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就在魏國舉國臣民仍沉浸在魏韓國戰大捷的喜悅中時,大梁的格局已逐漸變得有些詭譎。
因為前一陣子,因為魏韓邊市一事,雍王弘譽與襄王弘璟皆派人前往北疆,似這種詭異的事,讓大梁朝野感受到了一絲可疑。
按理來說,兩國互市之事雖然緊要,但也不至于到兩位殿下同時派人的地步,此舉未免有些不合規矩。
但雍王弘譽與襄王弘璟卻這樣做了,這讓朝野隱約感覺到這兩位殿下已隱隱有不合的預兆。
事實上,自從原東宮太子趙弘禮罪己書,自罷儲君太子之位后,雍王弘譽與襄王弘璟這兩位曾經的皇子同盟,關系迅變冷,但盡管如此,襄王弘璟至今未做出明確遠離雍王弘譽的事來。
但此次,襄王弘璟與雍王弘譽各自派人前往北疆,卻已隱隱能看出二人的對立。
支持雍王弘譽,還是襄王弘璟,這是如今擺在朝中官員面前的一道難題。
誠然,在雍王弘譽得到監國的殊榮后,襄王弘璟的勢力明顯不足,可問題是,襄王弘璟并非是真正要與雍王弘譽爭奪大位的人啊,朝中官員們誰不知道,近段時間皇五子慶王弘信正竭力拉攏他的三兄、襄王弘璟?
相信,慶王弘信才是真正想要與雍王弘譽爭奪大位的人。
而這位殿下的勢力,相比較雍王弘譽可只強不弱。
先,慶王弘信當初是選擇入主兵部的皇子,雖然在上將軍府創建之后,兵部的權柄大跌,可眼下,兵部已隱隱呈現出想要架空上將軍府的舉動,朝臣們可不相信,此舉背后會沒有慶王弘信的支持——沒有慶王弘信的鼎力支持,兵部尚書李鬻有膽子冒犯上將軍府?
甚至有人猜測,兵部沒有立即架空上將軍府,只是因為忌憚大將軍韶虎,畢竟大將軍韶虎是目前唯一一位供奉在上將軍府的大將軍,是這座軍方府衙目前的門面招牌——大將軍府府正晁文棟就算了,被肅王趙弘潤一腳踹下水渠的家伙,如今在朝野已成笑柄,還有什么顏面可言。
而除了兵部之下,慶王弘信還得到了有南梁王趙元佐與天水魏氏家主魏罃明確表明立場的支持。
或許有些人不清楚天水魏氏家主魏罃是什么人,但是清楚的人,絕不會小看魏罃,因為天水魏氏的魏罃,正是將軍姜鄙所執掌的北二軍背后的金主。
為何姜鄙在初次北疆戰役時可以容忍北一軍搶奪他北二軍的戰利?原因就在于,北二軍背后有天水魏氏的財富支持,因此,姜鄙寧可讓出戰利,也不希望得罪當時統領北一軍的原太子趙弘禮與桓王趙弘宣。
別看隴西魏氏的君父是魏釐,但事實上,魏釐早已失勢,先魏國的宗府,就不會允許這位君父維持與魏天子相一致的崇高地位,畢竟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嘛。
也正是這個原因,當初肅王趙弘潤才會威逼利誘,讓魏釐自退君父的地位。
而如今,魏釐早已自罷的隴西魏氏君父的身份,老老實實做他的富足翁,無論是他或者他的子嗣,幾乎沒有可能進入魏國朝廷。
在這種情況下,天水魏氏的家主魏罃,已隱隱成為隴西魏氏的領袖,倘若不是魏國朝廷已經取締了君父這個身份地位,否則,這個位置就應該屬于魏罃。
而在魏罃的整合下,當初隴西魏氏十二支,為了在趙氏的打壓下存活下來,已逐漸整合為一股勢力,畢竟趙氏在接納了繇諸君趙勝等三支隴西趙氏后,在宗族中變得更為強勢,倘若隴西魏氏仍像以往那樣松散甚至對立,難保不會被趙氏逐個擊破吞并。
正因為這個改變,使得在如今的魏國,繼姬趙氏王族之后,姬魏氏亦成為一股龐大的勢力,只不過這股勢力目前尚未被魏國本土的姬趙氏王族接納,甚至于,很多一部分姬趙氏人仍將姬魏氏視為企圖鵲巢鳩占的外人,比如趙弘潤的三叔公趙來峪。
但不管怎樣,隴西魏氏目前在魏國的勢力依舊很龐大,他們唯一的缺陷,就在于無法打入姬趙氏的內部,無法得到姬趙氏的支持。
可能是基于這個原因,天水魏氏的家主魏罃決定支持皇五子慶王弘信,倘若他們最終能將慶王弘信推上大位,相信隴西魏氏就能在魏國徹底站穩腳跟,到時候哪怕姬趙氏再看不慣他們,也無力驅逐他們。
而在得到了隴西魏氏的支持后,曾經不顯山不露水的慶王弘信,一下子就形成了一股不亞于肅王趙弘潤的龐大勢力——趙弘潤麾下有十萬肅王軍,趙弘信同樣有北二軍、北三軍十萬軍隊的支持。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是得到了監國殊榮的雍王弘譽,勢力亦未見得能比慶王弘信更強,更何況,襄王弘璟已隱隱表明立場,準備站在慶王弘信這邊。
