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殿下,饒命啊,小的當時不知是您吶,倘若知道是您,就算給小人十萬個膽子,小人亦不敢言語重創肅王殿下您啊。…似您這樣的英雄豪杰,可是我輩的憧憬吶。”
片刻之后,在大理寺官署內的一間班房內,諢名孫大膽且真名叫做孫叞(yù)那名囚徒,正舔著臉一臉諂媚地討好著趙弘潤。
很難想象,似這等身高八尺的魁梧壯漢,居然也會似諂媚小人般拍馬奉承。
“行了。”
越聽越感覺肉麻的趙弘潤揮斷了孫叞的話,沉聲說道:“你調侃本王一句,本王還不至于殺害你。…不過,本王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聽聞此言,方才見趙弘潤一言不發,因而面色如喪考妣的孫叞,一下子精神抖擻,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肅王殿下請問,小的知無不言。”
趙弘潤點了點頭,隨即目視著孫叞問道:“兩日前,在距你所處監牢大概一百三十步的監牢內,押入一名監犯,你可知道?”
孫叞眼眸中閃過幾絲恍然之色,說道:“可是苑陵侯府上的家令酆貫?也就是今遭死在監牢內的那個?”
“你怎么知道?”趙弘潤吃驚地問道。
孫叞嘿嘿一笑,說道:“肅王殿下,您有所不知,監牢內,哪有什么秘密可言?那酆貫被關押到那間監牢內沒過多久,小人就清楚此人的底細了。”
“那你知道酆貫究竟死于何時么?”趙弘潤問道。
“這個…”孫叞摸著下巴想了想,回憶道:“應該是四更天的時候…那時我躺在牢里,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抬頭一瞧,就瞧見李老六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哦,李老六就是昨晚巡監的獄卒,這老小子忒不地道,明明揣了半只雞一壺酒,就是不肯分我一些。”
“說重點!”趙弘潤皺著眉頭打斷道。
孫叞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四更天,對,四更天前后!”
四更天?也就是丑時…酆貫斃于丑時。
趙弘潤閉著眼睛思忖了片刻,算了算時辰。
大理寺監牢的獄卒丑時發覺酆貫斃命于監牢內,即刻通知獄丞金緒,獄丞金緒又慌忙叫人稟告大理寺卿正徐榮與大理寺少卿楊愈,隨后徐榮看到墻壁上的血書,意識到事態嚴峻,卻又讓少卿楊愈立即前往肅王府通知他趙弘潤。
這應該不會有錯。
那么,酆貫究竟死于何時呢?
心中浮現起苑陵侯酆叔的身影,趙弘潤問孫叞道:“那些自稱苑陵侯府上家仆的人,幾時派人探監酆貫?”
聽聞此言,孫叞苦笑著說道:“肅王殿下,俺是犯了事被關在監牢內的囚徒,又不是看管監牢的獄卒,這事小人哪知道啊?”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忽然,他心中微微一動:既然獄丞金緒方才下意識說出苑陵侯府上的家仆,而并非是自稱苑陵侯府家仆的人,這就說明,獄丞金緒與對方是打過照面的,甚至有可能收受了一些賄賂。
想到這里,趙弘潤問孫叞道:“孫叞,你回憶一下,這兩日里,獄丞金緒可曾親自帶人探監。…倘若有,回憶一下那是什么時候。”
孫叞歪著腦袋回憶了半天,隨即搖了搖頭,說道:“小人…不記得金獄丞有親自帶人來探監…”
趙弘潤愣了愣,疑惑問道:“金獄丞不曾來過?”
“不不不。”孫叞皺著眉頭回憶道:“金獄丞來過牢里,但是,他并未領著誰來。”
“他幾時來的?”趙弘潤問道。
“唔…昨晚吧?”孫叞摸了摸下巴,不甚篤信地說道:“昨晚大概亥時前后,金獄丞來過一趟。”
“為何而來?”
“肅王殿下瞧您問的…這小人哪敢問啊?那可是獄丞。”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又問道:“他可曾去過酆貫的監牢?”
“這個小人不清楚。”孫叞搖了搖頭說道:“不過,金獄丞往返于我那間監牢,前后應該有小半個時辰。”
“…”趙弘潤雙眉頓時皺了起來,沉聲問道:“此后呢?他還做了什么?”
“然后也沒什么,就是跟巡監的李老六那幾個家伙邊吃酒便聊…”說著,孫叞舔了舔嘴唇,仿佛是被勾起了腹內的酒蟲。
而聽聞此言,趙弘潤心中閃過一絲冷色,沉聲問道:“金緒,幾時走的?”
“與以往一樣,大概子時前后吧。”孫叞不甚篤信地說道。
“金緒臨走前可曾說過什么?”
孫叞想了想,說道:“也沒說什么…哦,他說,監牢深處有幾盞油燈不太亮,可能是燈油快燒完了,叫李老六他們幾個吃完酒后去添點燈油。”
“…”趙弘潤瞇了瞇眼睛。
半響后,他忽然問孫叞道:“孫叞,你因何事被關押在此?”
