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宮外,宋怡聽到黃門侍中傳出的旨意,心寒如冰。
怎么,可能?
堂堂一國太后,至尊至貴,被人當面頂的顏面盡失,連身邊一個大太監都讓人生生擊斃。
最后狼狽不堪的和愛子退回后宮…
這等奇恥大辱,居然也能忍下?
宋怡腦子中一片混亂。
他宦涯數十載,起起伏伏,對于官場了如指掌,而與前朝息息相關的后宮中,他又何嘗不是了若指掌?
皇太后此人,朝野中的印象普遍是,本分厚道,淡泊名利,賢良淑德。
在晉封為皇后前,她便被封為德妃,以彰顯其德行之佳。
但宋怡對此等說法從來都在心里嗤之以鼻。
皇宮中的陰.私詭辣,甚至還要勝過前朝。
能在皇宮中,從最底層的宮女,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高度。
說太后是“本分厚道,淡泊名利,賢良淑德”之人,宋怡都不知該嘲笑誰…
在他的印象中,太后從來都是一個剛硬,手段老道的女強人。
而她最善用的,就是借刀殺人的計謀。
若非精心研究觀察,又重金收買了宮內的眼線,通過蛛絲馬跡來推測,旁人根本無法發現皇太后的手段到底有多高明,借刀殺人的計謀運用到何等的出神入化。
因此,宋怡才打算做一把皇太后手里的刀,或者說,互相為刀。
可是,皇太后居然否決了…
宋怡的面色蒼白,心中混亂而悔恨。
他想不明白,這么好的機會,皇太后為何會拒絕,反而去幫賈環和隆正帝,將他推下萬丈深淵。
只是,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想了。
宋怡作為官場老人,很清楚的明白,他完了。
悔恨的是,他實在是太沖動了。
他最穩妥的辦法,應該是找一門生出來,向皇帝進諫。
他最多在旁邊旁敲側擊。
可是,因為賈環之前之舉,著實千載難逢,這才讓他激動之余,自忖勝券在握,不惜親自上陣。
也是為了向太后和忠順王表明姿態的一種方式。
可誰曾想,最后關頭,太后竟然慫了…
卻將他給頂到了風口浪尖。
若是旁人說出之前他在光明殿上說的那番話,也沒那么嚴重。
可是,他是禮部尚書。
以他的身份,說出那番話來,等于是將自己的后路給斷絕了…
當宋怡渾渾噩噩的隨著兩個黃門侍中回到光明殿后,迎接的,便是隆正帝的狂風暴雨。
“你不是說賈環不忠不孝,忤逆綱常嗎?”
“你不是說,是朕在背后庇護著他,朕才是幕后之黑手,是那德行淺薄,不忠不孝的賊子嗎?”
“你不是說,不屑與此等豺狼牲畜同殿為臣嗎?那你又是什么不忠不孝的東西?”
滿朝文武,看著暴怒的隆正帝,差點將口水從龍椅上噴到宋怡頭上。
百官也理解隆正帝的憤怒,畢竟,之前宋怡差點就明說了隆正帝是個親奸佞的昏君。
只是,聽到最后,還是有很多人皺起了眉頭。
那可不是一個帝王該說的話…
宋怡之前還滿面蒼白,氣色頹敗。
可是聽到最后一句時,他一張老臉陡然漲紅,滿面憤怒。
他雖然是文臣一系,但,他或許是整個大秦文官中,最清正,最廉潔的一個文官。
他敢拍著良心說,他從未收過一兩銀子的賄賂。
就算是官場上普遍奉行的“三節兩壽”送禮制度,他都從未收過超過一百兩銀子的禮物。
以他的地位,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當然,原因是他并不缺銀子。
因為他生財有道。
宋怡的字,在大秦立國百余年來,首屈一指。
他的書法天賦,堪稱無與倫比。
尤善董其昌。
為太上皇最愛!
皇太孫習字的臨摹字帖,都是宋怡親書,可見一斑。
而在他尚未入科場前,宋怡就憑一手好字,積攢了數百兩銀子。
而后又用這數百兩銀子,開了一個經營字畫的鋪子,名曰潤澤號。
憑借他的一手金字招牌,當他還只是一個五品官時,便有了萬貫家財。
他并不貪財,錢財夠用,便從未從官場上下手,清清白白的忠于王事。
若非如此,太上皇又怎會如此賞識他?
所以,不忠之名,他不認。
更別提不孝了…
他乃大家庶子出身,生父喪去,家族分家后,他侍奉生母至孝。
生母病時,他曾衣不解帶日夜服侍三天三夜,待其母病愈,他卻病倒了。
此事曾于士林中傳為佳話。
可以說,忠孝二字,是宋怡的立身之本。
如今,卻被隆正帝“污蔑”以不忠不孝之名,他豈能甘心?
