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邊腦袋包裹著厚厚的紗布,遮住了一只眼睛,額頭上還浸出血跡,臉上一條猙獰恐怖的傷口上甚至能看到蜈蚣一樣剛縫好的線頭,她正瞇縫著眼睛用毫無生氣的目光打量著陳光。
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背心,厚厚的繃帶從她腰間一直蔓延往上,裹著她兩邊肩膀,一只手拄著拐杖,拐杖下面的右腿已經沒了半截,這些繃帶上密密麻麻到處都是被鮮血染紅的透色。
在看到陳光的那一剎那,她漏在外面的眼睛里閃過一道灼熱的光芒,里面是狂喜與激動,“您終于來接我們了!”
她緊了緊手里的拐杖,另一只手下意識就想伸出來和陳光握手,伸到半空,她又訕訕的把手收了回去,“抱歉,我這只手沒有了。”
冷護士現在的慘狀,不光將陳光嚇到了,包間里原本群情激奮的幾個女人也同樣捂住了嘴巴,那敏感的小女生眼睛當時就紅了。
慘,這真的慘。
站在門口的機場警務人員也鴉雀無聲,這個女人到底遭受了怎樣的命運,才會以這樣的狀態出現在機場里!
“不好意思,前天才剛剛截肢,我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是有點嚇人了。”冷護士反倒比所有人都更冷靜,也不避諱其他人,而是直直看著陳光,“之前我都以為您姓陳的,結果沒想到是白先生,陳先生他在外面等我們嗎?”
冷護士話未說完,又面色一變,對旁邊的郭明說了句,“郭主任快幫我把包打開,左手的傷口又開裂出血了!”
一直站她后面的郭明趕緊手忙腳亂的將包打開擺在冷護士面前,在眾人茫然與驚恐的目光下。她就這般靠著墻,用僅剩下的右手自己將左手繃帶給拆了,露出沒了手掌。只剩下半截手腕的左手,然后拿出里面的藥粉撒在手腕斷口上。稍稍止血,再動作麻利至極的重新將繃帶纏上。
從頭到尾,她沒有眨過一次眼睛,也沒有皺過一次眉頭,更只用上了右手,動作麻利而又專業。
“冷小姐,其實你沒有必要這么急著過來的,這到底是怎么了?你該先養傷啊!”
在冷護士給她自己包扎時。陳光忍不住說道。
她微微抬眼,眼神里透出無盡的自責與痛苦,“不,其實我早就該過來了,這也是我最后的機會了,如果這次我沒能離開登海,恐怕也得下去陪我丈夫和兒子了吧。”
一旁聽著看著這情況的群眾和機場警務人員都眼皮狂跳,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讓這個剛剛經歷大難,截肢了一手一腳的女人咬著牙從登海飛到了五京。
這需要多么可怕的意志力!
我們好像是卷進了不得的事情里去了啊!
冷護士剛剛包扎完畢。機場派出所所長姍姍來遲。
一直到現在,外面那三人還沒有動靜,這地方人多眼雜。他們也有所忌憚。
這機場所長倒和陳光曾有過一面之緣,正是上次應對世九一行國際悍匪之時。
陳光沒能認出他來,但他認出了陳光,知道這位是武山面前的紅人,便主動上前開脫,又要幫忙聯系120將冷護士拉去醫院。
陳光稍一合計,決定不讓冷護士脫離自己的視線,就婉拒了所長的好意,打算將人直接拉去五京市醫院。
現在他就信得過那地方。
冷護士臉色蒼白得厲害。她也滿心戒備,誰也信不過。尤其是警方,同樣咬牙撐著。不接受機場派出所的安排。
“呃,這位同學,很抱歉給你帶來困擾,我叫白凡,這是我的手機號,如果你回頭氣不過,就打我這電話罵我,沒事的,一直罵到你氣順了都行,我可以指天發誓,我剛才真的什么都沒有看到!”陳光將走了光的女孩子送出了女廁,果斷賣了白娘子的名字和電話。
女生有些不甘心,但又被他一臉真誠的樣子感動了,“真什么都沒看到?”
“我發誓!如果我看了不該看的,我就自挖雙目,自斷雙臂!”
