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白少俠剛才這番話是什么意思?”見到驛車遠去,一行人向回走,孟喬這才疑惑地問起自己老父。
“呵呵,沒想到啊!行走江湖多年,老夫居然還有走眼的時候…或許這點心思在人家眼里,早就跟夜里的螢火一般鮮明。”
孟方感慨地嘆了口氣,轉頭問孟喬,“喬兒,在你眼中,這位白少俠是個什么人?”
“重情守諾的俠義之士…還有心性果決,該斷則斷!”孟喬想了想,這才鄭重地回道。
“這倒不假,還有嗎?”孟方笑著問道。
“父親還看出了什么?”孟喬詫異地問道。
“除了你說的之外,此人還有一副狠辣心腸且行事不拘小節,盡管時常表現得大大咧咧,實則心思細膩,處事老道。誰要小看了他,只怕非吃虧不可!”
孟方思索著說道,“老夫僅是奇怪以他這樣的年紀,又是青城捧在手上的宗門天驕,居然也能有如此清醒的頭腦,且又通曉人情世故,實在是少見的人杰…”
“哦,父親為何這樣說?”孟喬不由奇道。
“老夫一直沒讓你打理幫務,所以你不知道此次安排的道理。”孟方沉吟著說道,“老夫這些年感覺天下就要開始大亂了,故而一直想找個仙武宗門做靠山…”
“只是我等畢竟綠林出身,雖說老夫掌了一郡的綠林幫派,但隨便投靠個仙武宗門,很容易就會被人家當成棄子…”孟方嘆息著說道,“這年頭信得過的人,卻是不好找。”
“原來如此,若是有白少俠這等重義的宗門天驕牽線,青城應該就不會將我等隨意當成棄子了…”孟喬大悟,“所以父親才如此賣力表現嗎?”
“臭小子,把你爹當成了戲子嗎?還賣力表現…”孟方笑罵了一句,接著說道,“不過,這位白少俠顯然看破了老夫的心思,現在你明白他之前話語的意思了吧?”
“父親是說,白少俠剛才在暗示你,整合巴東巴西兩郡的綠林幫派?”回想起白崖剛才所說,孟喬頓時一驚。
“不錯,他就是那個意思!”孟方目光一閃,淡然說道,“而且找的擴張方向,恰好切中了老夫的心思。”
巴東郡在益州最東邊,毗鄰荊州巫郡,西南兩邊分別是巴西、巴郡和涪陵。
涪陵因為有曲家在,青城不會允許孟方伸手。
巴郡則有太多的百族族,孟方也插手不進去。何況,巴郡在益州各郡中太靠近南疆,地方有些偏僻,花大力氣去整合巴郡綠林得不償失。
因此,孟方若是想要擴張地盤,最好的方向就是巴西郡。
巴東是益州各郡中地盤最小的州郡之一,而巴西卻是益州各郡地盤最大的州郡之一。況且,除了地盤大小之外,巴西郡的人口和經濟都遠超巴東。
它北面是漢中郡,西面是成都門戶梓潼和廣漢兩郡,南面是巴郡,東面就是巴東郡,一共毗鄰五郡,可說是益州的戰略要地。
如果孟方能控制住巴東、巴西兩郡的綠林幫派,在大劫亂世時期,青城就能憑此影響到以巴西郡為中心的益州七郡,可說是占了整個蜀國綠林江湖的半壁江山。
而巴西綠林跟巴東江湖本身就不太對付,以前追殺孟方那幫綠林武者就大部分出自巴西。兩家可謂是世仇,三眼貔貅早就惦記上了那幫人。
另外一點,白崖暫時還沒有告訴孟方。他們去攻伐巴西郡,其實還有一個很有利的因素,那就是陳明的蟠龍派就在巴西郡的閬中。
蟠龍派此次跟青城在爭嫡事件同進退,雖然不是結盟,但關系上親近了很多。有蟠龍派的掩護,孟方攻伐巴西郡,至少不會引來仙武宗門層次的打壓。
當然,白崖之所以暫時沒有說明這一點,那是因為他還要看看孟方的手段。
如果孟方接下來不擇手段,因為攻伐巴西而給在地方上闖出大禍,牽連到了官府和無辜百姓,那白崖是絕對不會管他死活的。
故而,他只能暗示一下孟方,不會明著鼓勵他侵入巴西郡。
“若能整合了巴西綠林,想必青城也就看到了你爹的能耐。到了合適時機,白少俠自然會為我等說項。”孟方笑著說道。
“這里面竟有如此多的彎彎道道,這位白少俠真是厲害…孩兒倒是應該重新認識一番!”孟喬神色怪異地說道。
“這就是老夫奇怪的地方,按理說,他這樣的人不該如此精明市儈…”孟方苦笑道,“或許真是老夫孤陋寡聞,宗門天驕就該有這等才智才是!”
“老爺,老爺!”
