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被隆正帝以莫須有的理由罵了個狗血淋頭。
但這一回,連賈家人都不站他。
當著一個皇帝,說那種難堪事。
說別國皇帝也就罷了,以蠻夷粗鄙為由就遮掩過去了。
偏還非得賣弄一下能為,說唐明皇搶兒媳婦的惡心事,這不是故意惡心人嗎?
酣暢淋漓的教訓了頓后,隆正帝面色好了些。
董皇后和贏祥又在一旁打了打圓場,氣氛總算和緩下來…
哼了聲后,隆正帝重回正題,道:“既然你對厄羅斯這般了解,那此事你也參議一番。
厄羅斯那位篡位之輩在信中說,愿意與我大秦永修同好,開展商路…”
“這是好事啊!”
賈環道。
隆正帝不滿他插話,瞪了眼道:“這只是細枝末節,她還說,厄羅斯有位長公主,叫…”
“索菲亞。”
見隆正帝卡殼,賈環忙提醒道。
隆正帝點頭道:“對,就是這個索菲亞,如今在大秦。
既然厄羅斯派了一位公主駐蹕大秦,那么,也想請大秦派一位公主…
不是明珠!你同朕瞪什么眼?反了你了!”
話沒說完,見賈環就要翻臉,隆正帝氣的抓起筷子就想砸過去。
賈環一聽不是贏杏兒,忙換了臉色,賠笑道:“喲!陛下,臣不是那個意思…”
隆正帝懶得和這混帳計較,冷哼一聲,道:“早晚朕扒了你的好皮!跟贏晝一起去景陽宮好生讀書學禮!”
狠狠瞪了眼后,又道:“大秦國體和厄羅斯不同,自不會派一位公主做使臣,前往厄羅斯駐蹕。
但又要和那位索菲亞公主對等,朕的意思,是派位皇子過去。
你怎么看?”
賈環面色微變,正色道:“皇上,派皇子就不必了吧?
在理藩院中選一能干干吏,帶隊前往厄羅斯常駐,以便兩國來往相知就好。
臣推測,凱瑟琳女皇之所以寫這封信,請大秦派人去,應該是為了堵住厄羅斯國內,索菲亞公主支持者的嘴。
咱們只要派人去當使臣,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沒必要派皇子遠赴厄羅斯。”
隆正帝看著賈環,沉聲道:“大秦,不止是朝臣的大秦,亦是天家的大秦。
朝臣可為朝廷效力,出生入死,天家子弟,一樣可以。”
賈環皺眉道:“可是陛下如今膝下只三子,除去六皇子尚為嬰孩外,就只有東宮和五皇子。
東宮自不用說,沒有派儲君常駐敵國的道理,朝廷百官也不會同意。
五皇子…
陛下,厄羅斯之苦寒,超乎想象。
厄羅斯人之所以那般酷愛烈酒,就是為了御寒。
克列謝夫曾同臣說過,厄羅斯每年因凍寒而斃之人,不下千數。
連厄羅斯人都尚且如此,更何況五皇子?
五皇子不修武道,去了厄羅斯,怕是熬不住。”
隆正帝聞言,狠狠的瞪了眼垂頭不語的贏晝,厲聲罵了聲:“廢物!”
這幅爆脾氣,看的賈家眾人心驚膽戰。
不過見賈環能與隆正帝同商國事,坐而論道,林黛玉諸女眼中,無不眼放異彩。
當然,至于賈環被罵的狗血淋頭的場景,就被她們主動忽視了。
沒見連尊貴的皇子都一般被罵…
隆正帝又對賈環道:“朕知道這個混賬不成事,所以…”
話頓了頓,看向了一旁的贏祥。
贏祥接口道:“所以,賈環,我打算讓贏普去。”
賈環聞言,面色微變。
贏普,是忠怡親王府的獨苗。
忠怡親王府沒有嫡庶之別,因為只有一個王子,就是贏普。
賈環雖然不喜歡這個人,因為這個贏普有些愚孝的過了頭,可是…
“王爺,至于嗎?”
賈環疑惑道:“就算兩國邦交,也沒必要非上升到這個高度。
索菲亞公主又不是正常進駐大秦做使臣的,她是臣的俘虜。
沒必要和厄羅斯講這些。”
贏祥擺手道:“厄羅斯與大秦均為當世大國,兩國邦交,再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至于贏普…
賈環,你也是寧國府的獨苗,一旦有失,整個賈家都不穩當。
可你卻每每行走于險地,很有幾次,都是十死無生的局勢。
換做孤王在那等境地,都未必能生還。
你尚且能為國朝如此,贏普身為天家子弟,比你還大幾歲,又如何不能做些事?
他能做的事,也遠不能和你做的那些事相比。
況且,能多些磨礪,總是好的。”
沒等賈環開口,隆正帝就皺眉道:“你也知道多些磨礪總是好的,贏普能磨礪得,贏晝就磨礪不得?”
贏祥忙道:“皇上,到底不同…”
顯然,這對君臣倆都沒達成共識。
所以才有讓賈環參議的意思。
隆正帝哼了聲,道:“朕看也沒什么不同。贏晝是朕的皇子,贏普是十三弟的兒子,相差能有幾分!
至于厄羅斯苦寒,那怕什么?
厄羅斯婦孺都能受的住,贏晝受不住?”
