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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武英殿,賈環一邊拍著左肩上的腳印,一邊嘟囔著。
快步跟在他身后的蘇培盛簡直哭笑不得…
聽他念叨個沒完,翻來覆去就是說皇帝沒有情義,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在人前踹他不給他留面子云云。
蘇培盛實在忍不住了,狐疑的看著賈環道:“寧侯啊,您這是在逗奴婢耍子,還是真…還是真傻啊?”
賈環覷著眼看他一眼,語氣不善道:“你長的跟老南瓜一樣,我逗你耍?要是換了你從你哥哥那里接來京中的孫女還差不多…
還別說,老蘇,你長成這模樣,你那倆侄子也是歪瓜裂棗的,怎地你那侄孫女長的那么好呢?
改明兒你請我吃個家宴如何…”
蘇培盛聞言面色大變,連連擺手道:“不成不成不成,寧侯啊,我們老蘇家就那么一個姑娘寶貝,可不能被你惦記了去!”
賈環聞言,大感掃興,嘟囔了兩句,又開始拍他肩上那塊兒,繼續抱怨起來。
蘇培盛無語道:“寧侯,恕奴婢多嘴,您這可就有些不識好人心了。陛下給您攔下了多大的麻煩,您不說一聲謝謝,還在這里抱怨。
也就是陛下待您不同,換個人,這就叫做怨望!
怨望寧侯您懂嗎?”
賈環驚疑的“耶”了聲,看著蘇培盛道:“老蘇,吃錯藥了?
你信不信本侯讓你侄孫女也產生怨望?
就憑本侯年少多金的身家,倜儻不羈的風姿,凌絕江湖的武功,在你家花園子里,和你侄孫女來幾次偶遇,不是什么難事…”
“嘶!”
蘇培盛臉色大變后,倒吸一口冷氣,想起這三孫子的德性,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他倒不是擔心賈環真的看上了他那如花似玉的孫女,他怕賈環貪頑,為了報復,真的去撩他孫女兒。
以賈環的條件,還不得把他那沒見過世面的孫女給撩得春心似火?
到時候可如何是好!
蘇培盛忙堆起笑臉,還輕輕的抽了下自己的嘴巴,賠笑道:“瞧寧侯您說的,奴婢的侄孫女兒,豈不就是寧侯您的侄孫女兒?寧侯是萬萬不會,萬萬不會的…
寧侯,奴婢是一番好意,怕寧侯誤會了陛下對您的寵愛。
您想啊,今兒您沖撞了太后,多大的罪名啊!
換個人試試,最輕都是要奪爵拿問。
外面那些清流們,噴也要噴個半死!
當然,這點寧侯您肯定無所謂…
可是朝堂上那些文官們,絕不會輕易放過此事。
我大秦,畢竟是以孝治天下的!
然而,陛下這一腳踹上,再罰寧侯您抄寫《孝敬》,簡簡單單的就此揭過了這一茬。
陛下這是將罵名往自己身上背呢!
您可不能不識陛下的好心啊!”
賈環聞言沉默了下,然后在蘇培盛期待的目光中好奇問道:“老蘇你說說,我今天那么魯莽沖動,當面和太后頂著干,是為了誰?”
“呃…”
蘇培盛頓時被噎住了,面色一陣青紅不定的看著賈環,不知該說什么好。
他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知道賈環今天為何這般做。
今天賈環若是不出頭,隆正帝的威望必然掃地。
皇太后和十四王那一對母子倆,再加上一個馬齊,后宮前朝合起來,能將隆正帝吃的死死的!
可是…
可是…
可是帳不能這么算哪!
“哈哈哈!”
就在蘇培盛糾結不該怎么措辭時,賈環忽然大笑起來,他拍了拍蘇培盛的肩膀,道:“放心吧,老蘇。
我又不是缺心眼兒,難道當真看不出陛下對我的好?
所以,我才會不惜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幫陛下撐場子!
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義字當先!
別人對我好,我一定十倍還之!
你放心,我是不會計較陛下這一腳的,哈哈哈…”
蘇培盛聞言,連連搖頭苦笑,說不出話來。
這位主兒啊…
將賈環送進紫宸書房后,蘇培盛就離去了。
沒有他帶路,賈環顯然進不來這國朝第一等重地。
不過,他走了沒關系,御書房里還有一位老熟人…
“喲!這不是謀天算地,算無不中的當世諸葛,鄔先生嗎?”
進了里間后,賈環看到御案下的一張小幾旁,坐在輪椅上的鄔先生,頓時陰陽怪氣的說道。
想起來,這個老東西,這些年也沒少算計他…
鄔先生見賈環進來后,原本凝重的面色,忽然浮起一抹笑意,聽到賈環明顯諷刺的怪話,也不生氣,反而笑的愈發燦爛,道:“哪里哪里,寧侯著實謬贊了。相比于寧侯在金殿上,一番‘大孝小孝’之精彩言論,鄔某人些許雕蟲小技,實在上不得臺面!陛下能得寧侯相助,何其幸也!
