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底,碼頭左邊的造船廠里傳來了鞭炮聲,兩艘桅桿上系著彩綢的三桅風帆巡洋艦又下水了。它們和之前的四艘戰艦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在船頭加裝了減搖水柜,讓船只在高海況狀態下航行的時候能減少一些前后擺動。這個玩意的原理很簡單,就是一個和船底相通的船頭水艙,平時里面是一半水一半空氣,當海浪把船頭壓入海水里的時候,海水會順著船底的開口進入密封艙內,并把里面的空氣從船首上的鯨鼻孔里噴出去。這樣一來,船頭加重了,再向上抬起時,幅度就比平時小了很多。隨著船首抬起,水柜里多余的海水又會從船頭下面的開口流出去,直到恢復了設計時的水量為止。
這個簡單的設計不光可以減小船只的前后擺動,還能更快的恢復船只平衡,學名叫做扶正作用,道理有一點類似于不倒翁。減搖水柜是中國船只的首創,不過也和火藥、指南針一樣,傳到西方之后被發揚光大了。大家如果想了解這個玩意,可以留意一下遠航船只在大風浪里航行時的畫面。它們的船頭一旦陷入海浪里,就會噴出兩股水汽,好像鯨魚換氣一樣,這就是減搖水柜在排放空氣呢。不管是軍艦還是航母,這種設備都是必備的,只是更先進了,全是通過計算機控制水量和空氣量。
雖然這個技術是中國船只的建造技術,但想實現它卻讓溫老大和溫老二這一干造船技師們琢磨了一年多才弄出來。原因很簡單,中國船只的船頭大多是方形或者梯形的,很容易弄出一個和后艙相隔并密封的水柜,但洪濤設計出來的這種歐洲風帆戰艦,船頭是尖的。用木料做出一個三角形的水柜,太考驗技術了。最終還是一位從蒙古水師里抓回來的隨船木匠想出一個主意,就是不管船頭的形狀了。直接在里面做一個圓形的大洗澡盆似的東西,圓形的。才把這個難題給解決掉。
現在溫家的造船廠是整個金河灣里技術工種最多、生產任務最忙、最具有點現代化大生產摸樣的單位。造船是個綜合產業,就和造汽車一樣,需要各個工種通力協作才有可能順利建造出一艘船,造船技術提高了,其它技術也會跟著一起提升。同時它也是整個金河灣里最占用技術勞動力的地方,幾乎有百分之七十的匠人全都在為造船業服務,另外還得搭上一部分奴隸勞力,等于說是占了金河灣勞動力的一半還多。同樣。金河灣最大的花銷也是造船廠,它是個吞金巨獸,如此大的投入,換來的不過是每年建造4艘快速巡洋艦,再想多也不可能了,這已經是造船廠的極限。
“唉,溫伯,不光你缺人,我也缺人啊!你看我這個船上的水手,四分之一都是頭一次遠航的。小魚小蝦我都讓他們當船長了,學校里凡是夠了13歲的孩子,全都抽調出來了。我也不想帶著他們去冒險。這些孩子都是咱疍家人的未來。可是沒轍啊,多一艘船我就能多一份把握,這次去不光要把馬匹換回來,還得把咱們的補給點給鞏固住。要不您先把剩下兩艘船停一停吧,就算造出來,我也沒那么多水手可用。咱休息半年得了,您琢磨琢磨那艘大船該如何下手,多余的人讓他們也輕松輕松,去給礦山和甘蔗田造造水車啥的。董事會上黃伯他們光抱怨了。說是木匠都讓造船廠搶走了,您也不是沒聽見。”洪濤看著新船。一半兒是高興,一半兒是發愁。他萬萬沒想到。最終制約金河灣發展速度的并不是造船,而是培養合格水手。而制約金河灣發展的最主要原因,居然也是人口問題!