宋怡一雙老眼赤紅,看向隆正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老臣自認昏聵無能,已認不清朝局,才做出誤判。
可是,老臣為大秦效忠的一顆心,卻從未變過。
老臣敢對天發誓,從未荒廢過一回政務。
更從未貪墨過一兩銀子。
何來不忠之罪?
至于那不孝之罪,哈,世人誰人不知,我宋怡侍母至孝,母子相得數十年,又何來不孝之罪?”
宋怡前面一句話還好,隆正帝確實知道,他是一個好名不好財,當然,也不缺財的官。
可他后面一句話,卻徹底將隆正帝引爆了!
數十年來母子相得,所以并無不孝。
那豈不是說,數十年來母子從未相得的隆正帝,是大不孝無德之人嗎?
隆正帝暴怒咆哮道:“你身為禮部尚書,無故侮蔑圣躬,無憑無證,污蔑國之忠良,還敢說忠?
至于孝,你還敢說至孝?”
“老臣如何不敢?”
宋怡似也豁出去了,昂首高聲道:“老臣一生清清白白,坦坦蕩蕩,勤于王事,不敢有半點疏忽。
而天下人,凡知孝道者,誰人不夸我宋怡至孝?”言下之意,你隆正帝不知孝道…
隆正帝聞言,卻冷靜了下來,薄薄的嘴角彎起一抹極度刻薄譏諷的笑容,道:“宋怡,朕沒記錯的話,你乃豐潤宋氏庶子出身,對吧?”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都微微嘩然。
此等言語,著實鄙薄。
換一種方式說,就是宋怡,你是小婦養的吧?
這種市井之言,從堂堂一帝王口中說出,著實太失.身份。
宋怡更是雙目充血,渾身打起擺子來。
而后,就聽隆正帝繼續道:“朕不是鄙薄你的出身,朕在爾等眼中,雖不是圣賢之主,卻還不至于自甘墮落至此,你宋怡也不配讓朕自降身份。
朕想說的是,你宋家日進斗金的潤澤號,是你在未從宋氏分家前就私下開設的吧?
宋怡,你身為禮部尚書,能否告訴朕,前宋司馬光在《涑水家書議》中所言:
‘凡為人子者,毋得蓄私財。
俸祿及田宅收入,盡歸之父母,當用則請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與。’
此言何解,嗯?”
隆正帝此言一出,原本憤怒于心的宋怡,忽如遭到五雷轟頂一般,木然在了那里,面色一片灰敗。
群臣更是一片嘩然!
紛紛滿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宋怡。
在這個綱常論理壓倒一切的時代,在這個君臣父子的時代,在這個極度講究家族體統的時代,宋怡所為,乃是大忌中的大忌。
就跟朝廷官員不得私立,不得結黨營私是一個道理,在一個家族中,未分家前,家族子弟是絕對不允許置私產的。
在后世,有一句話,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其實在這個時代,這句話同樣適用。
一個家族的家長,之所以能夠壓倒族人,掌控家族大權,是因為他掌控著家族財權。
而一家之長,想要維護一個家庭的秩序,那么他只有掌握著一家的財政大權,才能真正維持住綱統。
若是每個家族子弟,都私下里設立小銀庫,一個個翅膀都硬了,誰還愿意受到家長的管束?
尤其是庶子!
一般而言,有經營天賦的庶子,都會被家族委以重任,就是替家族經營。
卻絕不是私下里偷偷經商。
宋怡這等所為,在這個時代,乃是大不孝之罪,為世人所鄙薄。
他辯無可辯!
即使當年,他在宋氏中飽受欺壓,卻依舊不是他如此作為的理由。
“宋怡,你還有何話可言?
你現在說說看,到底是誰,才是不忠不孝的東西?”
看著殿中站立不穩,臉色頹敗的宋怡,隆正帝心中說不出的快意,冷聲譏諷道。
宋怡聞言,一雙老眼看著龍庭上的隆正帝,隱隱赤紅…
“噗!”
猛然間,他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而后,絕望的閉上眼睛,仰頭栽倒。
“砰!”
身敗名裂,無過于斯!
然而,另一方,隆正帝,也絕非勝者。
一個帝王,用這種手段,去擊潰朝廷的禮部尚書,絕非什么光彩手段。
文武百官們,非但不會因此對他感到敬畏,不,或許有畏懼,但絕無敬意。
所謂圣天子,本該垂拱而治天下。
最多,也只能當個裁判。
像這種親自下場撕逼的情況,只會有損他的威嚴和威望。
隆正帝不知嗎?
不,作為一個當了二十年皇帝的皇者,他又怎會不知?