孫叞一愣,隨即面色怏怏地說道:“我就是…在市集與人毆斗,不慎把一個人給…打到半死。”
“什么人?”趙弘潤問道。
孫叞撓了撓頭,訕訕說道:“就是大梁這邊的…那幫本地同行…”
趙弘潤聞言無語地搖了搖頭。
僅憑孫叞的片言片語,他就已經猜到了孫叞的身份:游俠。
說得好聽是游俠,說得難聽點就是靠在市集敲詐勒索混日子的地痞無賴。
不難猜測,這孫叞是外來的游俠,與大梁本地游俠搶地盤,為了利益大打出手,導致將對方打得半死。
對于這種影響治安的家伙,大梁府向來是碰到一個抓一個。
而之所以這個家伙會在大理寺而不是大梁府,十有八九,這廝把對方給打死了,鬧出了人命。
想到這里,趙弘潤凝視著孫叞半響,輕笑說道:“鬧出了人命,居然還能收監在此,看來,你也挺有能耐的。”
“不敢不敢。”孫叞訕訕說道:“小的就是還有一幫兄弟們,他們塞了一些銀子…”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看著孫叞那患得患失的表情,趙弘潤似笑非笑地說道:“果然,你與監牢內的那些獄卒關系還不錯…孫叞,本王有件事讓你去做,若做成了,本王推薦你為大梁西市的小市尉,或者讓你當個里長。”
“肅王請說。”孫叞當即嚴肅地說道。
只見趙弘潤瞇了瞇眼睛,壓低聲音說道:“你回監牢后,替本王打聽清楚,當日是否有人探監過酆貫,若是有,對方究竟是誰,什么模樣、什么長相,我相信牢內那么多獄卒與囚徒,應該能記得。”
“肅王殿下放心,此事就包在小人身上。”
孫叞信誓旦旦地拍著胸口,隨即又訕訕說道:“不過,殿下,這需要一些…”
“些許錢銀沒有關系,不過,這錢不能交給你,而你,也不可透露出是本王叫你追查…你不是說你還有些弟兄么?”說著,趙弘潤指了指呂牧,繼續說道:“告訴他你們的聯絡方式與聚集的地點,呂牧,你回頭叫高括是處理。”
“明白。”呂牧點了點頭。
隨后,在趙弘潤準備離開前,孫叞提出了要求,要求衛驕、呂牧、穆青三人朝著他的臉痛打幾拳,據他的解釋是,自己打跟別人揍的,在他們這些人以及獄卒眼里,那是一眼就能分別出來的。
這讓趙弘潤暗暗有些驚訝:這個孫叞,沒想到還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離開大理寺后,趙弘潤一行人騎著馬回到了肅王府。
在回到肅王府的書房后,宗衛長衛驕關上了書房的門,對趙弘潤說道:“殿下,按照那個孫叞所說的種種,那個叫做金緒的獄丞相當可疑啊。…搞不好,是他借職權之便,將毒藥帶給了酆貫。”
“唔。”趙弘潤聞言點了點頭,隨即皺眉說道:“問題在于…倘若果真是此人作為,此人為何要這么做?是收了誰的好處么?衛驕,你派人想辦法去查一查這個金緒的底細。”
“讓高括去辦吧,高括在城內三教九流這邊有些人脈。”
“唔。”
待等宗衛長衛驕離開之后,趙弘潤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腦中反復思考著這兩件事。
在趙弘潤眼里,無論是酆貫誣陷肅王軍的書信亦或是酆貫臨死前誣陷他趙弘潤的那份血書,仿佛都是為了讓苑陵侯酆叔等國內的大貴族與他趙弘潤的關系愈發惡化。
只是,為何要這么做呢?
這個疑問,趙弘潤一連想了兩天,也想不出頭緒。
兩日后,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二人登門拜訪。
趙弘潤聞言驚訝地問道:“你怎么知道?”
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聞言對視苦笑了一聲,說道:“此事在城內權貴間早已傳開了…殿下,酆貫的死與殿下您有關么?”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不悅說道:“成陵王這話,難道是懷疑本王?”
成陵王趙燊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我二人自然相信殿下的為人,但是…謠言勢大,都說肅王殿下你急切要借機打壓國內大貴族,故而出此下策。為此,濟陽王趙倬、中陽王趙喧、洧川侯劉瑁、李原侯王曦、上梁侯趙安定,紛紛拒絕了我與安平侯的拉攏,他們說,除非殿下當眾起誓日后絕不削弱大貴族權勢,否則,不敢投奔。”
趙弘潤張了張嘴,半響無言。
其實在看到那份血書時,他就已經猜到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
沒想到,最終還是發生了。
這就是苑陵侯等人的目的?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其實事到如今,這件事已合情合理,但趙弘潤直覺認為,苑陵侯酆叔那些人,這回可能是被人當槍使了。
背后主謀,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