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法國北非殖民地重要城市阿爾及爾以西100公里處的海面上,一具潛望鏡慢慢地升了起來,它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看看沒什么動靜后又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稍后,一艘潛艇的艦橋慢慢露了出來,雖然潛艇上沒有明顯標識,但從艦橋的風格和涂裝來判斷,這是一艘英國潛艇,事實上這是一艘由朱厄爾海軍少校指揮的英軍潛艇“六翼天使”號,他沒有任何作戰任務,唯一的使命是安全地將剛剛被任命為“火炬”計劃副總司令、美國陸軍中將馬克克拉克和他的四名主要參謀送上岸,這位年僅46歲、長袖善舞、在美國高級將領中年紀最輕的新銳將領前天剛剛飛抵直布羅陀,然后乘坐潛艇秘密前往阿爾及爾附近的這所海濱別墅中,準備會晤法國殖民地的高層代表。
美國駐北非首席外交代表羅伯特墨菲是這次會晤的推動者,他與法國方派來的聯絡官焦急地等在岸邊隱蔽處,期待著與克拉克等人盡快碰面。很快兩撥人馬便碰頭了,看著墨菲如臨大敵的模樣,克拉克奇怪地問道:“不是說法國人對我們頗為友善么?為什么現在變成了這番模樣?”
“最近北非殖民地在加大力度搜捕戴高樂分子,到處都有憲兵和警察出沒。”墨菲低聲解釋道,“法國人當然不敢拿您怎么樣,但萬一落到憲兵手里可就頗費周章,因為不是每個法國將軍都贊同與我們合作的。”
“看來我們的路還很遠啊。”克拉克一邊聳聳肩,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不過他們很快會后悔的。”
會見克拉克的是阿爾及爾防區司令馬斯特少將,他以前是北非法軍總司令朱安上將的參謀長,此刻他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約定會面的時間已過去一個小時了,墨菲和自己派出去的聯絡官還沒消息傳來,該不會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他不安地在地毯上踱來踱去,甚至差點想抽身離去放棄這次會見時。聯絡官終于陪著克拉克等人到來了。
“歡迎您,我的朋友。”看著克拉克的中將軍銜,馬斯特還是頗為高興地率先伸出手去:看起來美國人對這件事很重視。
“很榮幸與閣下會見。”因為已比約定時間推遲了很多,雙方見面沒怎么寒暄就切入了正題。
克拉克最關注法屬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的法軍態度與布防情況。馬上就問到了這個關鍵點,馬斯特將自己防區的情況介紹了一些,有關卡薩布蘭卡區域的防御情況卻推到了防區司令貝圖阿爾少將身上,克拉克對此有點失望,不過墨菲悄聲告訴他后者也能夠接觸到且態度還不錯時。克拉克的臉色又逐漸好了起來。
一直在關注克拉克表情的馬斯特心里在想:卡薩布蘭卡估計是美國人的登陸重點,不過有一點他沒告訴美國人,實際上負責指揮整個卡薩布蘭卡防區的是米什利埃海軍上將,這事墨菲不清楚,他也樂得裝糊涂——起碼要給自己這邊多留一點籌碼,什么秘密都讓美國人知道了,到時候討價還價時連一點本錢也沒有。
馬斯特對美國人即將登陸的地方猜得不算太離譜,海軍少將休伊特率領的第34特遣艦隊(如果讀者對這個名字還有印象的話)將在法屬摩洛哥登陸,而巴頓為部隊選擇的主要登陸地點就位于卡薩布蘭卡以北22公里處的費達拉,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個輔助登陸點。離卡薩布蘭卡也不遠,一個在北部90公里處的麥赫迪亞,一個在南部200公里處的薩菲。之所以選擇卡薩布蘭卡是因為這是法屬摩洛哥在大西洋沿岸唯一設備良好的大港,法國人知道這個情況,美國人當然也清楚。對作戰嚴重依賴后勤的美軍而言,沒有得力港口配合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貴國具體的登陸計劃是怎么樣的?大約何時執行?有多少兵力?在什么地方登陸?需要我們做何種配合?”馬斯特如連珠炮一般地提了很多問題,“希望我們提前溝通好,這次可不要再發生類似迪耶普登陸那樣的慘劇。”
