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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飛刀

  “踏江而行?”

  大幻才子公孫荒木瞳孔微微一縮,手里舉著青瓷茶杯,頓在空中,竟然忘記放下。

  武道技擊,也有熊經鳥伸之分,熊經講的是便是內家練氣之術,練到極處,能達到明還日月暗還虛空的無上境界。

  而這鳥伸一詞,便指輕功身法。

  而輕功身法大略也分了幾種層次,最末者能飛檐走壁,算是江湖二流高手的手段,再高些便是縱掠數丈,跳脫如老猿,十分講究足步之用,再往上便是妙不可言的踏雪無痕,一葦渡江,能履足不濕。

  “先前聽說云水劍宮宮主一人踏平猖魏江湖,還獨敗南北雙雷神,某以為有夸大之虞,如今一看,果然夠資格登入地榜之中了。”

  公孫荒木神色復雜,手里茶杯輕輕放下,折扇輕搖,道:“此子年紀尚輕,二十也許,當算是少年絕世天資,一朝得志,難免有些狂狷傲氣,倒也在意料之內。”

  眾人眼力都是有的,紛紛瞧了一眼蘇留,議論之聲此起彼伏。眼見得蘇留又在眾人面前大出風頭,趙知預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雙手緊握成拳,道:“蘇留居然敢來,他來的好,今夜他是便是龍,也要叫他盤著,跪在我腳下!”

  趙小天師身上漸漸散發出一種唯我獨雄的睥睨氣息,引得眾人側目,三位老道人眼皮低垂,眼皮子動了一動,道:“天書十冊,小天師修到了第六獨尊卷,果然不凡,只要再蓄情養意,牽引成就道心,我龍虎山又將多一位天師。”

  他們三人只是看了那個異象傳來的方向一眼,便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趙知預身上。

  “哼,縱是高手,又有什么稀奇,許都城內風云匯聚,地榜高手便有十數人,哪個聲威比他低了?”

  魏挽秋嘴角咬牙冷笑,他自小養尊處優,背后有細柳夫人撐著,一路順風順水,平素稍稍禮賢下士,便有無數能人來投,對待蘇留,已經是按捺性子,或可說是再三示好招攬,全被蘇留無情拒絕,不是一心跟他過不去,又是什么?

  他卻不知,蘇留不但拒絕了他,便連他兩位城府更深的兄長都吃了閉門羹,甚至連猖魏王的招攬,都被蘇留打心底里拒絕。

  今夜蘇留踏蓮花湖而來,在許都城里引發這等萬人空巷的之異,也叫他又嫉又恨,瞧著蘇留來勢,只不過相距數十丈,宗師級別的身法,不是他能揣測的,蘇留人隨影動,來的極快。

  “先下手為強。”

  這個念頭在他心里陡然浮起。

  蘇留再怎么天才,至多也只是洞玄上三層的境界。

  而在座受邀而來的數十人,哪一個不是一門一派雄主?

  哪一個沒有地榜宗師的手段?

  魏挽秋與龍虎道門的趙知預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此時趙知預已經挺背站起,皺眉負手,冷冷道:“三位師叔,我龍虎道門的無上天書,已經是人間至高無上的秘典,除去了玄黃道尊的傳承,月神宮的月神秘典,還有黃泉教主的虛空斬滅,人間還有對手么?”

  三位老道人齊齊搖頭,道:“天書無上,人間無敵,或有無量海的海無涯大宗師,能稍阻上一阻,余者碌碌,不足為懼。”

  “這個蘇留,既不是什么大宗師的弟子,也沒有什么逆天背景,竟然一路從底層爬到現在這個位置,我初始凝成的天心,見著了此人,居然大受震蕩,看來此子是我命中不可不去的劫數。”

  “天心震蕩,此人該除!”

  三道人白眉齊齊一軒,也一同站了起來,喝道:“來了,當心!”

  這個“心”字還沒有說出口,蓮花湖上的無數尾紅龍鯉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瘋狂的蹦上當空。

  月光之下,紅鱗白芒亂閃之間,一襲白衣瞬間便跨越過二十多丈的距離,到了岸邊。

  蘇留臉色平靜,云神劍紋白披飄然之后,是一整個蓮花湖的紅龍鯉魚飛躍當空。

  饒是已經心里有底的眾位宗師,心里也不免的生起一種驚艷的心思。

  魏挽秋劍眉倒豎,正想說什么,那一襲縹緲的白影再度一閃,蘇留已經站到了趙知預的身前。

  兩人之間,相隔不過數尺。

  “你要殺我?”