正在這對父子交談之際,府中管家提著一個小布包來到了兩人面前。
“老爺,老仆照您的吩咐,將那位少俠留下的東西取來了…”
“呵呵,來,喬兒,讓我們看看我那個白老弟留下了什么東西!”孟方無所謂地解開了布包。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其實并不在意白崖留下什么東西。在他想來,無非是丹藥法器一類,又或者給自己留下一本青城的大路貨武功。
白崖猜得不錯,孟方盡管只是一個綠林武者,但他在巴東當瓢把子多年,身家不能跟普通綠林人物相提并論。高品質的法器丹藥或許沒有,但品質低等的東西還是收集了不少,否則以孟喬身上的痼疾,根本就拖不到現在。
“果然是一本秘籍!”
孟方剛打開布包,就不由得笑了,里面不出所料是一本武功秘籍,還有白崖留下的一份親筆書信。只是他拿著秘籍剛翻了兩頁,就差點把眼珠子給瞪了出來。
“父親,怎么了?”旁邊的孟喬見三眼貔貅激動得渾身顫抖,頓時驚訝地問道。
“嘶”孟方深吸了口氣,艱難地將視線從秘籍上挪開,神情鄭重地打開了白崖留下的書信。
“哈哈哈,此人猜不透,老夫今番算是見識了!”
他看完了書信,臉上這才露出了釋然,嘴角慢慢裂大,仰天一陣狂笑。
“喬兒,你看看…”孟方將白崖留下的書信遞給了自己兒子。
“哦!”孟喬疑惑地接過書信,只是看著看著,眼睛也是慢慢瞪圓,震驚地張大了嘴,結結巴巴地叫道,“他竟然給我們留下了一本先天劍經…”
“輕點聲!”孟方一個激靈,連忙捂住了自己兒子的嘴巴,鬼頭鬼腦地看了看庭院周圍,見到沒有外人在這里,這才松了口氣。
“他在信中說了,此經本就與孟家有緣。此次不過借花獻佛,了卻了徐仙令的一番往日因果。”孟方伸手拍了拍《青冥劍經》,感慨地說道。
“不過,在我等眼里,這個人情卻是還大了…”
當年,白崖救下孟方,得到了他手里的徐仙令,從而也得到了萬青洞府的所有遺藏。
雖然在很多人看來,這僅是一筆交易,但在道家眼中,救人是本份,挾恩圖報卻是落了下乘。
佛家重來世,說因果;道家修今生,講緣法,兩種道理有些相通。
涪陵城外一事,白崖等于變相搶了孟方的機緣,以因果緣法而論,他遲早要對此做出補償。
萬青洞府的所有遺藏中,《青冥劍經》是他的主修功法,其他東西反而都是外物。
因此,白崖借此機會,將萬青的《青冥劍經》送給孟家,不僅還了這次欠下的大人情,而且還補全了上一次的因果緣分。
冥冥中等于把孟家該得到的機緣,還給了孟方,從此是真正的恩怨兩清。至于孟方兩父子心里怎么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撇開孟家這邊不談,白崖這會的心情也十分不錯。
實際上,他也十分不舍《青冥劍經》,哪怕這本劍經還練不到宗師層次,可畢竟是先天劍經。
在某些場合,單憑這本劍經,就能幫他換回一大筆的修煉資源。
可當他忍著心疼,決定將《青冥劍經》這個機緣還給孟家的時候,突然就覺得腦海一清,仿佛有一層塵埃從精神上被抹去了,心中一片寧靜自然。
這種感覺他曾經體會過,那就是在宛城城外的亂葬崗窺道成功之時。
這時候,他才體會到又一次遵循了自己的天道,斬斷了武道上的一段攔路荊棘。
每個人心中的天道都不一樣,還不還《青冥劍經》不是重點。換一個人來,或許不還孟家《青冥劍經》,才能讓自己心靈平靜。
可白崖堅守的原則底線卻不同,或許在他想起孟方,第二次見到這位三眼貔貅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頭就已經蒙上了一層塵埃。
直到現在還掉《青冥劍經》,感覺不再欠對方的機緣和人情,心靈才重新清明,認識到了自身天道的真諦。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白崖口中胡亂地哼著,心中的喜悅之情難以言表,而側躺著車廂里的宗申卻是煩躁不已。
“哼,抓住某就讓你如此開心嗎?回到青城,清都觀會賞你些什么?”
“嘿嘿,與你無關,只是某剛才還了別人一個大人情,心里高興而已!”
白崖歪頭想了想,感覺宗申這次回山,恐怕就再也出不來了。這一路又是無聊,心里一個沒憋住,就竹筒倒豆子,把徐仙令和《青冥劍經》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你是說你把一本現成的先天劍經,送給了那個綠林草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宗申聽得瞠目結舌,都不知道心里是個什么滋味。
他倒沒懷疑白崖騙他,只覺面前這位一直罩在云里霧里。以前想象他是個俠客,昨晚又覺得是個無賴,可現在這人好像又讓自己看不清摸不透了。
“你不覺得可惜嗎?”宗申忍不住問道。
“可惜?為什么要可惜?”白崖一愣,忽然莞爾,伸指點了點宗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