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后黎學宮竟然已經立世將近三千年!”白崖為之咋舌。
按血刀客所說,后黎學宮在神州歷1738年建立,而現今是神州歷4700年秋,兩者相距可不是已經相差三千年了嗎!
他前世縱觀古今華夏,別說三千年,就是長存三百年以上的學院也幾乎沒有。
白崖印象里最古老的幾所學院都在西方世界,輪到華夏這邊,歷史最長的恐怕只能是宋明清三朝的國子監了。
“后黎學宮算不上真正的仙武宗門,他們與列國朝堂牽涉太深。”血刀客回憶了一下曾經看過的典籍,復述般說道,“法家的核心思想是‘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法家弟子的最大理想便是像管仲、商鞅、吳起等諸圣一樣,輔佐明君,成就不朽功業。”
“為此他們可以拋頭顱灑熱血,不惜以身殉道。后黎學宮的正統法家弟子從來不當自己是一個武者,他們習武也只是為了更好地實現理想。”
王鵬感嘆地說道,“不過,后黎學宮設有護道武堂,其中不乏強者。雖然受限于仙凡誓約,先天武者無法與佛道兩家的頂尖仙武宗門相比,但列國分院眾多,后天武者的數量卻遠超其他宗門,世俗實力龐大。所幸列國的法家弟子各為其主,并不能扭結成一股力量。”
“今天碰上的那兩個女子,就是后黎學宮護道武堂出來的嗎?”白崖好奇地問道。
“不錯,領頭的白衣蒙面女子號‘丑仙姑’,是后黎學宮的新一代佼佼者。”王鵬皺眉說道,“據說此女原本求學時貌美如仙,長安分院的山長怕她影響學院眾生功課,于是婉拒此女入學…你可知她得知這一消息,做了些什么?”
“難道她為了求學,便自毀容貌?”白崖想起張梅“丑仙姑”的外號,頓時瞪大了雙眼。
“不錯,此女為了入學在學院門前跪了三天兩夜,后來學院一個齋夫心中不忍,便偷偷將山長所言告訴了她。”王鵬眼中露出一絲崇敬。
“此女聞言,當場就尋了一塊碎石,劃花了自己謫仙般的容顏。最后,長安分院的山長大開學門,親自收她為門生,后來又加入了該院的護道武堂。如此巾幗,若不是道心有悖,某亦不愿與她相斗!”
“這樣的人為什么要攔阻我們行事?”白崖吃驚地問道,“狄道城的狗官為了頭頂烏紗,棄百萬饑民于不顧,狄道城外猶如人間鬼蜮,難道還不該死?”
“法家弟子講究以法治國,狄道城郡守在我等眼中固然該死,但在法家眼里卻又未必…”王鵬垂首說道。
白崖為之啞口無言,他前世來自現代法治社會,自然懂得血刀客所說的意思。
法不容于情,法不等于理,合法不合理的事情很多,合情卻不合法的事情也存在。
以城外災民的情況來看,洮河災情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狄道城郡守乃是老吏,無論他在災前做了多少違法之事,只怕現在表面上也抹干凈了屁股。
無論秦國朝堂事后會不會拿他開刀,起碼現在于事無補。而狄道城外時時刻刻都在死人,要是這個狗官不死,局面就不可能有所改變,只有他馬上掛掉,才能刺激其他官吏站出來開倉放糧。
“我們什么時候去?”白崖語氣低沉地說道。
“不是我們,是某一個人!”王鵬瞄了一眼白崖,平淡地說道,“本來某還想帶你去見識一番,不過,后黎學宮既然已經插手,帶著你反而是拖累。何況,你難道忘了隔壁房的小囡嗎,她可是你非要帶在身邊的,你若陷在郡府,她該怎么辦?”
