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昨天寫了完整的、完全貫徹您意見的有關報道,但這些沒有通過新聞審查,所以全被撤了下來…”對方在電話中向他訴苦,“聯邦調查局盯得很緊,我們有個編輯因為情緒比較激動還與他們爭執了起來,后來就被協助調查間諜的名義帶走了,今天早上才放回來,不過人沒事,只是受了點驚嚇。”
“他們這是在濫用新聞檢查權利。”華萊士恨得牙癢癢,“這是胡佛,對,一定是胡佛干的!”
對方馬上就不敢吱聲了。
“我知道了,等我處理好這件事,你們明天再把正確的新聞掛上去!”
“好的。”對方掛掉電話,悄悄擦去了額頭的汗水,昨天形勢比他剛才說得還嚴重十倍,調查局直接把自己的陳年老賬都翻出來拍在桌子上,問自己是愿意聽話還是想讓這些事都抖出來?權衡利弊下,自己當然只能照辦。現在新聞媒體一不怕總統,二不怕國會,偏偏怕擁有管制權的聯邦調查局,胡佛的威名哪是一般人敢去撼動的?
還有好幾個平時走的比較近的議員悄悄透露了一些消息,從參聯會這些將軍在會場上的表現就可以知道,人家根本不把華萊士當回事,直接就夾槍帶棒、指名道姓地罵過來,有哪位將軍敢在公開場合抱怨一下羅斯福?作為一個職業高度敏感的總編輯,于公于私,他都不會選擇與胡佛和聯邦調查局對抗,最起碼現在不會。
華萊士剛要打電話找胡佛問個明白,冷不防辦公廳主任的電話進來了:“閣下,今天一大清早,丘吉爾首相就從英國坐飛機出發赴華盛頓來了,赫爾國務卿說他屆時前去機場迎接。”
“丘吉爾來了?”華萊士一愣,“沒人發邀請給他啊?”
“來訪名義是探望生病住院的羅斯福總統!”
“該死!”華萊士心里暗暗怒罵一句,然后道,“那行,等丘吉爾首相快到時給我個電話,我下樓去接他,儀仗隊就不用擺了。”
“明白。”
又耽誤了幾分鐘,他才想起給胡佛打電話的事,立馬要通電話,接電話的正是胡佛本人,態度倒很好,但口氣讓他聽得很不舒服:
“閣下,沒錯,封鎖并修改有關消息是我下令的,因為我認為這些內容非常敏感,涉及秘密信息,應該嚴格保密,決不能讓敵人知悉我們的真實情況和損失。同時,和戰問題、單獨媾和問題都與同盟聯合作戰息息相關,在有關權利機關發表意見前,您作為副總統,特別還是代行總統職權的副總統,將這些話散布出去是非常不妥當的。我認為政治人物應該謹言慎行,否則將嚴重影響國家形象、政府形象和領導人形象。如果按照您的說法,杜魯門參議員關于要彈劾您的消息應該也要放出來,是不是?”胡佛在電話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如果每次國會里有些什么新鮮主張都上報,民眾還不沸反盈天?再說我也沒有封鎖全部媒體,只是針對主要的幾家如《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基督教箴言報》、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等嚴格限制了一下而已,那些小報我都沒管,您如果想過過癮,我馬上讓人給您送一打來,保管您滿意…”
華萊士肺都要氣炸了,胡佛列舉的都是最主要、最重要的新聞媒體,是美國中產階級的主要信息獲取渠道,也是一個受過較高層次教育、擁有體面職業并熱情關注政治生活民眾的主要信息來源,因為這些媒體基本被認定為嚴肅的、可信的。至于那些小報,他們常年累月都刊登些荒誕不經的消息,華萊士的發言混雜其中根本見怪不怪,頂多只能博得輕蔑一笑而已。
抓大放小也是胡佛深思熟慮過的,對主流媒體他有很強的威懾力,那些不入流的小報去管他們干嘛?這些早就是滾刀肉了,若大張旗鼓限制他們說不定反而蹬鼻子上臉亂抬身價,麻煩更大。
華萊士強壓住火氣,一字一頓對胡佛道:“我希望您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那些我說出去的有關真相和美國利益相關的內容我們有責任讓民眾傾聽到,這些消息敵我雙方都是掌握的,不會造成泄密,我要求明天各大主流媒體不受阻礙地認真報道。”
“對不起,閣下的要求恕我不能認同。”
“你…”華萊士道,“既然你不認可,那也沒關系,你提出辭呈吧,我認為你不適合待在這個崗位上了,我希望在今天下班前看到你的辭呈,我會在第一時間批復的。”
“我知道了。”咔嚓一聲,胡佛連句再見也懶得說,直接掛掉了電話,把華萊士氣得夠嗆。
胡佛其實根本不怕他,昨天他下達封鎖令的命令后,原本總有反對意見的聯邦調查局高層居然一致認可,理由很簡單,《忠誠法令》出臺后,聯邦調查局高層中真正掌權的都逐步換成了盎格魯薩克遜后裔或猶太后裔,聽說華萊士要停止援英,他們當然一百個不高興,于是胡佛的命令暢通無阻,以最快效率執行起來。
華萊士想好了,如果今天胡佛不辭職,那么他下班時就寫好解職決定書將其免職。至于參聯會那幾個將軍,他猶豫了一下決定先不動,只拿胡佛開刀——他一定要打破這套自以為是,將事關美國重大利益和未來發展方向、與美國人民密切相關的決策決定流程等同于密室政治、小團體政治或幕后政治的做法,美國人民必須擁有透明化、廣泛化的參政議政渠道,政府應更多聽取民眾直接的意見并在做出決策時真正根植于民眾的期待。
用過午餐后,他又批閱了一堆文件,隨著掛鐘聲音敲響,他發現時間已到了下午3點,頓時奇怪起來,距丘吉爾起飛已過了整整13個鐘頭(華盛頓比倫敦慢5個小時,丘吉爾在倫敦時間清晨7點起飛,華盛頓還只是凌晨2點),為什么還沒有抵達的消息?他立即抓起電話問:“怎么還沒有丘吉爾閣下的消息,他在途中順利么?”
