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趙弘潤巡視了商水軍與鄢陵軍駐扎在大梁西邊狼崗一帶的軍營。
狼崗,顧名思義,即是狼災頗為嚴重的一片丘陵地帶,趙弘潤前幾日命三萬商水軍與三萬鄢陵軍駐扎在此,等待更汰裝備,也是存著讓這兩支軍隊的士卒順便解決一下當地的狼災情況的心思。
畢竟魏國是狼患的重災國家,天災人禍都不及狼災帶來的威脅更大,尤其是到了每年的秋冬季節,狼災愈發嚴重,不曉得有多少人被這些畜生獵殺吞食。
可能對于尋常的百姓而言,狼群是可怕的,可是對于軍隊而言,順手解決當地的狼群,只不過是一種娛樂罷了。
說是巡視狼崗的軍營,實際上,趙弘潤只是想看看商水軍與鄢陵軍這兩支軍隊的將士們,對冶造局為他們打造的新式武器甲胄是否感到滿意而已,畢竟再好的武器裝備,也得迎合前線士卒的習慣,這是冶造局設計軍制裝備的準則。
因為是樣品,因此冶造局并沒有打造過多,甲胄方面只打造了一百套士卒所用的,以及不同階位的將領鎧甲總共三十套,另外就是一些比較常規的長槍、砍刀、鐵盾、長劍、短劍、弓弩等等,只不過在設計上有稍許的改良。
因為有趙弘潤隨行,因此,這支冶造局的運輸車隊,由署長王甫親自帶隊,雖然說王甫口口聲聲是為了更好地向商水軍與鄢陵軍的軍卒講解新式武器裝備的優缺點,不過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的真正目的。
而除此之外,此番隨同趙弘潤而來的,還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即繇諸君趙勝。
對于繇諸君趙勝,趙弘潤著實有些驚訝。
他感覺,繇諸君趙勝仿佛天生有種很特殊的人格魅力,簡單說就是親和力極強,自來熟,仿佛無論與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優雅、風趣,翩翩貴公子的形象讓人很難對此人心生反感。
只不過這位翩翩貴公子早已年過三十,兩個兒子都會讀書寫字了。
因此,當聽繇諸君趙勝說他這兩日陪同六王爺趙元俼趕赴大梁城內世族豪紳的府宴時,趙弘潤忍不住想開他的玩笑。
“跟著我六叔?嚯,那你的名聲可完了。”趙弘潤笑著調侃道。
然而,繇諸君趙勝并沒有聽懂趙弘潤話中的調侃意味,面露疑惑之色地問道:“怡王爺在大梁的名聲很差么?不會啊…”
趙弘潤身后眾宗衛暗自偷笑。
六王爺趙元俼,那可是大梁舉國知名的紈绔、浪子,游戲花叢、閱女無數,從某種角度來說,名聲確實好不到哪里去。
看了一眼一臉不解的繇諸君趙勝,趙弘潤笑而不語。
他當然明白繇諸君趙勝這些日子跟著六王爺趙元俼拜訪大梁世族豪紳的原因,無非就是混個臉熟唄,不出差錯的話,日后繇諸君趙勝多半會在大梁落居,作為趙氏與魏氏之間的調和劑。
“話說,那些世族的千金可曾因為趙勝大人已經婚配而黯然神傷呢?”
“肅王殿下您這話…”繇諸君趙勝有些尷尬。
還別說,已過而立之年的繇諸君趙勝,容貌俊秀、風度翩翩,再者如今又在宗府與禮部擔任要職,儼然會成為世家千金心儀的對象。
來到狼崗的軍營后,屈塍與伍忌分別親自帶人前來恭迎。
在相互見禮之后,屈塍與伍忌分別叫來一些各自軍中的士卒,更換冶造局所打造的新式武器裝備。
事實上,叫哪方軍隊的士卒來試用都一樣,因為商水軍與鄢陵軍這兩支軍隊的定位是一樣的,都是很全面的駐防軍,不像汾陘軍側重于防守、碭山軍側重于進攻。
只不過以往在很多人眼里,商水軍是肅王的親兒子、鄢陵軍則是干兒子罷了,而這一回,親兒子與干兒子的待遇是一致的。
但不管怎么樣,屈塍與伍忌還是各自叫麾下的將士試用了冶造局打造的武器裝備。
期間,冶造局的署長王甫則向屈塍與伍忌講解了新式裝備的優缺點,只可惜這是對牛彈琴,反正他說了一大通,屈塍與伍忌就知道新的盾牌與甲胄更堅固、新的武器更鋒利,僅此而已。
而在士卒們嘗試新式武器裝備的時候,冶造局的文吏們,則在旁記錄一些士卒的意見,比如說,商水軍的千人將冉滕就希望在盾牌的背后裝上一個劍套,方便刀盾手將短劍插在那里。
因為在戰場上,刀盾手一旦失去了右手的主兵器,他們的第一反應是雙手持盾,如此一來,從鐵盾的背后抽出備用短劍,就要比從腰后抽出備用短劍更快。
而鄢陵軍這邊的千人將貢嬰,則希望能在盾牌的上方留出一個大概槍桿大小的凹槽,可以讓士卒們在舉盾結陣的時候,更輕松、更省力地將長槍架在盾牌上。
這些前線士卒的要求或者建議,冶造局的文吏們紛紛記錄下來,待回到冶造局后,重新更改設計。
因為隨著魏國軍隊的增多,以往兩年一更換的裝備淘汰方式,即將被朝廷所取締,改成五年一換,因此,趙弘潤對冶造局在軍制武器裝備的設計與打造方面更加嚴格。畢竟在戰場上,優良的武器裝備,能夠讓一名魏國士卒活得更久。
大概兩個時辰后,趙弘潤便帶著參觀了軍營的繇諸君趙勝準備回大梁去,臨走前,他邀請了鄢陵軍與商水軍的將領們日后有空到他的肅王府喝酒,畢竟不出差錯的話,這六萬軍隊要等到明年才能換完裝備。
對此,屈塍與伍忌連聲答應,紛紛表示在安排妥當軍隊的操練任務后,就會組隊去肅王府叨擾。
而就在趙弘潤回到大梁時,在大梁的西城門外,他看到一支由幾輛馬車所組成的車隊,似乎與一些兵衛發生了爭執。
趙弘潤皺了皺眉,駕馭著坐騎趕了過去,沉聲喝道:“住手!…怎么回事?”