馬克克拉克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8月份法國迪耶普戰役的慘敗導致盟軍損失了近5000人,還把對面的德軍指揮官蔡茨勒少將送上了陸軍總參謀長的寶座。這讓他的感覺很糟糕,他直截了當地告訴馬斯特:“美國準備派遣一大批部隊前來北非,屆時我們將得到英國海空軍的有力支援,在我們壓倒性的力量面前類似于迪耶普這樣的情況不會再發生了。而且我相信法國朋友也不會對我們開槍的。”
聽到“英國”兩個字,馬斯特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用嚴肅的口吻說道:“貴國上下可能不理解英法關系已實質上破裂了,其間的惡劣程度比起法德關系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貴國在執行登陸行動中利用英國人的海空軍支援是可以的,但如果英國陸軍也借機登陸。我不敢保證飽受欺凌的法國部隊會不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為來。”
克拉克點點頭表示理解:“我們會注意到這個因素并進行調整的,相信絕不會讓您這邊難做。”
馬斯特不知道、墨菲也不知道,克拉克壓根就沒說實話:向奧蘭和阿爾及爾兩地登陸的艦隊共有兩支,全部由英艦組成,指揮官是皇家海軍少將哈羅德巴勒斯爵士。兩支艦隊從英國一同開出,慢的一隊在10月22日啟航,快的一隊在26日出發,就在美、法雙方互相接洽時,兩支海軍特混艦隊均已出發了。上面搭載的登陸部隊也不全是美軍,而是由英軍和美軍各九千人組成,并由美國人查爾斯賴德少將擔任司令官。之所以所以采用這種奇特的混合編制,是因為英國人知道北非法軍不待見自己,如果能混在美軍部隊中或許登陸時受到的抵抗與阻礙會小一點。雙方另外約定一旦登陸成功則阿爾及爾的所有盟軍指揮權由新成立的英國第一集團軍司令官肯尼思安德森中將接管,所以查爾斯賴德少將擔任的這個職務注定是非常短命的。
在火炬行動事前評估中,東路艦隊將面臨意大利方向的威脅,因此特意加強了護航力量,預計在11月5日晚上同時通過直布羅陀海峽后由海軍上將安德魯坎寧安爵士指揮英國地中海艦隊掩護,到時候艦隊規模會膨脹到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包括各類軍需船在內共計250余艘(運輸艦約40艘),而皇家海軍用于護航和掩護的各類型戰艦共達160艘。在坎寧安的心目中,他的艦隊實力遠遠強過意大利人,因此意大利人“如果不想被撕成碎片的話就只能遠遠觀看而無所作為”。這也是美國人明知道法國人不待見英國還要千方百計將英軍登陸部隊拉進來一樣——否則英國人就不會賣力提供海軍支援。
馬斯特很快就把英國問題拋之腦后,繼續耐著性子詢問有關登陸情況。
克拉克能在美隊里爬得這么快、這么高當然不是容易被忽悠的人,他沒有為對方的一連串問題說動,只含含糊糊地介紹了火炬行動由英美兩家共同執行、大約分成3路登陸這樣的模糊信息。為安全起見,他既沒有告訴對方盟軍準備登陸的具體時間和地點,也沒有透露相應兵力和屆時能提供支援的保障力量,只在馬斯特的再三催促下才不太情愿地說道:“閣下,這些消息事關絕密,事實上我們也沒最后敲定,真正的行動時間取決于天氣、潮汐、風向等客觀因素,不過我會授權墨菲先生在登陸前立即把日期通知您…”
“如果那樣的話,你們提前告知的時間不能少于24小時——否則我這邊來不及通知前線各部隊。”
“可以。”克拉克點了點頭,“另外一個重要問題是登陸成功后您這邊會推選哪一位領袖率領全體北非法軍加入盟軍,我曾經聽說北非法軍總司令朱安上將有這個意向?”
身為朱安的心腹和參謀長,馬斯特當然明白自己長官的態度:他私下里確實表示過有這種考慮,但更重要的是在局勢具體明朗前他不會表明任何態度,最多是袖手旁觀、兩不相幫。他猶豫了一下,不想點出朱安上將的真實想法,反而補充道:“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很困難,朱安將軍當然是合適人選,不過目前在北非還有一位將軍的地位更高、更矚目。”
“您指達爾朗海軍上將?”
馬斯特點點頭:“他是整個法國武裝力量負責人,素來為貝當元首所倚重,在北非擁有崇高威望,海軍更在他的控制之下——我想貴國應該不愿意看到法事力量就此分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