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人見顧人玉一招之下,便已經吃了不大不小的暗虧,亦是吃了一驚,只道;“怎么動起手來了?”
鳩摩智冷笑道:“老夫人,這年輕人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只憑那幾手,便說是神拳,想要來拿我,卻還差些火候。風云網”
“也罷,我就替你家里長輩教導教導你!”
他橫目冷睨,僧袍一振,露出了寬厚的左掌,那一只手掌竟如堅石,手掌豎立如刀,掌沿一駢,化作了刀鋒,斜空一劃,空中似乎有一道穿梭虛無的赤焰刀氣,自他手掌之間迸發,直接迎著顧人玉面前落了下來。
顧人玉瞧著來勢,刀風凌厲的緊,心下知道硬接不得,但是他不愧是江湖盛傳的“玉面神拳”,資質不差,遇變反應也快,身子一蜷,直接從窗戶掠了出去。
眾人驚呼一聲,只見那一道由肉掌發出的赤焰刀氣打在了顧人玉原先所站之處,錚的一聲脆響,虛勁刀氣,竟然凝如實質,將地上的青磚都都打的寸寸崩裂,聲威駭人。
群雄無不震動,噤若寒蟬,這番僧這一記手刀若是落在人身上,還不將斬做兩截?
那老夫人也是神色驚異,道:“大師好厲害的掌刀,還請住手罷.”
“這小子數次冒犯小僧,須略施小懲方可。”
鳩摩智嘿然一笑,卻只作未聞,反身一步跨出,身子好像貼著地面直接飄掠了出去,人還在空中,便遙發一掌,打向院內的的顧人玉。
回首瞧著掌勢如刀,威勢比先前一掌有過之而無不及,顧人玉臉色灰敗,額前也微見冷汗,心里暗暗叫苦,他連鳩摩智一記暗手都接之不住,更不要說與之相抗了。
群雄踟躕不前,還未反應過來,那老夫人已經當先縱身出來,手里拐杖當做長劍,點向鳩摩智背心要害,卻不為傷敵,旨在圍魏救趙,叫顧人玉脫開掌刀的范圍之中。
鳩摩智人在空中,身形似乎在滯空滑行一般,連頭也也未回,耳朵一動,聽聲辯位,回身反手僧袍衣袖揮動,卷起一股猛烈的罡風。
一聲脆響之后,那老婦人手里的鐵拐竟然給他肉掌生生的拗得翻折,變作了一個直角形狀,這時候廳內的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搶了出來,奮起手里的刀劍,便像鳩摩智沖了上去。
鳩摩智橫目睥睨,絲毫的不懼,瞧著齊排排兔起鶻落的來勢,反而大笑道:“中原武林,竟無英雄!”
顧人玉一帆風順,哪受過今日這氣,登時大喝一聲:“看拳!”他運起了家傳拳法,一拳搗出,氣流竄動,倒也威勢驚人。
“小子還算磊落,但是武功不濟,如之奈何!”
鳩摩智目光如電,身子倒轉,雙手手臂一震,猛地一叱,便如金剛怒目,顧人玉少年英俠,使拳來攻,他也挺拳相對,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大金剛拳!
他的七十二絕技卻與佛門手段有些不同,九分招式神髓已經掌控,但是剩下的一分佛家氣息卻欠缺,饒是如此,小無相功催使之下的大金剛拳也不是顧人玉能接得住的。
一拳之后,顧人玉發出一聲慘叫,身子便如折翅之鳥,被鳩摩智轟擊倒飛出去,兩人功力深淺實在懸殊,顧人玉縱有勇氣出拳,也只徒然受辱。
一拳擊敗顧人玉之后,鳩摩智毫不停留,身法急轉,雙腳瘋狂擺動,如影隨行,幾乎看不清他真切的身影,撲向他的群豪十個卻躺下了九個,哎喲哎喲之聲不絕于耳。
鳩摩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雙手攏在袖里,卻使了著毫無聲息的無相劫指,要叫那鼓動人群的老婦人吃這一指。
他心里卻有分寸,這一記指力,淡然無形,在他袖間打出,旁人卻看不見半分,只要傷了這老婦人的足脈,叫她做一個真的跛子。
此時扮作老婦人的阿朱先前被鳩摩智的袖風拂中,胸口煩悶,心里暗暗叫苦,今日之事,說大可大,說小也不小,已經騎虎難下,陷入兩難之境。只因為這番僧的厲害,確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群雄齊上,竟然也敵不過他三拳兩腳。
正在那一道化作虛冥真勁的無相指力要擊中阿朱的時候,空中嗤地聲響,接著那一道指力便消匿湮滅在虛空之中。
鳩摩智驚咦一聲,心里卻陡然警覺,瞬間便調整了身位,朝著指勁源頭一連攻出數著,或有無相劫指,或有多羅葉指,指訣連掐,變幻奇快,幾乎沒有半點停頓。
剎那間,七指連彈!