  蘇留人卻比趙知預稍高了一頭,凝空憑虛而立,似是俯首看人間的帝皇,眼神幽深如淵。

  趙知預直覺蘇留微微瞇著眼,溫和平靜到叫人心底升起寒意的目光卻與月光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天心激寒,再次震蕩泛波。

  龍虎天心,乃是他一生修為的根本,也是大道之基,能與天地相合,直指天人,感知不知多么敏銳,常人能看十步,趙知預起碼能明見百步,不過此時他卻切切實實的感覺到,蘇留已經變成這一方天地的主宰。

  這種感覺太過叫人震駭。

  魏挽秋驚的往后退了三步,眼皮子直跳。

  猛虎不睜眼,睜眼就要殺人。

  現在陷入重圍端凝不動的蘇留給挽秋公子的感覺便是如此。

  危險。

  極度的危險,盡管這種爆烈的殺機尚且隱而不發。

  他想起那一日,南北雙雷神并肩齊上,都敗在蘇留的手里,心里不免得暗暗后悔,只恨自己沒有將那一張底牌帶在身邊,此時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與座各位很有默契的低頭飲酒,只當做未知,能混到地榜之列,位尊一門之主,哪一個不是深知世情的人精,魏挽秋邀他們夜中一觀蓮花湖,他們也樂得說幾句好話,捧魏挽秋一捧,壓蘇留一壓,但是誰心里不清楚:蘇留是個狠角色,日間春秋樓上的那一手,便足以震懾群雄。

  “豎子狂徒!”

  “保護殿下!”

  但是魏挽秋身邊的供奉高手尚有十幾人,一個個都如臨大敵,神情緊切的將他圍在了當中。

  魏挽秋豎眉怒極,但是他還未發作,龍虎山趙小天師便率先發難。

  他冷笑一聲,拂袖道:“日間不防之下,被你暗算,今夜你也接我龍虎天心一劍試試看。”

  趙知預平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資質絕頂,一身龍虎天書修為,直入洞玄上三境,又何曾怕過誰來?

  蘇留聲名再盛,但在底蘊深厚的龍虎道眼中,也不過是根基不穩的后起之秀,只這浮夸躁動的性子,做不到韜光養晦,終究難成大器。

  而那三位白眉老道不知何時已經退出十數丈,站住了三邊不同的位置,低眉順目,垂手拱立。

  趙知預平靜的站在那里,突然昂首一聲清喝,如龍吟,似虎嘯。

  這也是他揚袖抽劍的聲音。

  很難用言語來形容這一聲吟嘯,接著趙知預的身子便毫無預兆的騰空彈起,奇異的是雙足并未動上一分,似乎是心意一至,那寬廣道袍之中,似乎蘊含了無窮的力量,瘋狂鼓漲起來。

  大幻才子公孫荒木折扇似乎頓了一頓,神機一凝,趙知預說他日間不防吃虧,倒也不是空穴來風,誰都想不到蘇留敢在春秋樓里動手,此時趙知預這起手一劍,便已叫人心悸,確實不愧是龍虎天書里的武功。

  眾人不見趙知預怎么出劍,甚至不見那一劍劍光,先聽見高亢響亮的龍吟劍音,乍然之間,劍光便在夜里陡然出現。

  這一劍之威,正如撕裂夜空的激亮閃電,連細微的變化都沒有,直接落向了蘇留額前。

  或可說是摒棄了一切變化,只以趙知預心里的怒意驅劍,瞬息穿越十數丈的距離,轟然而落。

  有眼力的不難看出,趙知預一動手,便是極厲害的殺招了,手里的長劍亦絕對不是凡劍,大幻才子公孫荒木手里折斷啪地一收,目光奇異道:“趙天師的伏虎劍?”

  九鼎門主屠勁也玩味笑道:“大幻才子果然好眼光,降龍伏虎,雙劍立道,趙天師連自己的立道之基都給趙小天師,可見他寄望之深了。”

  “這一劍,斬你首級,也斬我心中不平,你可服否?!”

  趙知預顯然是要還了春秋樓上的那一劍,他眸中有奇光閃爍,嘴角也已經泛起冷笑,只是這冷笑很快便凝固在他的臉上,因為蘇留卻不是趙知預,天子望氣術能看天地萬機,望斷龍氣,幾乎是在他探袖抽劍的那一刻,蘇留便已經計算好自己后退的路線。

  趙知預這極有把握的一劍竟然落空!?

