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 回來了

　　在這十億年中，每個人都在真武界里給自己找了個定位，然后堅定不移心無旁騖的朝著這個定位走下去。

　　此時的人類玩家，如果讓陳光來總結，或許還能算人，但某種意義卻又不算人。

　　整個世界都像是一臺永遠也不會磨損的機器，而這世界里的每個人，一花一草，一木一蟲，卻都是這世界里的零件。

　　真武界里的原住民大體屬于那種會被磨損，但卻又能自我復原的零件，而身為外來客的“不老者”們，則是屬于真正永遠也不會損壞與老化的高級零件。

　　并且，由于陳光的消失，再沒有人站出來告訴他們，這個情況不對勁。

　　或者就算陳光與別人講，別人能聽得懂他的每一句話，也能理解他的意思，但腦子里卻會完全不以為然。

　　變得遲鈍的不僅僅是不老者們，就連通天圣杯中的原住民，甚至連不斷死亡又重生的辛怨師太與巫晴明兩位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但事實上，正常人如果還能記得時間，一想到有人已經整整十億年沒有老去，怕是早就嚇得褲襠都濕了。

　　在這無數個零件之中，卻有那么一個稍許顯得與眾不同。

　　倒不是她意識到了什么，她和與別人一樣，在這十億年里反反復復的做著同一件本該無比枯燥乏味的事情。

　　這說的是唐影。

　　早在當初陳光離開之后，唐影大約用了十年的時間終于一點點在這世界里將陳光的基因完成第一次分析。

　　雖然別人口中的圣帝大人消失了，弄不到新的“樣品”，但真武界里的唐影同樣一拍腦門，靈光乍現，想出個將武學內功與科學結合的套路來。

　　恰巧圣城護庭十三隊中一名女隊長所修煉的功法契合長生，最擅激發生物活性。

　　當初陳光創造這門功法借了以前自己曾看過一本洪荒小說，名為《搜神記》中的青帝絕學的思路，在真武界中雖然沒有玄幻小說中的神妙，但破壞力卻同樣不差。

　　陳光最早是傳給一名小弟，代代傳承下來，在唐影想出這點子時，恰巧是一名女子獲得了傳承。

　　兩人配合之下，樣品被成功增殖，研究也得以繼續下去。

　　隨后又過了數十年，唐影終于第一次將陳光的基因破譯完畢。

　　其實本要不了這么久，不過雖然如今真武界與現實世界整體科技水平幾乎持平，但高精尖的精密儀器產出終究要慢一些，這五十年里，起碼有三十年唐影都在等一件件設備孵化成型。

　　在陳光離開時她搭出來的架子雖然勉強可用，但精密度卻不足。

　　照理說，完成第一次全部破譯之后，唐影本該就此無所事事，可她竟渾然不覺哪里不對，而是又一次重頭開始破譯起來。

　　二十年后，她又破譯了一次。

　　隨后她再將兩次做出來的成果進行比對，這一比對就又用了二十年，竟真給她找出些不一樣的地方來。

　　照理說，DNA代表了人類遺傳學上最穩定的結構，如果發生了基因突變，那要么是癌癥，要么是畸形。

　　另外，兩次破譯都是用的同一個人的“樣品”，哪怕增殖培育了，那也該是完全一模一樣的。

　　那為什么兩次做出來的成果會不一樣呢？

　　唐影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去多想，然后便開始了第三次，又用去二十年。

　　隨后她又將三次的成果集中到一起比對，這次用掉了三十年，卻又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十億年晃眼即逝，唐影也記不清楚自己將同樣的事情反復做了到底幾千萬遍，讓她感到絕望的是哪怕已經重復了這么多次，卻依然面臨著十億年前同樣的情況，沒有任何兩次的結果完全一致。

　　得益于半導體工業的進一步完善，真武界的幅員之遼闊，雖然并沒有出現什么革命性的科技進步，但真武界中的超算系統單從算力上卻早已超越地球不知道多少倍。

　　誰叫這世界這么大，能夠不計成本的堆料呢？

　　所以到了后期，擁有隨時調用超算資格的唐影倒不再需要親自比對基因序列，只需要將數據輸入超算中心，然后就等著出結果便好，倒是比她自己倒騰快了許多，當然耗時同樣在變長，單獨一次的基因序列就是極為龐大的數據，更何況唐影還慢慢累加到了數千萬次呢。