不知不覺,鳩摩智全副心神都已經提至巔峰,只是突地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湮滅指勁,像是一個黑洞一般,將他的一連七道指勁都完全的吞滅干凈!
“這是什么武功!?”
鳩摩智面上浮露不可思議的神色,身子亦是一晃,微退了幾步,卻見得院內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白衣白發的年輕男人,灑逸出塵,正對著他淡然微笑。
老婦人道:“今日之事,便且作罷,何必大動干戈?”
鳩摩智眼皮低垂,道:“便如老夫人所言,老夫人不愧是慕容家的老人,身手這般矯健厲害!”
他言下之意,倒似看出了這老婦古怪之處了,尋常八九十歲的老人,哪有這樣的輕功內勁。
群豪吃了大虧,其中有血性激烈者,就要拔刀跟鳩摩智一決生死了,那老婦卻擺了擺手,嘆道:“不必了,大師武功高強,你們也不是對手,至于大師所求之事,牽涉實大,須得我家九姑娘出關才好做決斷。”
鳩摩智冷冷的朝著蘇留方向看來,道:“老夫人原來請了這樣厲害的高手坐鎮,也足見慕容氏的底蘊深厚,祭拜老先生入還施水閣一事,便如老夫人所言!”
眾人看著蘇留,渾然不知什么時候這院內又多了一人。
姚伯當一愣,心道:這不是我在船上遇著對九姑娘報有賊心的那位么...
接住了顧人玉的,正是蘇留。
顧人玉今日一拳敗北,面色羞愧,對著蘇留恭敬作禮,道:“多謝前輩了!”
蘇留擺了擺手,只笑道:“和尚,你無相劫指練得不錯,只是不得神意,失了根本。”
鳩摩智嗤之一笑,豎掌道:“小僧武功不及閣下萬一,閣下這般武功,該在中原武林大大的有名才是。”
他心思急轉,心想此人既然早就來了,卻能不被自己發現,輕功必然已經達到極駭人的地步了,只是不知道他什么來歷,目的何在。
蘇留微微一笑,卻不回答。
鳩摩智垂目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寬厚手掌,臉上浮現一抹深深的忌憚神色,道:“施主的指法好生了得,怕是有不下一甲子的苦功在上邊了。”
蘇留淡笑道:“大師你的拈花指與燃木刀法也有七成的火候了,唯一所欠者是七脈本我真力與無相真氣不能完美融合而已。”
“這......”
鳩摩智聽得竟然呆住了,這些話蘇留不想叫人聽見,只用傳音入密的法子將聲音束成了一線,送入他耳中,其中控勁之難,卻還不是最難得的,最難得的便是蘇留一言道出了他一身武功的癥結之處。
瞧著鳩摩智臉色急變,駭然不語,那老夫人心里暗暗稱奇:這吐蕃來的和尚一身武功已經臻至絕境,神態倨傲,不把人放在心上,對這個年輕人態度卻顯然不同,這人什么來歷?
此時兩邊心里都各有打算,不想就此撕破面皮,鳩摩智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蘇留一眼,好像要將他的樣子刻在腦子里也似,終于跟著侍女去了。
老婦人想到了什么,左右吩咐一聲,玉面神拳顧人玉受傷不輕,手臂脫臼,那江玉郎便領著助拳的群豪退了去,此間只剩下蘇留與她兩人。
蘇留背靠在一棵古柏上,懶懶道:“阿朱姑娘,你好啊。”
那老婦人眼神驚異,道:“公子你也好啊,公子怎么認出我來了?”