  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先聲奪人萬無一失的奔雷一劍竟會落空,蘇留身形如風,飄忽不定,龍虎山那三位白眉道人已經白眉動了一動,但是身形如山,依舊巋然不動,趙知預一劍落空,龍虎天書奇勁也當真玄異,劍氣落空之后,竟然逸而不散,十分的詭異,空中好像連橫交錯了數十道白芒,互相交織成一道大網,將蘇留罩在里邊,這劍網庚金奇銳,沾上半點,就能將人斷作兩截。

  然而只在趙知預這驚詫失神的那一瞬間,蘇留便已經趁勢反擊,他身上的護體真罡已經無息自動,形同一個冰蠶蟬蛹,將蘇留完全罩住,劍網憑空錄下,便與這元罡轟然對撞。

  公孫荒木與屠勁等幾人的目中都浮現驚異之色:他這護體真罡,達到外放如墻的地步,堅不可摧,以伏虎之利,劍氣觸之即時消弭無形,根本無法穿透。

  蘇留云神劍紋的白披一卷,風云急變之中,豐神如玉的修長手指輕彈了幾彈,竟有無數的劍氣在虛無之中交錯漫生,劍勢展動,如金風凄凄梧桐墜落,猶勝朦朦細雨點點滲入人心,看著便像是展開了一副就是名畫,而蘇留便是素手持筆的國手畫師。

  “不好!”

  趙知預人猶在畫中,那三位白眉老道人卻再忍不住了,猝然掠身而起,三人心里清楚,趙知預天書尚未大成,雖有洞玄上三品的境界,但是實戰卻差了一籌,蘇留毫無保留的無形劍氣形成的劍意如面,叫人一見沉湎,稍有差池,趙知預哪里還有命在?

  “這小子日間還藏了幾分手段,再斗下去,一百招外,小天師要吃不小的虧。”

  三位白眉道人合力出手,使的武功竟然竟然如出一轍。

  左袖紋日,右袖藏月,雙手連轉了幾轉,陰陽負極相抱,看似輕飄飄的毫不著力,其實這種柔弱之下包含著凌厲無儔的巨力,這三人三掌,便有抬山之能。

  公孫荒木等人臉色已經漸漸凝重,如果他們沒有看錯,這三個白眉老道便是龍虎山道門潛世大隱的護法中人。

  這樣的道人,每個人都是洞玄之上的修為,便是一整個龍虎山,也只依天榜,列起三十六天罡之數。

  四位天師加上這三十六道罡,才是龍虎山立道之基。

  今日來了三位保護趙知預,一齊對蘇留出手,蘇留雖然天縱之才,但也是凡胎,怎么敵得過這三位白眉道人聯手?

  魏挽秋目中精光暴漲,暗道一個“好”字!

  而公孫荒木等人卻紛紛垂目下去,低頭嘆息,似乎不忍見蘇留葬身于此。

  掌勢縱橫相連,三位洞玄上三品境界的高手合力日月一擊,沒有人知道其中勁道究竟雄厚到了什么地步,只看到天空一黯!

  三人掌間浮現一堵色澤暗沉的真氣,遮天蔽月,連月光都被擋在了上邊,日月合擊掌勁自天穹罩來,如泰山倒傾,恍若沖破閘門的洪水,朝著蘇留瘋狂涌來。

  在場的侍女仆人們武功淺薄,早已經被壓迫的呼吸困難,心生恐懼。

  但是,那一襲白袍卻依舊淡定的站在遠處,八風不動。

  蘇留只是抬首看了一眼,倏地便收了劍意,冷笑一聲,道:“三重疊勁么,有些意思,只是你們三個一起上,也不見得能在我手里救下他來。”

  他探出右掌,三根瑩白如玉的修長手指如佛主拈花,蓮花湖畔平地起風,一瓣蓮花輕輕悠悠的揚起,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落在了蘇留的指尖,憑虛而舞。

  蓮花清香,蘇留俯首輕嗅了一嗅。

  移花落掌,未必不可成刀。

  行駛周游六虛之功,身合天地,瞬間便將天地劃歸己用,究變化之繁復,更隱隱包含了星羅天斗,最終化繁為簡,將所有的變化奧妙都融在了這一刀之間。

  用的手法,正是李探花的小李飛刀。

  蘇留一手背負,探花出刀,誰也沒有看清他出刀的動作,因為那已經快到了極致,咫尺之間,便是天涯,誰又能看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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