只望寧侯能不忘初心,始終能以赤子之心相對陛下,以全一對明君賢臣的千古佳話。”
賈環卻冷笑一聲,道:“鄔老頭兒,你少來這一套!倒是你,好大的膽子!
武英殿朝會未畢,你居然就能得知里面發生的事…”
“哈哈哈!”
鄔先生聞言,大笑著連連擺手道:“寧侯寧侯,你可千萬別誤會,別拿應對太后的法子來對付我。
我鄔某人官爵無一,著實承擔不起這個罪名。
何況,我又哪里有這般大的能量?
此事是陛下所囑,無非是想讓鄔某人,動一點蠢笨腦筋,給陛下提供些想法罷了。
我所知道的,都是我身邊這位朱公公奉陛下旨意傳回來的,可不是我能隨便偵知的。”
說著,鄔先生指了指身后的一個躬身而立的黃門太監。
賈環聞言,看向他身邊那位相貌平平的黃門太監,見他謙卑的微微躬身行禮,賈環冷笑一聲,道:“我認得他,昨夜站在陛下身邊那個嘛。
這位朱公公我也是神交已久了,不過朱公公,本侯可是對你很有意見呢。”
此言一出,這位身著普通太監服的朱公公,面色微微訝然,看著賈環尖聲道:“寧侯何出此言?奴婢從未與寧侯打過交道,更未得罪過寧侯,不知…”
賈環嘿了聲,冷笑道:“沒打過交道?你成天想著往我府里塞人,我給你面子,讓你放進去兩三個在前院待著也就罷了,還不知足,我們府內宅要進三十個人,十七八個都是你的人,你還敢說沒跟我打過交道,沒得罪過我?”
此言一出,朱公公面色大變,看著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賈環,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往大臣家里安插眼線,這種事歷朝歷代其實都常見不過,本朝自開國起便是如此。
牛繼宗、溫嚴正、方南天這些人家里,甚至是李光地家里,哪家都沒落下…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開了讓宮里看。
普通的罪名,對于這樣的人家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也不怕宮里知道…
不過是常例罷了,實際上宮里也沒指望這種等級的眼線能發現什么謀反大案…
卻不想,這等潛規則之事,今日竟被賈環當場指出。
年紀不大的朱公公面上有些掛不住了,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見他的窘迫狀,鄔先生無奈一笑,道:“寧侯啊,你也是聰明人,難道還不知難得糊涂四個字,何苦活的那么清楚?
更何況,不過是一些尋常規矩罷,從國朝初年便是如此,又并非只針對你一個。
這種話,出去了可千萬別再說了,真真是…年少氣盛!”
賈環聞言卻哼了聲,道:“我自然是明白規矩的,所以,不管是哪邊的人,只要沒使壞之心,好好給我干活看門,我隨他們什么身份,也懶得理會。
大丈夫嘛,事無不可對人言。
像我這種光明磊落的人,他們愿意偷看就偷看。
可是,凡事也當適可而止!
往前宅插人也就罷了,往后宅插人手算什么?
都是內眷婦人,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值當你們費心思?
這位朱公公,我給你認真打個招呼,我賈家以軍法治家,對于不明身份的斥候,打死都是白打。
你們培養一個間諜不容易,別輕易折在我心里。
當然,你要是不信邪,可以繼續往里塞人。”
此番不留情面的話,說的朱公公面色一陣青紅不定。
朱公公年紀不大,看起來也就二十初頭三十不到。
之所以能執掌中車府,因為他有隆正帝絕對的信任。
因為他是類似于大戶人家的家生子出生,原本是雍王府管家的兒子,只可惜,是個天閹,天生是個太監。
因為自幼伶俐,入了當時尚為雍親王的隆正的眼,因此一直在隆正帝身邊服侍。
不過,上天雖然剝奪了他男性的尊嚴,卻又賞賜給了他絕佳的習武天賦,以及對情報分析的敏感性。
隆正帝在無意中得知后,便開始用心栽培他。
寵信有佳,甚至漸漸將中車府交給他打理。
可以說,除了天閹這個天然打擊外,朱公公的人生經歷堪稱一帆風順,也算是少年得志。
再加上一直在暗中行事,又武功高強,還從未遇到有人這般教訓威脅他。
如今被賈環一陣擠兌,怒氣頓時上來,就想反擊一句。
只是,話沒出口,就見輪椅上的鄔先生忽然轉過頭,挑起眉尖看著他,語氣有些詫異的道:“小朱公公,寧侯的話你聽到了么?我以為寧侯的意見并不過分,你以為呢?”
眼神少有的威嚴。
說到底,朱公公不過是一個家奴的身份罷了…
朱公公不怕賈環,卻忌憚這個連隆正帝都亦師亦友相待的帝師。
作為隆正帝的耳目,他再清楚不過,這個輪椅上的老人,對隆正帝的影響力了。
因此,他聞言后,強咽下一口怒氣和…心中的嫉意,點了點頭,道:“奴婢知道了…不過奴婢還是要請示主子一番。”
鄔先生聞言,眼神微有深意的看了眼朱公公,頷首道:“也罷…若無他事,朱公公先下去吧。”
“喏。”
朱公公輕聲一應后,又看了眼賈環,眼神復雜,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