念及此,許多人的心里情緒都復雜起來。
當今圣上,待那賈家子,何其厚也…
相比于大明宮光明殿上的唇槍舌劍,慘烈兇險,賈家榮慶堂的氣氛,就輕松歡快的太多太多。
對于史湘云的小心思,賈環并沒有勸,只是可以嘲笑打趣了幾句,又如愿的挨了頓打,嘻嘻哈哈中,也就沒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史湘云胸襟本就開闊的緣故。
嬉笑之后,賈環就帶著賈迎春要出門了。
幾乎是幾年才出正門一次的賈迎春,顯得有些緊張和忐忑。
薛寶釵安慰道:“二姐姐不要擔心,鎮國公府牛伯爺的誥命,和奮武侯府溫伯爺的誥命,都待環哥兒極好。武威侯府的侯夫人,更是環哥兒的義母。她們一定會關照于你的。”
身著一身素白衣衫的賈迎春,看起來很害怕。
她以往就算出門,也多是和姊妹們一起出去。
之前唯一一次單獨出去,就是被送進宮里。
而那一次,給她帶來的心理傷害,至今未愈…
聽到薛寶釵寬慰之言,賈迎春嘴唇顫了顫,似是想說些什么,卻終究沒說出話來,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一雙溫柔可親的眼睛里,滿是畏懼。
面色發白…
賈環見狀,心疼得不得了,忙道:“姐姐,不怕不怕啊!
實在不想去,咱不去也沒關系的,咱們府和鎮國將軍府本就沒太深的交情。
你在家好好待著就成,弟弟我一個人去,都算給他們臉了!
真的,沒關系的。”
賈迎春聞言,眼睛微微一亮,語氣中含著欣喜道:“環弟,真的么?”
賈環點點頭,笑道:“當然是真的。”
賈迎春剛想笑出,眼睛卻忽然看到了賈環后方,高臺軟榻上,賈母的一雙滿是深意的眼睛…
她笑容一滯,咬了咬嘴唇,輕輕的搖搖頭,道:“環弟,我和你一起去。”
賈環聞言一怔,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見賈母正在和鴛鴦悄聲說著什么,還連連比劃著。
他回過頭,看著賈迎春,道:“姐,我沒說客氣話,真不用一起去的。”
賈迎春又輕輕搖頭,道:“環弟,將軍夫人曾有恩于我,我能去送她一程,也算是一點心意。”
賈環還想再說什么,后頭的賈母卻不滿了,高聲道:“環哥兒,你瞎護什么?你難道想讓你二姐姐一輩子都待在家里?”
賈環聞言,回頭郁悶的看向賈母。
賈母這次卻不讓他,道:“你帶出去,讓她和那些誥命夫人見一見,也是好事。”
賈環聞言無語,再看看垂頭不語的賈迎春,嘆息一聲后,又笑道:“姐姐,不怕,弟弟跟你保證,天塌下來,弟弟都能給你頂起來!只要你不愿意,誰都不能逼你做出不喜歡的選擇。
不就是不想出閣嫁到外面去嗎?有什么了不起的?
弟弟幫你招贅婿!
帥不過弟弟的,帕斯!
沒弟弟有錢的,帕斯!
爵位比弟弟低的,帕斯!
武功沒弟弟高的,帕斯!
反正,不入你眼的,統統帕斯…”
賈環話沒說完,一連串的“帕斯”就已經讓榮慶堂里笑瘋了。
連上方本來聽賈環說,誰也不能逼賈迎春出閣時,臉色一下難看下來的賈母,聽到后面一串“帕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又展顏歡笑起來…
而在一旁笑彎了腰的姊妹中,賈迎春一張溫柔可親的俏臉上,腮凝新荔,滿面羞紅,嗔怪了聲:“環弟太頑皮!仔細姐姐…”到底沒舍得說出一個打字,反而幫賈環輕輕整了整凌亂不堪的衣裳。
一如當年。
看到這一幕,許多人心中都生起感慨。
而最感慨的,莫過于賈環的胞姐,賈探春…
從榮國府側門,出去了一輛馬車。
沒錯,就一輛。
不是賈家威名遠揚的黑云車,而是一輛奢華的翠蓋珠纓八寶車。
護衛在寶車周圍的隨從,一個個都跟便秘似得…
連烏遠都黑著一張臉,打定主意,回頭一定給賈環一個難以忘記的教訓。
反倒是馬車里,“咯咯咯”的笑聲從未間斷過。
賈迎春一張俏臉笑的通紅,看著悠哉悠哉倚靠在車壁上的賈環,上氣不接下氣道:“環弟,哪有…哪有公子上閨車的?咯咯!
若是讓人見了去,可如何是好?
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會訓你沒有體統的。”
賈環撇嘴不屑道:“看我這幅模樣,這般可憐,讓姐姐照顧一下,誰能說什么?
哎喲!夭壽啦!
偶讓那起子龜兒子欺負的好慘哪!”
