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留再次來到了天香山莊的時候,大雨滂沱。
周遭十數里,只這一處燈火通明,歡聲沸語,肉糜脂粉的香氣便連大雨也掩蓋不住。
蘇留當然沒有正面單刀直入,蘇留在高墻外一個角落里悄無聲息地翻入了高墻,覷準了機會點暈了一個出恭的銀面人,這罩著上半張面的銀色面具,豈不是最好的偽裝?
蘇留點了他周身十數處要穴,雖不置他于死地,但讓他昏睡一夜,是綽綽有余的了。
這倒霉的銀面跟蘇留兩人身材倒也正好相仿,蘇留便換了他的衣服,就這樣大搖大擺進了宴客大廳。
沒有人得知,此時廳內已經混入一人。
蘇留入得廳內,也自低頭不語,在銀面人中群坐定,接著就聽到了噪雜喧嘩的大廳里響起這樣一個具有威儀的聲音。
“諸位,且靜一靜。”
抬眼望去,那人高坐主位,正抬手作態示意大家安靜,果然大廳內一肅,那人雙手舉杯,似不容拒絕地道:
“各位都是潁郡江湖道上的同道兄弟,今日為合盟這一件事,特此前來,白某不勝感激。”
他一說完,就將一大碗酒就一飲而盡,作風豪邁,迎來一片叫好之聲。
他雙手虛按,接著道:“合盟之事咱們既已經說定,今夜就無分彼此,都是自家兄弟了,我白冷泉就祝大家今夜盡歡盡興了,來,且再同飲了此杯!不醉不歸!不歡不散!”
“不醉不歸!不歡不散!”
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這樣跟著人潮喊叫助興的人。
有人叫道:“素來聽聞雄虎大公子風流倜儻,主管幫中大事,某黑水幫小白龍敬仰的很的。如今再聽大公子虎咆龍吟的這一聲,看來連內功都不輸老幫主多少了!”
“哈哈,有道理。”
廳內的一群人也十分給面子,轟然叫好,紛紛舉杯痛飲起來。
只有這一群銀面人除外。一個個都似渾不在意一般,傲氣十足,嘴唇跟杯子一碰了事。
蘇留坐在銀面金玉門人群中,不露破綻更毫不動色。也舉杯。冷笑著。
自己一回秦府,連夜冒雨趕到了此處。
就為了這一個人。
人群中的這個說話三十多歲,面白無須,身形微胖的男子,就是雄虎大公子。蘇留橫目一瞥,見他太陽穴凸顯,拳指骨節十分粗寬,心里登時凜然,此人的內功跟拳腳上是下過苦功的。
此人就是白冷泉,雄虎幫的大公子。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處在萬人眼光中心的感覺,但是他的儀容卻毫不張狂,反而很隨和,不是那種一無是處的紈绔子弟,是見慣了這種喧囂繁華還能沉得住氣的主。白冷泉跟人招呼臉上更帶著和善的微笑。
他呵呵笑道:“四幫同盟之事,可是近年來潁郡江湖道上最大的一件事情。今后,大家一同發財,賬目分明,利益均沾,豈不快哉!?”
那個三江幫的漢子,喜不自禁道:“大公子威武!”
“三江幫的兄弟謬贊了,日后遇到了黑水幫的兄弟,只要說一聲,白某保證。都是一家人了,絕不會動你貨物半分!”
“今日,我只要大家開心就好,若是諸位有什么不滿意的。盡管來問我白冷泉。”
“好!”廳內那個三江幫的頭目,快意一笑,沉浸在日后美好的想象里,好不快哉,于是舉杯狂飲。
白冷泉嘴上說著和氣好話,心里卻不知在想什么。瞇著眼閃爍著莫測的光芒。
蘇留心里萬念翻騰:這潁郡綠林黑道的四大幫派,雄虎幫在內控制車馬棧道,在外養山寨兇匪,劫掠富商;金玉幫則是潁郡各門派派出的外門弟子,聯通世家,酒樓客棧青樓還有多是其中產業,雖然不露門面,卻基本上是沒人敢惹;只有這個三江幫跟黑水幫,沒有依靠,草根綠林,都在水道討生活,早有矛盾。
如果這四個幫派聯合,雄虎幫其心不小,所謀也大!
不過,利益糾紛,哪里這么簡單就能說得清楚,其中有多少的齷蹉算計,誰人得知?
蘇留雖然看得通透,卻也沒有半點想法,更沒有放在心上,只看著眾星拱月一般風光的白冷泉。
蘇留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杯中烈酒飲了下去,就如同油澆在了火上,
今夜是他在潁郡最后一天,來的目的,也是了卻心中那一樁事,該殺此人。
要不留痕跡無聲無息地殺了此人。
天色昏暗,大雨滂沱。
這樣肅殺的氣氛,卻正好與山莊內形成了對比。
此時天香山莊,說是酒池肉林也不為過。
佳肴美酒,燈火低晦,來自各個勾欄的紅牌姑娘與歌姬嬌嬌怯怯、柔柔弱弱地翩躚起舞。
這樣的場景,也正是江湖漢子們中意的,賓客滿座,除開侍女歌姬外,足足有百多人,一個個人都滿面紅光,志得意滿。
只除了上半邊臉罩著銀面的金玉幫的人,是因為看不清表情。雄虎幫只一個郡的龍頭幫派,就有這等威勢排場,倒叫蘇留沒有想到。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買一笑。
起高樓,宴天下群豪雖然說的未免有些過了,但潁郡一地江湖綠林,今日之后,都以他雄虎幫為首,再無有人敢阻他半分。
這一刻的白冷泉,只覺得萬丈雄心如高樓,數潁郡千百英豪,盡數入吾彀中矣。
權力巔峰之處,除了威壓潁郡無人不服無敵的老爹之外,只我白冷泉一人,類似的種種豪意,不外如是。
一思及此,白冷泉城府再深,面上也終是露出了一些淺淺笑意。
他身邊左右見得眼色,登時奉上了阿諛之詞,道:“美人如玉香滿屋,大公子你果然不負風流之名那!”
“當然香!一兩百黃金一兩的龍誕香廳內左右燈燃了一十八處,吸進去的都是金子,還不叫這些泥腿子們心里生迷,頭腦發暈!”
白冷泉心里深以為然地笑笑,更滿意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忘乎所以深深地一嗅,不由地放聲狂笑,他兩條肥厚的臂膀攬著的一左一右兩名舞姬也蜷縮著身子跟著吃吃地笑。
一時之間,上百人的廳內,無不是發自內心愉悅迷醉的微笑。
只有蘇留在舉杯輕抿,目光若無其事地掃視莊內門戶要道的守衛力量,最后鎖定在了白冷泉身上。
那銀白面具下半邊臉上,也浮現出笑意。
冷笑,真是冷到骨髓里的笑:
那真是好艷好烈好蝕魂的一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