贏晝在下面苦著臉,心里一萬個想說受不住,卻打死也不敢。
只能不斷給賈環使眼色,央他相助。
賈環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色,隆正帝也是虎犢子的人,若真想讓贏晝去厄羅斯,就不會許他去江南了…
當贏晝擺明車馬,放棄了對皇位的覬覦后,他就是隆正帝的好兒子。
而且,還是現在僅有的兩個兒子之一。
贏歷,已經不算了…
因此無論如何,隆正帝都不可能讓贏晝去厄羅斯。
心中篤定后,賈環道:“陛下,王爺,厄羅斯與大秦兩國之間的邦交,的確重要。
但卻也不必指望靠哪個王子公主去維護。
只要大秦強盛,厄羅斯就只能和大秦和平相處。
說白了,兩國互換王子公主駐蹕,只是一個面子活兒。
厄羅斯那位女皇需要給索菲亞公主的支持者一個說法,而大秦也可就此拓展邦交。
只是兩國相隔萬里之遙,目前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實際意義。
所以哪里真需要他們活動周旋…
若真有這般意義,凱瑟琳又怎會放心索菲亞在大秦作為?
她們可是仇敵!
所以,就算大秦派個王子去厄羅斯后,多半也就是讓隨意生活在厄羅斯王城,僅此而已。
如此一來,何必非要派個皇子或者王世子去?
縱然事關誠意,非得派個天家子弟去,也沒必要派贏晝和贏普去吧?
宗室里,廢物…天家子弟一抓一大把!
他們不是一直喊冤,總說沒給他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嗎?
喏,如今好機會來了…”
“噗嗤!”
看著大義凜然的賈環,董皇后怔了怔后,忍不住笑出聲。
當著大秦帝王、皇后和一位親王的面,竟敢說宗室子弟都是廢物,真真是奇葩!
而且…總覺得很坑的樣子,還是光明正大的很坑。
這得要多厚的面皮啊…
隆正帝抽了抽嘴角,無語的看著賈環。
贏祥也無奈苦笑道:“賈環,如此安排,宗室里怕是說不通。”
他們到底沒賈環這么不要臉…
賈環嗤笑了聲,道:“說不通?給他們說什么?
這些宗室,自出生落草之后,便是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宗室也該是一樣的道理。
就當派出去和親了…
誰敢炸刺兒,就是不曉事,不懂大局,不想為大秦做貢獻。
世子考封時,有他們的好?!”
“罷罷罷,再議,再議…”
隆正帝雖然對賈環的說法無比心動,可他卻不能在此刻眾人眼皮下答應這般做,因為他還要臉呢…
因而捏了捏眉心,有些頭疼道。
看他發暗的臉色和眼圈,怕是昨夜又是一宿沒睡。
賈環回頭看向內眷人群中的公孫羽,道:“幼娘,之前你準備的那個方子,調配好了么?”
公孫羽聞言一怔,抬頭看向賈環,道:“已經好了。”
賈環道:“你去取來。”
公孫羽聞言,沒有多言,便起身對尊長屈膝一福后,退了出去。
賈環對眾人解釋道:“我之前讓幼娘調配個好方子,以榮養家人的身子。
宮里太醫院也有這樣的方子,不過幼娘說,性子都中和的忒過了些,那些人只求無過,不求有功。
所以那些方子多沒什么用。
她老早之前就準備這個方子,很復雜,準備的藥也極多。
但據說,調配好后,效用非常好,可延年益壽!
如今調配好了,送陛下一份吧。”
“賈環,你孝心可嘉,但藥方不能亂送,不是頑笑的!”
贏祥忙勸阻道。
賈環點點頭,呵呵笑道:“也對,是我唐突了,送了也過不了宮里那些人的關…
臣也是給自己找麻煩,陛下真有個頭疼腦熱,臣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他敢送,朕還不敢用?”
隆正帝對贏祥道。
贏祥苦笑道:“皇上,宮里自有宮里的規矩。
這藥方,怕是過不了太醫院那一關。
他們不放心宮外的人用藥,也怕擔干系。”
隆正帝哼了聲,不屑道:“賈環那個妾室,比太醫院那群廢物不知高明多少倍!
論忠心,更是相差十萬里!
莫非朕還要偏信他們?”
說罷,又對賈環道:“就算你在江南付的房錢了…”
眾人捧場一笑后,隆正帝卻忽地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宮里還有事,今日就到此罷。”
他是至尊,自然言出法隨,無人能說個不字。
也都隨他站了起來。
帝王本就不可能在一干臣子家人內眷面前大快朵頤,同席便已是福氣了…
隆正帝氣勢極足,也并不在乎別人的視線,只是看著賈環。
這一回,他聲音溫和了許多,道:“去了江南,好好做事。
多長些見識,再讀點書,少惹些麻煩…
過二三年,朕還有大用。
不用惦記京里,賈府有朕照看著。
朕允過你,要保你賈家一世富貴,朕金口玉言,自然會做到。
都記住了?”
賈環點點頭,輕聲道:“都記住了。
陛下,您也多保重,不要再熬夜了。
朝事永遠也不會做完,龍體最重要…”
這一刻,大觀樓中氣氛莫名安靜下來。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對君臣身上。
都是心思靈透敏感之輩,也都能感受到這一對君臣言語中的真實情意。
淡淡的感動…
隆正帝卻沒有再出聲,深深的看了眼賈環后,由董皇后和賈元春服侍著披好披風,大步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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