　　身著白大褂的唐影有些百無聊賴的坐在人體工學椅上，看著面前已經走到百分之九十八的進度條一點點的龜爬。

　　其實她在這兒已經等了十來天，別看這兒只差最后百分之零點二，但沒個小半天怕是完不了。

　　叮鈴鈴。

　　唐影擺在旁邊的手機響起短信鈴聲，她伸了個懶腰，起身拿起手機。

　　短信正文：“通知：英靈殿各位理事，請在一小時內前往帝宮玄天殿參加理事例會。”

　　唐影聳聳肩，有些不太痛快的又看了看進度條，還是九十八。

　　“算了，估計一時半會兒完不了，開了會再回來也一樣。真不想當這理事了，唉。”

　　不同于其他人沉迷于各自不同的身份里，唐影這些年就只守著她這一個研究中心。

　　譬如武彤就給自己安了個真武治安部部長的頭銜，現在她的權限早已不局限在第九層，而是統轄整個真武界里的治安管理職能部門。

　　其他人也差不多意思，靳詩月與江雅歌更將演唱會開遍了九個圣城，其余二三級城市也沒少去。

　　到現在唐影還占著理事這坑位，其實就因為她需要不限量的超算中心調用權限，以及調配資源運行及發展自己的生物研究中心罷了。

　　如今英靈殿中的權力架構經歷多年演變，與當初陳光離開時早已發生不小變化。

　　目前武彤、唐影、孫小遜、卓靜思、林經緯這些陳光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在擔任理事，另外便是第九圣城中那三帝的傳承者，以及三兩個最近幾年新晉崛起的頂級武帝。

　　辛怨師太與巫晴明兩位師尊卻是不在。

　　雖然她們早已與自己的弟子相認，奈何兩人早已與這世界同化，沒有不老不死的體質，早在陳光離開后的百萬年內相繼亡故。

　　但后來沒過到多少年，兩人卻又重修武力，回到了第九圣城。

　　二人與真武界真正的原住民終究有些不同，自從被陳光點醒了記憶之后，哪怕重生卻再也不會失憶了。

　　英靈殿理事例會十年一度，不過這次恰巧兩位師尊不在，前兩年她們又重生去了，天知道她們現在在哪個犄角嘎達里重修武力。

　　例會上倒沒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大體就是講點最近真武界里發生的大事，說說有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順便再吐槽一下陳光這家伙可能跑哪兒去了之類的。

　　其實他都失蹤十億年了，但在例會上這些人討論起來的語氣卻和仿佛半小時前才看到他一樣。

　　這所謂的例會無非就是真武界中權力架構的一個具體體現，說白了就是大家伙每個段時間碰個頭，聚個會而已。

　　但唐影從頭到尾都挺心不在焉的，她腦子里有個很強烈的念頭，很想趕緊回去看看比對運算的結果。

　　“發什么呆呢？等會出去逛逛？”

　　坐唐影身旁的武彤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腰。

　　唐影一甩頭，“不去，忙呢。”

　　武彤掩嘴笑，“干嘛成天守著你那破地方啊，再這么宅下去，你怕是都要變老了。”

　　唐影翻翻白眼，“懶得和你打趣，估摸著這次就能見成果了。”

　　武彤繼續打趣她，“得了，你這話我都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哎，多少次來著？”

　　嘴里說著，武彤似乎短暫的產生疑惑，又像是在問唐影，又像是在問自己。

　　其實兩人都不知道，類似的對話在兩人間早已發生了超過百萬次，不僅說出來的字一樣，就連語氣與表情都是完全一致的。

　　但這次兩人的對話卻有了點不同，武彤后面多問了一句。

　　唐影眉頭微微皺起，她倒不是生武彤的氣，而是心頭那股不安定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顧不得搭理那邊正眉飛色舞向眾人介紹能源公司新發現的白樺，起身就直接往外面走去。

　　“哎，影女子你去哪？”

　　武彤起身就問。

　　唐影步子邁得飛快，“今晚的聚餐我就不來了，我先回實驗室看看。”

　　說完，她一路小跑，步子邁得飛快。

　　武彤想了想，也跟了上去，臨走還回頭和眾人說了聲，“最近治安部這邊也沒發生什么大事，我先去看看情況。”

　　說完武彤也跑了，其他人雖然有點詫異，但也沒太在意。

　　在現實世界里，雖然大家都和陳光熟，但相互間見面的次數卻是不多，來了這真武界已經十億年了，交情卻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大家基本還是各管各的。

