笑容的沈淑妃忽然收起了笑容,張口正要說些什么,忽然瞧見羋姜懷中的幼子趙衛,不由地眼睛一亮,驚喜地說道:“這莫非就是妾身的孫兒嗎?”
“羋姜見過母妃…”
已嫁入肅王府的羋姜,像趙弘潤那樣稱呼著沈淑妃,并抱著幼子趙衛準備向沈淑妃行禮,卻被沈淑妃連忙扶住,連聲說道:“小心、小心。”
說著,沈淑妃便小心翼翼地從羋姜懷中抱過趙衛,看著小崽子在懷中正睡得香甜,她怎么看怎么歡喜,詢問羋姜道:“妾身的寶貝孫兒,是叫做「衛」吧?”
見羋姜點點頭,她歡喜地輕聲喚道:“趙衛、趙衛,好名字…小家伙,你祖母是衛人吶。”
在旁,趙弘潤由于遭到了冷落,翻了翻白眼說道:“母妃,是保家衛國的衛,不是衛國的衛。”
“那還能寫出兩個衛字?”沈淑妃瞥了一眼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去了商水,一年多也未曾回來看望為娘,待會再收拾你。”
說罷,她只顧著看著懷中的孫兒,不再理睬趙弘潤。
看著趙弘潤那郁悶的模樣,衛驕、高括等人心下暗自偷笑。
過了片刻后,小家伙悠悠轉醒,可能是沒有瞧見母親羋姜,便哇哇大哭起來。
羋姜遂在旁提醒道,可能小家伙是餓了。
見此,沈淑妃只能遺憾地將趙衛抱還給羋姜,讓侍女小桃領著羋姜到內室哺乳。
這個時候,沈淑妃才想起還有趙弘潤這么一個兒子,便將神色不大爽的趙弘潤喚到跟前,問道:“怎么你回來大梁,就只帶了阿姜與雀兒?其余那幾個丫頭呢?”
趙弘潤感覺沈淑妃似乎并不清楚大梁發生的事,遂半真半假地說道:“少君要回秦國住一段日子,烏娜與杏兒都已有了身孕,行動不便,至于苒兒(蘇姑娘),她生了一個女兒,不過小丫頭身體不太好,故而一同留在了商水。”
這話,沈淑妃聽了又是遺憾、又是向往,扭過頭詢問雀兒道:“雀兒,你腹內可有…”
“回母妃,還未曾。”雀兒俏臉微紅地回答道。
見此,沈淑妃一臉遺憾地表示讓雀兒也努努力,爭取再讓她抱一個孫子。
當日,趙弘潤一行人留在凝香宮用飯,期間,沈淑妃難免抱怨兩個兒子離開大梁后忘了老娘,趙弘潤只能好言安撫。
在用飯時,沈淑妃看著用飯正香的兒子,問道:“弘潤,你這次回大梁,準備居住多久?”
“大概有段日子吧。”趙弘潤含糊地回答道。
“那你多來看看為娘,你弟弟弘宣去了安邑啊,這些日子也不曾回來,只有偶爾才有一封信寄來…”沈淑妃埋怨道。
趙弘潤也不知該說什么。
在他看來,他弟弟桓王趙弘宣當然不會是忘了母親,只是這一年來大梁的變化,讓趙弘宣不敢貿然前來罷了——就連趙弘潤都對太子弘譽心生幾許懷疑,更何況是曾經就對趙弘譽抱有強烈敵意的趙弘宣呢?
想了想,趙弘潤問沈淑妃道:“母妃,這一年,宮內有什么變化么?”
很遺憾,這話問沈淑妃等于白問,因為沈淑妃從來不關注這些事。
果不其然,沈淑妃一臉困惑地說道:“宮內的變化?宮內有什么變化么?”
見此,趙弘潤也就不再多問了。
待等黃昏前后,趙弘潤等人在凝香宮用了晚飯,這才告辭離去。
在離開凝香宮,趙弘潤看了一眼甘露殿的方向。
見此,衛驕在旁插嘴道:“殿下,要去甘露殿看看么?”
結果還沒等趙弘潤有所回應,眾人便遠遠瞧見周悅帶著一干禁衛朝著這邊走來。
見此,穆青略帶諷刺地招呼道:“周宗衛長,也負責宮內的巡邏之事么?”
看得出來,周悅聽了這話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回應,索性裝作沒有聽到,拱手抱拳對趙弘潤說道:“肅王殿下是準備離宮么?”
趙弘潤打量了周悅幾眼,笑著說道:“本王想順便去甘露殿看看父皇…”
“這…”周悅臉上露出了難色。
見此,趙弘潤淡淡說道:“本王去看望父皇,周宗衛長莫非不允?”
聽聞此言,周悅連忙解釋道:“肅王殿下誤會了,卑職豈敢阻攔肅王殿下?只不過,最近陛下龍體不安,就連太子殿下幾次前往探望,都被御庭衛擋在甘露殿外,卑職是怕殿下白跑一趟。…何況今日天色已晚,卑職建議肅王殿下還是改日再來吧。”
“…”趙弘潤深深看了幾眼周悅,忽然點頭說道:“周宗衛長所言極是。”
待等一行人離開皇宮,坐上來時的馬車后,趙弘潤吩咐宗衛高括道:“聯絡青鴉,叫后者派人聯系內侍監中的舊故,想辦法混入皇宮,探個究竟。”
“是!”高括抱拳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