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大俠史揚天何等之威名,黑白兩道豪雄無不欽服,只是今日他這一身威名,也要全然喪盡。
番賊蕭峰竟然有這樣的武功,也是出乎在場大多數人的意料。
眾人都以為他要順勢殺了史揚天,齊齊的往前踏出一步,只是不敢輕動,只有一個江南大俠江別鶴出聲道:“蕭峰,在天下群雄面前,你也敢害史大俠性命么?”
“天下英雄?”
蕭峰按劍嘆道:“俱都庸碌烏合之輩,哪有英雄,只有史大俠算是膽氣出眾,這等人物,又何必自裁?”
他將手里鐵劍棄之當地,虎目環顧,江別鶴感覺自己臉上似有劍鋒刺來,微微垂首側目,不敢與他對視,蕭峰冷睨一眼之后,巋然嘆道:“中原武林,能接蕭某一掌的,便允稱高手,你們誰敢上來一試?”
眾人心里不忿,只道:這番賊委實猖狂,須得叫他知道中原武林的厲害才好。
半響后,依舊一片靜寂。
蕭峰先前展露的武功實在太過可怕,深刻在眾人的腦海里,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人敢親拭其鋒。
人群騷動,響起了一陣歡呼喝彩之聲。
出列的人是少林寺玄寂大師,他雙手豎掌胸前,臉色肅然,道:“蕭施主,你武功突飛猛進,老衲來領教你的手段。”
他身為少林戒律院與龍樹院的首座,為人平和,但是玄難死后,這等關鍵時候便該輪到他站出來代表少林說話。
群雄這才從史揚天敗落的震驚里恢復過來,紛紛叫道:“好,有玄寂大師出馬,料想這契丹小兒也不是對手。”
蕭峰大笑一聲,道:“好,領教少林絕技。”
“蕭施主請了!”
玄寂大師低呼一聲,身子一騰而起,看著便像是蜻蜓點水般踏地而出,奔掠之時袖子飄動,嗤嗤嗤數聲連響,幾道瞧不見的指勁迸射而出。玄寂大師修為精深,對少林“天竺佛指”與“一拍兩散掌”兩大絕技俱都了如指掌。
此時他先手出招,便先以悄無聲息的佛指開手,接著雙手一圈一蕩,一拍兩散掌登時展動,掌間氣勁凝實無比,竟然有呼嘯的風雷之聲,最妙的還是衣袖遮掩,使得攻勢犀利不易察覺。
同時使出了兩門絕技,群雄只見掌影漫空,一掌變作了兩掌,兩掌化作了四掌,好像千手佛陀在揮掌怒擊,不由心里暗叫一聲好。
其實這一手在場的大多數人連看都看不分明,少數看清楚的人也知道厲害,極少數人能接得下來這兩大絕技,只是對邊站著的蕭峰卻道:“大師,你袖中藏掌,掌間帶指,兩門絕技都已經爐火純青,使的很是不錯,只是還稍顯得急進了些。”
蕭峰雙腳立地生根,紋絲不動,任憑玄寂大師飛掠而來,不急不慢遙遙拍出一掌,正如撥開云霧,將玄寂大師洶涌而來的攻勢完全的化解。
只接著這一掌,玄寂心里便自一沉。
自己事,自己知,自己一拍兩散掌,經過多少年的苦修,一拍之下,便是地上的堅石也要一舉摧之,一拍兩散,蕭峰隔空發勁,看似只用了幾分著真氣,便將自己兇猛的攻勢消弭于無形。以蕭峰這樣的手段,已然是高到叫自己只能仰視的境地,自也超脫他能力范圍之內了。
任你指勁暗留,掌勁洶涌而來,蕭峰只是豪聲大笑,凝勢一掌擊出,正是降龍十八掌里的見龍在田,掌勁過出,如一堵高墻,猛地壓了過去,玄寂大師臉色急變,須臾間旋身連拍三掌,才將這一掌的掌勁消去,只是自己身子陀螺般暴旋,踉蹌落地,還騰騰地倒退了七步。
“對手厲害,一齊上!”