蘇留笑道:“你的易容術堪稱完美,但是跟他動手,便露出了第二個破綻,鳩摩智大概也看出來了。”
那老婦人雙手一抹,手上果然多了一張惟妙惟俏的人皮面具,此時她聲音也不經掩飾,終于不復蒼老,變得清脆好聽起來,奇道:“公子,第一個破綻之處卻在哪里?”
蘇留道:“易容術之精要,改變人的形體容貌,聲音姿態,但是你卻不曾想過,這世間哪有身上帶有清幽香氣的老婆子。”
阿朱一愣,俏面登時一紅,只道:“今日總是承公子的情,多謝你相救解圍了。”
此時她不再佝僂著背,背脊挺直,身材好像一瞬間便修長婀娜了起來,只有那滿頭銀絲,足下卻矯捷的很,徑自走向廳內,做一個請的手勢,道:“公子遠來是客,進來喝杯茶罷”
蘇留緩步入廳坐定,笑意盈盈的問道:“阿朱姑娘,你可認得一個好漢子,叫做蕭峰么?”
阿朱一愣,卻踟躕不語,心里只道:“這人眼力極高,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易容,但是好生沒頭沒腦,難道是蕭峰的朋友,那可是我家公子的大敵,且試探下他的來歷。”
她心思靈動,反道:“公子是哪里人士,蕭峰反出中原,現在是契丹南院大王,跟我們慕容氏可沒什么干系。”
蘇留微微一笑,阿朱在說謊,可逃不過他的眼睛。天子望氣術不但能窺人氣機,便連人的呼吸、心跳、血流內息種種變化,全部細查入微。
在提及蕭峰的那一瞬間,阿朱的心跳便滯了一滯,蘇留心里了然,看來其間還有曲折事情發生。
阿朱道:“蕭峰打殺了數位中原武林名宿,雖然反出了中原武林,但是罪大惡極,下個月初八,就要在聚賢莊召開武林大會,正是為了蕭峰之事,我家公子也正是為此奔波。”
蘇留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么。”
蕭峰性子磊落,重情重義,把中原當做了自己的家,斷然不會下此狠手,多半還是他那老爹在背后推波助瀾,主導事情的發生。別人家都是坑爹,這位倒好,胡攪蠻纏,坑起兒子來毫不含糊。
阿朱瞧著蘇留沉思,善解人意的等了半響,才道:“公子請喝茶,敢問公子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么?”
蘇留回過神來,面前阿朱露出了一小截皓腕,如凝霜雪,倒得七分滿的茶水,才收了手回去。
“你家公子怕是恨不得生吞了我。”
蘇留心里哂然一笑,口中嘆道:“確實是故交好友,我久在海外,中原武林的事情卻多有不知,阿朱姑娘你為我說說罷。”
阿朱奇怪看了蘇留一眼,果然有一股出塵的氣質,好像是蓬萊世外的仙人,一見便能看出與常人的不同來,當下也不敢怠慢,便為蘇留科普起近年的武林掌故來。
阿朱說的仔細,蘇留也仔細聽著,不時的點頭微笑,終于對這個江湖有了大致的了解,心理卻想:既然慕容復不在,倒是百無聊賴,這燕子塢參合莊空有奇花美景,除去一個大輪明王,沒什么看得過眼的高手,倒也沒什么意思。
“罷了,晚上就去那還施水閣瞧瞧。”
蘇留心里篤定,面上卻只是平靜微笑。
阿朱說得半響,突然道:“公子是什么時候認得我家公子的?”
蘇留微微一笑,舉杯淺飲一口,道:“我是慕容的至交好友,所以對他的事情才無所不知,你家公子三四年前曾經受過一次大創,損耗頗多,連頭發也花白了,是也不是?”
阿朱這小姑娘機警的很,有意無意的要來套自己的底,他便撩撥逗弄一番。
阿朱果然怔住了,心道:公子三年前在大理遭遇大敵受挫,整個人消沉了許多,但是閉關不久之后,功力便大進了,這樁事情,是慕容一脈最大的秘密,便連阿碧都不太清楚,他怎么知道的!?
她美眸睜大,看著蘇留,此時蘇留臉上淡淡的微笑,仿佛充滿了一種神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