人啊!洪濤除了抓奴隸之外,已經想不出還能去哪兒找人了。海南島的疍家人都快被他一網打盡了,其它地方的疍家人榮老頭也有過聯系,不過目前沒什么進展。榮老頭在海南島說話好使,出了這一畝三分海域,誰認識他是誰啊。雖然都是疍家人,可是每個地方的疍家人基本都是孤立的。他們也不是一個民族,沒什么民族凝聚性,大家各過各的,老死不相往來,甚至連生活習慣和語言都不通,基本就和兩個民族沒啥差別。
光抓奴隸也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就算慈禧再會管理,金河灣對奴隸的未來再由吸引力,你總得讓他們先學會語言才能用吧?種地好辦點,半年就能簡單交流了,但是當水手很麻煩,一年都不見得教的會。而且船上不能有太多奴隸水手或者俘虜水手,洪濤不太放心他們的忠誠性,要有足夠的疍家水手來摻沙子才能放心使用。畢竟人家是你抓來的,搞不好還殺了人家的親屬,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也只能這樣了,你別太著急,我留下一半人先慢慢琢磨你那艘大船,海上的事情馬虎不得,千萬別因為老漢我多嘴就亂了你的方寸。”溫老二是個明白人,聽了洪濤的難處,他也發愁,還得反過來安慰洪濤,生怕洪濤一著急在海上出了事兒。
“嗯,您放心吧,這次回來我就先去解決人口問題。不過您也別閑著,我不在這些日子里,您多和我阿爺、榮翁翁、黃伯他們念叨念叨土人的事情。如果還是不愿意讓我抓太多土人回來,那我可真沒招兒了,只能是慢慢等著學校里的孩子長大,到時候估計您也干不動啦…”洪濤又開始借題發揮,給溫老二念秧兒了。
其實洪濤想出過一個能快速增加勞動力的辦法,也比奴隸要可靠的多,還不用太擔心語言問題。他想開著船去金國或者蒙古人占領的海濱村落里去照方抓藥,抓漢人奴隸回來。那些漢人雖然語言也和南方不太一樣,但終歸是一個民族的人,不習慣和不懂還是有區別的。最主要的是文字通用,不用從頭掃盲了,相對容易的多。
可是洪濤這個提議在董事會上被無情的拒絕了,從榮老頭開始到其他董事,基本全投了反對票,光剩齊祖一個人支持他也不管用。疍家人對土人的忌憚非常深,甚至超過了那些奴隸。少量的土人被洪濤抓到金河灣他們可以接納,但是大量抓土人回來,他們就覺得很危險。至于什么地方危險、為何危險,他們自己也說不清,反正是不愿意!
自己的理念不能執行,洪濤生氣不?后悔弄出來這個董事會嗎?生氣,但不后悔。這正好說明董事會已經開始起作用了,它正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金河灣里的每個人,自己想要改變的也包括這些人。他們知道對權威說不了,這是好事兒,金河灣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如果只是為了權利,洪濤完全可以不在金河灣這里瞎費力氣,帶上幾個順眼的、有用的人,駕船去澳洲、南美、北美去忽悠當地土人,當個土皇帝不是更舒服嘛。到時候只需要拿出歐陽清的做派,再弄出幾個所謂的神跡就足夠了,自己在那邊就是神,比什么皇帝都過癮,全部落的人和財富就是自己的,說一不二。
但洪濤覺得那樣不好玩,游戲模式太簡單了。要是第一次穿越重生,這樣選擇無可厚非,這都已經第三次了,還玩這種簡單的模式是不是顯得太弱智了啊。要玩就得玩大的,爭權奪利難嗎?難!但還不是地獄模式。世界上最難的東西就是改變別人的思想,哲學家是最高級的存在。洪濤斯坦、洪哲倫、洪菲特、洪休斯之類的角色洪濤已經玩過了,不新鮮,現在他要做一次洪格拉底、洪拉圖、洪克思、洪特根斯坦、洪根、洪素、洪特!
誰聽說過哲學家赤膊上陣,和政敵打成一團,還得進行人身毀滅的?那太低級了。哲學家就是給大家組一個局,然后自己冷眼旁觀,以人群為試驗對象,琢磨出來一整套可以說服別人、讓別人趨之若鶩理論的人。
不同意,沒關系,讓事實說話,我讓你們自己把自己饒進去,最終這個提案咱還不提了,得讓你們自己提出來。目前的生活對洪濤來講根本談不上享受,但是對疍家人和所有金河灣的人來說,已經是世外桃源了。自己能等、能舍棄,但他們等不了、舍棄不得。當一個人嘗到了甜味之后,他們馬上就會去追求更甜,直到把甜吃成苦才算一個輪回,同時他們也會明白很多事情,知道了什么叫適可而止。目前這些人剛剛嘗到一點點甜頭,所以著急去吃更多甜頭的不是自己,是他們。
“…只要別來太多土人,我也不反對…其實土人也沒什么。船廠里那幾個土人工匠手藝都不錯,人也本份,如果來的人都像他們,我就樂意!”溫老二知道洪濤在說什么,他已經松口了。在金河灣里,和土人接觸最多的,就是他和黃海兩個,所以抵觸情緒也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