“閣下…”辦公廳主任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首相已抵達了,國務卿閣下先陪他去了醫院,一會才能到這里來,來之前我會向您通報的。”
“我知道了。”華萊士又生了一頓悶氣:丘吉爾來華盛頓訪問,不先來拜訪正主持工作、代行職權的副總統,反而先去醫院看望羅斯福?這是什么態度?就算你要去,至少要先打個招呼吧?你先是不打招呼不請自來,來了之后又不打招呼直接去見羅斯福,你們眼中難道只有羅斯福?
但是,等到下班的時候也沒人來。既沒有來遞交辭呈的胡佛,也沒有說好要來拜訪的丘吉爾,華萊士忍不住惱火起來,直接說道:“備車,送我去醫院,我去探望一下總統。”
“好,我馬上準備。”
就在他心神不定的時候,丘吉爾已在赫爾陪同下,在羅斯福病房里展開了一輪危機公關。
“總統閣下,您要救救大不列顛,救救數千萬遭受納粹威脅的自由人民啊…”丘吉爾言語哽咽,眼圈紅紅的,看來一晚上沒有睡好。實際也是如此,在通過秘密渠道得知美國有可能中斷《援助法案》時,特別是迪爾元帥將十萬火急的電報發到倫敦后,丘吉爾內閣上下慌了手腳。不論是挺丘的還是倒丘的都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即沒有美援物資,大不列顛根本撐不了三個月。前次紐芬蘭和佛得角戰役時期,英國就面臨嚴峻考驗,好在最后大西洋聯合艦隊用自損1000,殺敵500的戰術逼退了德軍,這才恢復了英加航線。
美援對于大不列顛而言,是一條生命線,不僅輸送著物資、更輸送著信心,華萊士都要停止援英了,丘吉爾怎么會給他好臉色看?
赫爾同樣對華萊士這套民眾政治、孤立主義嗤之以鼻,哪怕從屁股上去想就知道國務卿大人為什么不爽了:外交基本是國務卿的日常工作,停止援英、援蘇將使得政府面臨極大壓力,其他小伙伴一準會一起向華盛頓施加壓力,誰來應付這些挑戰呢?還不是他赫爾去給人擦屁股?
“溫斯頓,你放心,援英是我們的既定方針,這不會改變,除非我們被迫投降。”羅斯福寬慰他,“美英兩國是唇齒相依、榮辱與共的堅定盟友,雙方的友誼是在對抗法西斯和日本軍國主義的戰爭同凝結而成的,怎么可能說斷就斷?”
“但是,我聽說副總統閣下他…”
“年輕人不懂事,頭撞了南墻就知道回頭了。”羅斯福微微一笑,“也怪我,身體不好,本來想讓他代理幾天減輕一下負擔,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風波。”
“這就好,這就好…”丘吉爾連忙道,“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過我還是希望與副總統當面溝通一下,必須澄清誤會…”
“當然,我會選擇召開一個新聞發布會,告訴盟國我們繼續堅定支持他們,繼續與納粹德國及其跟班日本等斗爭到底的決心。”
3分鐘后,辦公廳主任給華萊士打電話:“閣下,您不必去醫院了,總統閣下已在國務卿閣下、丘吉爾首相閣下陪同下往白宮而來,另外他通知您,他的身體已恢復到可正常行使總統權力的地步,有關代行授權立即中止,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