玄寂冷臉道了一聲,合身再度撲了上去。
眾人嘩然,誰也想不到一掌之下,連少林寺戒律院的首座玄寂大師都吃了虧。這時候,少林玄字輩的玄痛與玄渡兩人也即時出手,玄渡大師使得是拈花指,玄痛卻使用一門金剛掌,兩人左右扶住了玄寂,便左右站定,三齊齊出手來攻。
蕭峰目中奇光凜然,笑道:“來的好,拈花指與金剛掌果然玄妙。”
他體內真氣狂涌,如江海怒潮,翻手便是兩掌,隨心而發,掌勁凝若真龍,對面三人分三個方位攻來,他卻輕舒猿臂,沉定七分真勁,拍出一掌掌“龍戰于野”,轟地一聲,衣衫無風自舞,蕭峰這一掌的真龍掌勁縈繞周遭,周游不定,已然是封死了少林寺三位高僧前進的道路。
少林三位高僧合力接住了這七八分真力的一掌,卻也承受不得。
玄渡大師功力在三人之中最淺,被這一股氣機稍觸之下,轟地腰身翻折,飛退而去,玄寂玄痛兩人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凝集了十二分真氣,硬接住了這一掌,雙臂好不酸麻,自己胸口也是氣血翻騰,仿佛被一堵看不見的高墻擠壓過,好不煩悶,兩人在空中倒掠落地,卻已無再戰之力。
蕭峰依舊大馬金刀的站在當地,輕笑道:“少林絕技,精深奧妙,果然非同小可。”
再怎么非同小可,也終是折在了他的手里,成為了他的踏腳石。此時玄寂等三人往后退了半步,輕嘆道:“蕭施主武功高深莫測,貧僧等不是對手。”
三人都算是一流高手,這點眼力還是有的,蕭峰即使面對少林三人合擊,也沒有使出全力,若是他全力出手,氣勁沉雄,定然不是輕至,三人下場也難說的很了。
蕭峰點了點頭,大笑道:“還有誰!?”
他長發披散,睥睨如猛虎獅虎,史揚天一掌落敗,少林三位高僧齊齊出手,也同樣只是一掌。江別鶴嘶聲倒抽一口冷氣,環顧左右,要想看看還有誰人敢上前迎戰,卻發現眾人也是面面相覷,竟無一人敢應聲。
場上針落可聞,蕭峰淡笑一聲,蹲下來檢查燕云十八騎的傷勢,這十八人當真是萬一無一的悍將,接到命令要死守谷口,即便是身陷重圍,猶然死戰不退,此時活著的見著蕭峰單打獨斗力挫群雄的四五個人哈哈大笑道:“大王連退大敵,當為之浮一大白,只可惜此時無酒啊!“
蕭峰虎目含淚,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確實可惜,不過兄弟們都在這里,有酒沒酒,那又有什么干系,你們中原武林人杰地靈,高手輩出,現在還有誰要上來,契丹蕭某人一并接下了。“
他自稱契丹人,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孤苦寂寥之意。
“說得好,有酒無酒,也沒什么干系!“
燕云十八騎眾人咧嘴慘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齒與殷紅的血。
聚賢莊里來的群雄卻依舊噤若寒蟬,本來領頭的慕容復武功最高,但是追擊丁春秋去了,游氏兄弟也跟了去,長江大俠與少林寺盡為蕭峰所敗,哪里還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高手。
蕭峰再度起身,目光往丐幫叢中掃了一掃,群丐都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
蕭峰目光轉動,忽地瞧見丐幫陣中一具熟悉的尸體,心里一動,這不是白世鏡是誰?
只是他也不曾殺白世鏡,只問道:“丐幫弟子,白世鏡長老是誰殺的?“
在他還未反出中原之時,與丐幫的白世鏡是結義的兄弟,之后關系決裂,便恩斷義絕。
過了幾年再見,白世鏡居然領著丐幫弟子來殺他,在場丐幫弟子,也有些是昔日舊識,十分面熟,只是白世鏡卻已經死在他人之手,蕭峰心里難免有些狐死兔悲之感。
丐幫陣中有人道:“是星宿老怪丁春秋,他動下的毒,連少林寺的玄難大師都遭了毒害。“
“好一個丁春秋!“
蕭峰須發倒揚,再問一句:“誰知道他在哪里,星宿派的旗幟還在此處,絕對走不遠!“
他以一己之力,橫掃眾人,將眾人的心氣都壓了下去,也幾乎把整個江湖雄杰都盡數打穿,眾人哪里還敢有所動作,此時在他們眼里的蕭峰,簡直跟天神下凡也似。
星宿派先經過一場血戰,剩下的弟子也還有數百之眾,方才稍稍喘息,縮在邊角不敢大聲出氣,這會又站在了風尖浪口之上。
“丁春秋無惡不作,確實該死的很!“
中原武林群雄心里也是一般想法,丁春秋其人比蕭峰還要可惡,他殺人用毒,迎風一送,就要害死十數人,今日死在他手里的除去玄難、白世鏡,起碼還有百多人。
“數年不見,蕭兄你功力竟然到了如此境地。“
這時候,竹林外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
“慕容公子,慕容公子終于來了!”