城下的兵衛們嚇了一跳,回頭瞧見趙弘潤的儀表與裝束,哪怕不認得也明白這是一位大人物,于是,遂有一名兵衛隊長出面抱拳解釋道:“這位公子,是這樣的。…這些人自稱是商人,可是卻拿不出路引憑據,卑職質問他們從何而來,他們也是支支吾吾、答非所問。因此,卑職想要搜查馬車,可是這些人卻攔著不讓搜查…”
趙弘潤聞言面色稍霽,他本來還以為是兵衛們故意為難別人呢。
點點頭,他轉頭望向那些正守衛著馬車的壯漢。
盡管那些壯漢都是做平民打扮,但一個個高大魁梧,趙弘潤瞧他們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
更何況,這支車隊還有十幾匹賣相不錯的良馬,要知道在三川,優質的馬匹早已被列為管制品,川雒聯盟是不可能將優質的馬匹賣給商人的,因為他們要優先提供給魏國以及本部落的騎軍。
因此,這些人的確值得懷疑。
“你們是什么人?”趙弘潤開口問道。
那十幾名壯漢對視了一眼,隨即,其中一人站了出來,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等是往返于三川來的商隊。”
趙弘潤打量了幾眼這名壯漢,隱約感覺此人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看到過。
不得不說,這對于擁有超強記憶的他而言,著實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貨物呢?”他問道。
“已經售出,還未收購。”
趙弘潤聞言瞇了瞇眼睛:作為一支商隊,去三川不采購羊皮、羊毛等物,你唬誰呢?
“兵衛,拿下他們!”他沉聲喝道。
附近的兵衛一聽,雖然不知趙弘潤的具體身份,卻也圍了上去。
聽聞此言,衛驕等宗衛們亦紛紛從馬匹的行囊中取出了軍制手弩。
而就在這時,車隊最前頭的馬車里傳來一聲輕喝:“都住手。”
話音剛落,一名年紀與趙弘潤相仿的年輕人從馬車中走了下來,帶著幾分譏諷,淡淡說道:“這就是魏國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失望。”
趙弘潤皺了皺眉,轉頭看向那名少年,反唇譏道:“嘿,說了這番話,足以證明你等絕非商人。”
“…”那名年輕人抬頭看向坐在馬上的趙弘潤。
四目交接。
“唔?”
“咦?”
趙弘潤望向那人的目光中浮現幾絲詫異,而那名年輕人臉上亦浮現幾許驚訝。
“是你?”他倆異口同聲地說道。
見此,無論是那些孔武有力的壯漢,亦或是趙弘潤這邊的宗衛們,皆露出了驚訝不解的表情。
“殿下,您認得此人?”衛驕驚奇地問道。
趙弘潤聞言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名少年,徐徐點了點頭。
隨即,他問那名少年道:“你來我大魏做什么?身為一名…秦人。”
“秦人?!”
附近的兵衛們聞言吃了一驚,紛紛再次舉起了兵器,用充滿戒備與敵意的眼神看著那支車隊的人,畢竟隨著隴西魏氏投奔魏國之后,秦這個詞逐漸成為大梁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當然,是作為敵對方。
“住手!”趙弘潤喝止了那些兵衛,可是兵衛卻絲毫沒有放下武器的意思。
見此,衛驕喝道:“肅王殿下的命令,你們安敢不從?”
“肅王殿下?”眾兵衛面面相覷,這才慌忙放下武器。
而此時,趙弘潤則目視著那名少年,笑著說道:“好久不見了。”
的確,這名少年正兩年前的成皋合狩聚會中,與趙弘潤聊了幾乎一宿的聊友。
秦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