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丁春秋心里才猛地一跳,單只一個慕容復的武功便已經難測深淺,那些個江湖名宿雖然比不上他,但也絕是不可忽視的戰力,相比之下,自己星宿派的門內,弟子門人除去溜須拍馬,哪來的本事跟他們抗衡,完全不是對手。
正道中人隨著慕容復的一聲動手,便舉起手里的兵刃殺來,丁春秋瞳孔微微一縮,目光移掠不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此時外邊喊殺震天,天聾地啞谷內,卻是林木郁郁,十分的寂靜。
聰辯先生蘇星河乃是一個枯瘦的老頭兒,他說是又聾又啞,其實只不過是為了瞞過丁春秋的耳目故弄玄虛,不過他脾性古怪卻是事實,谷內的仆人全都給他成聾啞人。
外邊的仆人神情惶恐的進來報信,蘇星河聽著信報,臉色變了一變,深吸一口氣,終于開口道:“你是誰,闖入我谷里有什么企圖?”
他坐在棋盤邊上,問的是對邊一個身材剽悍雄壯的大漢,約莫三十多的年紀,卻端的是一條昂藏好漢子,身高八尺,虎目闊視,不怒而自威。
“在下蕭峰,請問蘇前輩有沒有見過一位黑衣人來谷里?”
蕭峰抱拳問道,心里也有些好奇,聰辯先生對外稱是“耳雖聾而心聰,口雖啞而理辯”,其實卻口齒清楚,耳目靈便。
“黑衣人?”
蘇星河果然一愣,冷冷道:“什么黑衣人,谷里并沒有這么個人。”
蕭峰嘆道:“在下跟著那位黑衣人前輩來這擂鼓山,此事千真萬確,只是那位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終究還是難得一見。”
蘇星河目光閃了一閃,道:“你來之類難道不是為了珍瓏棋局么?”
蕭峰笑道,“蘇先生說笑了,我是個粗人,哪里懂什么棋道。“
蘇星河怒道,“先師布下這棋局,只為延請天下高手袖手談局,你既然已經進谷,那便是入局了,自然要一路走到底才行,不然你武功再高,手下再多,我也是要跟你周旋到底的。“
他脾氣古怪,竟然強求別人跟他下棋,真是荒誕的緊。
不過蕭峰也不是一人在場,此時他背后齊齊站著一十八個壯漢,個個身高都足有八尺,體型剽壯如熊,身著玄色布衣,頭飾奇特,不似中原人士。
其中一人出列,戟指喝道,“你這老頭,如何這般聒噪,大王,咱們砸了這鳥地方再找也就是了。“
另一人方才自外邊探了探,抱拳告了一聲,道:“谷外來了許多人,少林丐幫都來了,還看到星宿海的旗幟,好幾家都在那里混戰,怕是要對大王不利,眼下又該如何。“
燕云十八騎中另一人按刀道:“沖出去,殺個痛快!”
蕭峰抬了抬手,示意他們稍住,這一十八個鐵骨錚錚的大漢登時閉口不語,神態恭謹的等著他發號施令。
“蘇先生是清雅之人,我很是敬仰,你們不得無禮,“
只聽得蕭峰幽幽一嘆,道:“大丈夫,自當快意恩仇,逍遙人間,那黑衣人前輩對我大恩,不得不報,我一定要找到他,當面叩謝。本以為這遭能尋著了,如今看來卻又蹤跡全無,古怪!“
蘇星河垂目冷笑道,“管你什么黑衣人白衣人,你既然入局,那天王老子來了,你這棋局也要下完。“
“蘇先生執著要下這一局,定是一心要贏,那就隨了他的心愿,又有何妨?”
蕭峰心里想著,也莞爾一笑,點頭道:“蘇先生說的不錯,既然已經入局,那就一路走到底卻也無妨,燕云十八騎聽令!“
“末將在!“
這十八個鐵塔一樣的漢子齊齊應答一聲,聲音齊整,真如滾雷震落。
“去谷口守著,無論是哪家入谷,都別叫他們打擾了我與蘇先生對弈。“
這十八人轟然領命去了,蘇星河眉目一抬,只見蕭峰相貌雄奇,目綻神光,顧盼之間不怒自威,不由得點頭微笑,心道:這些年見過的俊杰雖多,但也無有出蕭峰之右者。這個蕭峰雖然是契丹人,但是在中原長大,心懷持正,做到遼國南院大王,更是一時雄杰,莫不是這樁機緣便應在此人身上?
他面目肅然,也不言語,開始與蕭峰對弈。
蕭峰心里也是好笑,要叫他沖陣殺敵,那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然而要他坐著下棋,卻連自己也不知自己在下些什么。
哪知道他絲毫不解棋局,只看得那蘇星河手持白子,場上已經形成了一條白色長龍,只將他的黑子困成了一團。
他不解棋道,自以為跟兵家之事相類,當下微笑著先送了一粒棋子送進白龍腹中。
蘇星河守護這珍瓏棋局數十載,早已經窮盡棋中變化,卻從未想過這一著,蕭峰這一手卻是大違常理,等于是先送了自家大勢。
此時他心里琢磨,卻又覺出不同來了,天龍原書里也正是如此,下珍瓏棋局的個個都想爭勝,只有個虛竹小和尚胡亂送子,與此時的蕭峰正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對,不對......”
蘇星河皺眉看了蕭峰一眼,心道,這是什么下法,竟然有如壯士斷腕,徒然送死,卻將一整個棋局都盤活了,難道是蕭峰有意為之么?
他只怔了一霎,便恢復了清醒,想了好半響,才重重的落下一子。
蕭峰不解棋局,卻深知兵事,武功更是已經大成,只看這局勢跟好像活了過來一般,自己黑子雖然弱勢,卻自有蓬勃之意思,而蘇星河也是重整旗鼓,要將他徹底的圍殺,他心里自笑:我本來就為了輸給蘇先生,又爭什么意氣?
方才正要繼續送子,卻聽的耳邊傳來一個細微的呼吸聲音,這呼吸聲冥冥之中似乎有無邊的魔力,牽引著他的心神。
蕭峰陡然抬頭,見著了棋盤后邊的幾間木屋子,,聲音的源頭正是那間木屋子。
他雙眉如刀,平地聳立,呼吸聲音本來也是平平淡淡,常人誰人能不呼吸?
但是在蕭峰耳里聽來卻又不得了,乃是一位絕頂高手用內力將聲音都束成一絲,這才若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