“姑蘇南慕容,要對上北蕭峰了!“
人群一陣轟動,蕭峰也濃眉一皺,這慕容復此時起碼還在數十丈外,聲音卻猶如在眾人耳邊響起,清清楚楚,足步卻是輕若無物,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何況三年,慕容復功力也有精進。。
蕭峰微微探首,果然看見了一位淡黃色錦袍的年輕公子手里提著一個布包,足不沾地的踏在竹林之上,翩翩而來,橫目冷笑道:“慕容復,你也要擋我?”
他與慕容復當年并稱南北雙絕,早先心里多少有幾分看重的意思,但是自大理天都絕崖之后,蕭峰真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慕容復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卑躬屈膝認敵做父這樣的事情,都做的出來。
蕭峰看不起慕容復,慕容復也視蕭峰為自己的肉中刺,眼中釘,自欲除之而后快,這兩人方才見面,都已經感受到對方身上那一點的殺機。
慕容復臉色陰沉,見著了命中的大敵蕭峰,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煩悶之感,不知是不是柳隨風的孔雀翎給他留下的陰影。
江別鶴臉色陰沉,在慕容復耳邊低語道:“慕容公子,蕭峰這契丹狗賊功力深不可測,你可要當心了。”
史揚天也道:“此子武功已經超凡入圣,老夫也不是他一合之敵。”
慕容復仔細的側首傾聽,不時的點頭微笑,忽然詫異的看了蕭峰一眼,長江大俠史揚天的武功他也清楚,堪稱是老一輩的江湖一流高手,但是連蕭峰的一招都接不下來,這卻叫他完全沒有想到。
不過他自有打算,先將手里布包扔了下來,在地上骨碌碌的翻滾,一顆斗大的人頭翻滾而出,雙目之間的驚恐猶然可見,蘇星河忍不住驚叫出聲,道:“這不是丁春秋人頭么,你殺了丁春秋!?”
眾人紛紛往前擁了過來,后排的便踮著腳拿眼來看,前邊便有人激動叫道:“是丁春秋,是丁春秋這老賊,好的很......”
蕭峰看了一眼,卻皺眉道:“蘇師兄,你確定是丁春秋那叛徒的首級么?”
蘇星河怔怔的看了半響,失神道:“丁春秋這惡賊便是化作灰了,我也認得,定然是他無疑了。”
“丁春秋死在慕容公子的手里,果然英雄了得!”
“多行不義必自斃,丁春秋死得其所!”
他們對山上竹林間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這便給了慕容復表演發揮的空間,他舉手壓了壓,示意眾人停聲,眾人果然都靜了下來,慕容復嘆道:“丁老賊毒術高強,游氏兩位莊主卻遭了不測。”
慕容復淡淡微笑,抱拳環顧禮了一禮,道:“慕容僥幸殺了星宿老怪,也算是為玄難大師與白幫主還有諸位戰死的英雄報仇了。”
這分明不是死在他手里,但是慕容復割了丁春秋頭來,便厚顏無恥也理所應當的占住了這一份功勞,群雄自然是喜笑顏開,贊譽不絕,暫將蕭峰的威脅都放在了一邊。
星宿派中弟子們可就兩股戰戰,不知所以,丁春秋一死,等于是叫他們失去了大腿,這些人爭先恐后的奔出,紛紛跪倒慕容復面前,懇求道:“慕容公子武功蓋世,看來是神仙下凡了。“
“在下等愿意為公子效犬馬之勞,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丁春秋怙惡不悛,全然不是我家主人的對手,公子除去強敵,只怕這天下武林盟主的位置,都可以坐上一坐。“
“只要主人一句話,小的愿意為主人赴湯蹈火,死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