白崖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
“此物收好,某五更后若還沒有回來,你便依著某前日里所說的法子,帶著小囡自行離去。”血刀客摘下腰間的芥子袋,從里面取出一些血珠后,便將袋子隨手丟給白崖。
“看好,這種珠子叫傳送晶珠,乃蠻獸精血元氣所凝,可以提供元能開啟傳送符陣。”王鵬將血珠展示給白崖看,“這里面烙印有山川地貌圖的血珠,便是特定地域的‘門票’。沒有烙印的血珠是空珠,在各地軍衙可以花錢烙印特定的傳送區域。”
“我一個人也能進軍衙嗎?”白崖皺眉問道。
“可以的,某已經將自己的巡察銅牌放進芥子袋,軍衙官吏認牌不認人,不會管你是誰!”血刀客說著一頓,仔細囑咐道,“某在袋子里放了一份傳送節點地圖,你照著上面的節點符陣傳送去樂都。到了樂都,便去找…”
聽到自己可以借用血刀客的銅牌,還有傳送晶珠,白崖不由大喜過望。至于王鵬后面說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白崖十分慶幸一直都沒有告訴王鵬,有關慧空和尚的重托。這下子他可以去漢中郡了,也不用再糾結是不是要加入血刀門,他可不信血刀客事后會一直追到漢中郡來。
“別這么看著某,就算此行不順,某脫身還是有把握的。”王鵬看著一臉歉意的白崖,頓時會錯了意,還以為他在擔心自己。
王鵬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起身推開房門,走到門口回頭說道:“此行能與小兄弟相伴近月,某所獲良多!我二人就此別過,等樂都再會,某再與小兄弟暢飲。”
“王大哥,若事不可行,先保重自身!”白崖低著頭,盡管知道自己這張臉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綻,但他感覺有負血刀客看重,有些不敢直視對方。
只是王鵬心中有事,絲毫沒有察覺到白崖的心思,身形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白崖駐步在門口,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幽幽一嘆,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
王鵬與他相識不到一個月,兩人都有點義氣相投的味道,彼此都將對方當成了朋友。只是他與血刀客終究不過萍水相逢,作為一個來自現代的成年人,他很難接受血刀門的價值觀,兩人注定要分道揚鑣。
“那個大哥哥去殺人了嗎?”就在白崖感嘆人生之際,腳下卻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白崖兩人所住的地方是一家大客棧的獨門獨院,房子偏僻幽靜,是古典型的干闌式建筑,也就是俗稱的“高腳屋”。地板下面是空的,用木柱撐起來一截,以防地氣和潮濕。
此時,從門口走廊的玄關下面正探出來一顆小腦袋,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著他。
“死丫頭,你鉆那里去干嗎…”白崖定神一看,可不就是他以為早睡下了的小昭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拎著小囡的后領,把她像貓咪一樣提起來。
“你怎么還沒睡?”白崖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會板著臉兇巴巴地看著她,“嗯?不對,你不是都不跟我們說話嗎,這會怎么…好啊,死丫頭,看不出來人小鬼大,你在房子下面躲多久了?”
小昭盯著白崖,撅著嘴不說話。
兩人大眼瞪小眼,頂了一會牛,白崖反而堅持不住了,泄氣般放下她。
“這世界就是這點不好,五六歲的孩子成熟得跟小大人似的,換成哥以前,還在玩老鷹捉小雞呢!”白崖低聲咕噥,無奈地看著小昭問道,“還睡不睡,不睡的話,我們就動身了。”
“我想去郡府…”小昭輕不可聞地嘀咕了一句。
“哈?你再說一遍,我剛才沒聽清!”白崖瞪大了眼睛,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我想看大哥哥殺了那個狗官!”小昭抬起頭,湊到白崖耳邊大喊道。
“我叉,姑奶奶,小姑奶奶,你輕點聲!”白崖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捂住她的嘴,將小丫頭拖進房里。
小昭從白崖懷里掙扎著出來,氣鼓鼓地看著他。
“我們倆的話,你剛才都聽全了?”白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圍著小丫頭轉起圈來。
一個大活人藏在地板下面,他沒發現也就算了,王鵬這大高手居然也沒發覺。
莫非小丫頭還自帶潛行天賦,那背刺、暗影步什么的…
“打住!”白崖連忙甩了甩頭,將前世帶來的一些不靠譜記憶給抹掉。
“我們不能去,會拖累王大哥的!”白崖神情復雜地搖了搖頭。
“不讓人發現,不就行了,莫非你怕了!”小昭一臉鄙視地斜眼看著他。
“我像是那種會吃五歲小丫頭激將法的人嗎?”白崖哭笑不得,狠狠地搓著小昭的丫角髻。
“你就是怕了,就是,就是!”小丫頭努力扳著白崖的魔爪,漲紅了小臉,“不然你就應該跟那個大哥哥一起去,每次都讓他做決定,你還是不是男人!娘親和弟弟那會就是…”
小昭說了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話語戛然而止。
白崖愣在了原地,半晌無言。
“你果然還在怨我們…”白崖苦笑著一嘆,“怪不得你,若是沒有我們,你的娘親和弟弟或許還活著…”
“我…”小昭紅著眼睛,低下了頭,卻沒有再掉眼淚。
“你說得對,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決定。王鵬要殺官也是因我而起念,既然現在連你都想去,我又怎么能不去。”白崖咧了咧嘴,極力露出一個僵笑,“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