　　武彤跟著唐影的步子風風火火的沖回實驗室，推門而入進去之后卻正瞧見唐影在看著顯示器發呆。

　　武彤湊上前去問，“這到底怎么了？”

　　唐影半晌不答話，良久之后才一臉茫然的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不可能啊！”

　　“到底怎么了？”

　　見她兩眼無神，武彤急了。

　　唐影卻猛的一拍桌子，“我明白了！這家伙的基因和普通人不一樣！維度都不一樣！”

　　武彤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么，索性抓住唐影肩膀搖晃起來，“你怕不是搞研究搞傻了吧？”

　　唐影掙脫武彤雙手，重新撲到顯示器前面，瞪大眼睛看著上面如同銀河系一般流轉翻騰的新的DNA組合圖。

　　上面正有無數個小點持續不斷的運動著，每一個小點都代表著一個最基本的DNA單位。

　　正常人的DNA結構當然是穩定的，可唐影面前這立體圖卻從來沒有安定過一秒鐘。

　　她其實都不知道超算中心到底是怎么算的，之前的所有結果都能用平面的方式表現出來，可這一次比對之后卻就出現了這樣一幅圖。

　　良久之后，唐影才終于恢復冷靜，面色古怪的說道：“我就知道，這家伙和我們不一樣。”

　　“什么意思？”

　　武彤覺得唐影越來越神神叨叨的了，心想是不是該找個修煉精神類功法的大師來幫她開導一下。

　　“你聽過蟲子的故事吧？”

　　唐影回頭問。

　　武彤：“？”

　　“就是如果在你面前擺上一張紙，這張紙的面積無限大，然后放一只蟲子在這紙上，無論蟲子怎么爬，哪怕是爬一輩子，它的軌跡也只能局限在這張紙上，但人類卻能直接把它抓起來，扔到空中去。”

　　武彤稍微明白了一點，“你這不就是說二維生命和三維生命的區別嘛？”

　　唐影點頭，“是的，在我們的理解中，我們生活的是三維世界，人類也是三維的生命。更具體的表現就是我們每個人的遺傳基因從出生之時基本就確定了，哪怕個別細胞變化也影響不到我們整個人的狀態，我們的身高、容貌、體型這些從出生之后都會大體局限在一定的范圍。”

　　“那陳光呢？你做了這么多年的分析，發現什么了？”

　　唐影嘆了口氣，“他的DNA和我們不一樣，這家伙的基因是變化的！并且還是跟隨著時間在永恒變化的！”

　　武彤問道：“那這意思就是？”

　　唐影又回頭看向面前的顯示器，“這就意味著我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哪怕現在好像已經完成了幾千萬次，終于給算出這么一副立體圖來，但我總覺得，在這張圖的基礎上，我還能再繼續重復幾千萬次，到時候大約又能做出第二張立體圖，但兩張立體圖卻又能繼續組合到一起去。或許，哪怕我再做出幾千萬幅這樣的立體圖，最終再繼續融合，還是什么也得不到。這家伙的基因序列，簡直就是幾千萬的無限大次方！”

　　武彤表示有點聽不懂，但這不妨礙她感受到唐影的絕望。

　　兩人正說著，顯示器上的星云圖就開始有了變化，正變得越來越小。

　　“咦？”

　　唐影只咦了一聲，就見著原本布滿了整個顯示器的星云圖縮成了只有一個像素點那么大，然后竟從顯示器上直接飄了出來，晃晃悠悠飛向空中。

　　武彤喃喃自語，“這是什么情況？”

　　唐影一樣滿臉呆滯，“你問我，我問誰去？”

　　這里面的兩人并不知道，外面的現實世界又再一次時間停滯。

　　位于五京的生物研究所里，唐影正欣喜若狂的跳躍在半空，她的頭發飛舞著，雙腿彎曲，整個人離地半米。

　　在她面前的顯示器上，卻是一副與真武界中的唐影所看到的一模一樣的三維圖。

　　一個用了十億年，重復了數千萬次，一個只用了半年，最終得出來的結果卻是一致的。

　　當然現在這三維圖同樣在縮小，并脫離顯示器再飄向空中。

　　在通天圣杯的最深處，在無限黑暗及遙遠的某個空間縫隙里，兩枚像素點大小的微粒從虛空中飄來，緩緩貼在了一起，然后完全融合，成為一個極其細微的小亮點。

　　然后這亮點開始運動起來，變成一條線。

　　這條線蔓延出去，然后不斷變向、盤旋，最終成為一個人形。

　　陳光猛然睜開眼睛。

　　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