“好吧,我相信你。”女生最終還是走了。
所長又讓拍了錄像的女白領把視頻刪了再放她走,雖然不知道什么情況,但似乎茲事體大,所長也很上道,很專業。
此時,女廁里只剩下機場所長、陳光、郭明與冷護士四人。
“小陳你真不用我叫人送你們嗎?”
機場所長帶著一大群機場警務人員一直跟著陳光等人到了出口,那七名受雇于徐立正的可疑人士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動靜,顯然他們也在忌憚這狀況。
陳光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多謝你的好意啦,不過這都是我的私事,又怎么好麻煩你們。”
“好吧。”見他堅持,所長也沒什么辦法。
郭明倒是有些動心,想再商議一下,卻見陳光對他使了個眼色,才知道他這么決定有深意,就沒再多說。
一上車鎖上門,郭明就急匆匆道:“陳光現在我們是要往哪里去?”
陳光并未急著發動車子,而是往車窗外打量了一番,熱情的機場所長還帶著一群人站在路邊沖著他揮手,那七名可疑人士卻已經不見了,不用多想,應該是上車了。
“先不急,我們邊走邊說,我先把情況弄清楚。”陳光倒是夠鎮定。
坐在副駕駛上的冷護士急了,“可外面有人在找我!他們已經盯上我了!”
陳光幫她把抗生素藥瓶打開,又不緊不慢的幫她擰開水瓶,“冷小姐你別急,既然你到了這里,我就不會讓你再出任何事故。到底發生了些什么?你方便和我說一下嗎?我們一邊走一邊說行嗎?”
雖然冷護士依舊有些害怕,但這時候她除了信任陳光,似乎也沒別的選擇了。
“唉,我真的好后悔,上周郭主任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我就該勇敢站出來的。”冷護士一口吞下藥,緩緩說道:“我以為藏起來就能安然無恙,沒想到會落得這個下場。”
對于冷琴一家人的遭遇,陳光卻是只能扼腕嘆息。
自己這邊礙于道義,冷琴遲遲不肯點頭,也不肯出來作證,他的確不會爆出冷琴的視頻。
但徐立正卻不這樣想,當他從王仁嘴里知道那視頻有多重的分量之后,他做出了他迄今為止最為決絕的決定。
當然,他這輩子已經為王仁犯過很多次錯,現如今既然陳光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徐立正也認為自己不能總那么手段溫和,是該在某些地方展現一下決心。
殺雞儆猴,又能毀尸滅跡,又能敲打陳光,一舉兩得。
反正,姓冷的護士一家人終究只是小人物不是嗎?
可惜登海那邊的人辦事不力,居然讓冷護士活了下來,當然也可能是她命太硬,車身都完全變形了,居然還能僥幸生還。
“前天晚上,我和我丈夫帶著兒子一起從少年宮回家,我們家在登海郊區的張河鎮上,眼看快到家了,我們在停在斑馬線前面等紅綠燈,一輛土方車瘋了一樣從后面一下子猛的撞了上來,我們的車被完全壓得變形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躺在病床上沒了一只手和一只腳,我的丈夫和兒子已經在停尸房里了!”
“那個土方車是個運輸公司的,司機當時就跑了,聽說也是無照駕駛,根本就找不見人。我的家里人報了警,也立了案,可那個運輸公司的老總說他根本不認識那個司機,說那個司機就是臨時找來頂班的,他又說其實現在土方車都這么跑,晚上都不管紅綠燈!他還說,出了這么大的事,他愿意賠,他愿意承擔責任,也愿意想盡辦法配合調查。”
“他當時就拿了五百萬出來!說如果我們不滿意,還能追加!可這有什么用!有什么意義!哪怕真把那個司機抓了回來,能槍斃嗎?那個運輸公司的老總,能槍斃了嗎?我根本就不要錢!我只想報仇!昨天夜里,我想看監控,他們卻不讓我看!”
“我覺得不對勁,我就在腦子里拼命的想啊想啊,后來我反應過來了,我們等紅綠燈時是在最里側的快車道,一開始那個土方車走的根本不是我們這條道!他是故意變道過來的!”
“這根本就不是一起闖紅燈造成的交通事故,這是一次披著交通事故皮的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