不得不說,東雍之爭已成為過去,如今在大梁,雍慶之爭已逐漸拉開帷幕,曾經在東宮黨面前處于弱勢的雍王黨,仿佛已成為衛冕者,竭力打壓企圖挑戰他們地位的慶王黨。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刑部與兵部這兩個本來搭不上邊的朝廷部府,最近關系鬧得頗僵。
在這個大趨勢面前,曾經的東宮黨,以及東宮儲君趙弘禮,似乎被人遺忘,以至于哪怕趙弘禮自閉府門、自行禁足一年已滿了期限,這件事在朝野也未引起太多的關注。
仿佛朝野并不認為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再次露面后,能在朝野引起軒然大波,更多的人,還是關注著雍王與慶王之間的爭斗。
在得知這件事后,原東宮太子趙弘禮難免有些失落。
記得他前一陣子履行完自我禁閉一年作為懲罰后,還以為會有人來看望他、拜見他,結果,大梁朝野都在關注雍王弘譽與慶王弘璟,就仿佛朝野全忘了還有他這么一個人。
倘若按照趙弘禮以往的脾氣性格,長皇子府里的裝飾擺設肯定要遭殃,但是這回,趙弘禮僅僅只是感到失落。
不得不說,在這一年的時間內,趙弘禮在幕僚駱瑸的陪伴下,每日念書習字、修身養性,暫且不說才學方面有多少提升,至少心性已有了巨大的提升。
這一日,見趙弘禮因為或被朝野遺忘而感到失落,幕僚駱瑸笑著勸道:“殿下,這是好事啊。…曾經殿下為東宮太子時,乃是眾矢之的,而如今,朝野皆關注于雍王與慶王,我等正好韜晦養光,以待日后。”
聽了駱瑸的話,趙弘禮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但心中仍難免有些失落。
曾幾何時,他趙弘禮貴為東宮儲君,有多少人簇擁投奔,而如今,他跌落為廢太子,門庭羅雀,除了一些無法改換門庭的東宮黨余者仍在支持他以外,朝野上下幾乎已將他遺忘,甚至于在他執掌的吏部,他的話也不再像以往那樣管用。
而一干兄弟當中,也只有皇九子桓王趙弘宣還在與他通信,將整頓北一軍的進展,包括北一軍在邯鄲戰役時的經歷告訴這位困足在大梁的長皇兄。
一想到桓王趙弘宣,趙弘禮的心情頓時改善了許多。
記得最初,不,應該是直到現在,趙弘潤仍在懷疑趙弘禮將北一軍轉讓給桓王趙弘宣的用意——趙弘潤認為這是李代桃僵的戲碼,但事實上,趙弘禮還真沒有將這件事當做他重新返回朝廷的籌碼。
他是真心讓桓王趙弘宣執掌北一軍。
因為在趙弘禮心中,桓王趙弘宣是唯一一個讓他信任的兄弟,并且趙弘禮認為,趙弘宣的才能在他之上,有能力將北一軍變得更好。
除此之外,趙弘禮與趙弘宣心中還有一個共同的夙愿:遠征韓國!
基于這個心思,當趙弘禮受到桓王趙弘宣的書信,得知北一軍在邯鄲軍的戰績后,趙弘禮異常高興。
其實在很多人看來,北一軍在這次邯鄲戰役中的表現一般,但在趙弘禮看來,這已經是非常巨大的改變,畢竟,這次北一軍是全然憑借自身的實力與韓軍交戰,得到的成績也是實實在在的成績,不存在謊報戰績或侵奪其他友軍功績的事。
這個一個很大的提升。
尤其是當趙弘宣在心中描寫他如何攻打繁陽的時候,趙弘禮感覺仿佛是自己置身于繁陽城前,指揮著千軍萬馬,攻打那座韓國的城池。
只可惜,礙于當時武安韓軍欲與邯鄲魏軍決戰的大趨勢,趙弘宣最終沒有機會攻克繁陽而將軍隊帶往邯鄲,這讓趙弘禮引以為憾。
同時,他對肅王趙弘潤難免也有些埋怨——這么著急做什么?就不能等弘宣打下繁陽么?弘宣還是你親弟弟咧!
不過趙弘禮也明白,這只是他這個外行人的埋怨——若不是情況緊急,趙弘潤作為趙弘宣的親哥哥,這么可能坑害自己的弟弟呢?
這不,淇縣邊市的利益,趙弘潤就毫不保留地讓給了弟弟趙弘宣,自己帶著人直接前往河東去了。
這份灑脫的氣度,縱使是趙弘禮也感到佩服。畢竟哪怕他再也不懂兵事,但對于兩國互市有多少利潤可以撈卻非常敏感。
而就在趙弘禮興致勃勃地與幕僚駱瑸談論著趙弘宣與北一軍時,府上的仆從進來稟告,說是雍王的幕僚張啟功前來拜會。
霎時間,趙弘禮與駱瑸對視一眼,表情變得尤為古怪。
雍王…撐不住了?
主仆二人暗自想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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