看到賈環裝腔做樣在那里用不倫不類的怪話罵街時,賈迎春笑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看著賈迎春在那里笑,賈環也跟著嘿嘿嘿的笑起來。
溫和的眼神,讓賈迎春漸漸平息了笑聲,她輕輕的替賈環理了理鬢角處的一綹亂發,然后輕笑道:“環弟,要是能永遠這樣高興,那該多好啊…”
賈環一挑眉尖,道:“姐姐,這話怎么說的?以后只會比現在過的更高興才是!
是,我們慢慢都會長大,我會娶妻生子,生好多…”賈迎春羞紅了臉,沒好氣的嗔了賈環一眼,就聽他繼續道:“而姐姐你,也會遇到相愛的人。
也許姐姐你現在心里害怕,只想在家里住著,安安靜靜。
可是時間總會流逝,你會看著弟弟我一炕接著一炕的生孩子,也會想要自己的孩子。
姐,弟弟跟你保證,你一定會過的幸福的,一定!
我保證,一定等你遇到,你自己喜歡的人,欣賞的人時,才送你出閣。
而且,他絕不敢像我一樣,三妻四妾,我捶不死他!”
賈迎春聞言,心里五味混雜,臉上也不知該羞,該怕,還是該笑。
只是怔怔的看著賈環…
“公子,到了。”
忽地,寶車外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驚醒了賈迎春,然后就見賈環跟她擠眉弄眼做鬼臉。
惹得她又想笑。
之前從家里出發,賈環給他這班親兵家將說,要坐這輛翠蓋珠纓八寶車出發時,他的手下差點沒造反。
真真有趣…
卻又聽賈環道:“遠叔,直接進開到二門前。咱們這是香閨車…”
烏遠在外面聞言,額前青筋炸起,咬牙道:“公子,我等焉能入二門?”
也是,普通客人頂多到儀門前的前廳,便不能再入內。
護衛之流,就要更靠前。
初進正門,就要被安排去喝茶。
賈環撓了撓下巴,道:“那就,讓將軍府的小廝送我們進去就是。”
車外頓了頓,賈環在車內又對賈迎春擠了擠眼睛,然后馬車再次啟動。
韓讓上前交涉,亮明賈府名頭后,不一會兒,幾個小廝就出來,牽引著賈家的這輛翠蓋珠纓八寶車,和后面的丫鬟婆子馬車,行駛過正門、儀門一直到二門前,小廝退去,從里面出來了幾個聞信而來的婆子迎接。
后頭賈迎春的丫鬟司琪和教養嬤嬤李嬤嬤、劉嬤嬤一起走了過來,與將軍府的嬤嬤照過面后,打開馬車。
賈環先從里面跳下…
陡一見一個男人從香閨寶車中跳下,將軍府的幾個婆子差點沒叫出來。
就要招呼前頭守著的小廝前來拿“馬猴兒”,不過待看清賈環身上的那身行頭,鳳翅紫金冠,蟒袍斗牛服,再一想是賈家的人,自然明白此人的身份了。
寧國侯,賈環。
可是,二門之后便是內宅。
里面如今多是來吊喪的誥命夫人,賈環能進去嗎?
眼見著賈環將賈迎春從寶車上攙扶下來,婆子們顧不得去打量這位賈家二小姐,就想著要勸說賈環,不要再往里去了,與禮不合。
而就在這時,忽然從后面傳來一道喚聲:
“環哥兒?”
賈環聞言回頭看去,頓時喊道:“干娘!”
竟是武威侯夫人張氏,也將將從自家馬車上下來。
張氏走過來,淡淡的瞥了眼跟她行禮的幾個將軍府嬤嬤,微微頷首后,就拉起賈環的手,上下打量他,驚呼道:“這是怎么了?怎么這般憔悴?可是哪個欺負了你?”
見張氏氣勢越來越盛,賈環忙道:“沒有沒有,誰還能欺負我?干娘放心!對了,風哥呢?怎地沒見他?”
張氏仔細看了看賈環的眼神,見他雖然面容難看之極,可眼神卻還是輕松靈動,便送了口氣,道:“受了委屈,可千萬別藏著掖著。告訴干娘,干娘給你義父寫信去告狀!”
賈環聞言點點頭,道:“好!有干娘和義父做靠山,我怕哪個?”
張氏聞言,見一旁將軍府嬤嬤面色難看,忙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免得失了恭敬。
你風哥在前面,你快去找他吧。”
賈環也醒悟過來,點點頭,然后將身旁一直垂著頭不敢說話的賈迎春往前拉了拉,對張氏道:“干娘,這是我姐姐。性子柔和的緊,干娘您幫我多照顧照顧。”
說著,又轉頭對賈迎春溫聲道:“姐姐,這位便是武威侯夫人,也是弟弟的干娘。待弟弟比我親娘還親!你叫人啊…”
賈迎春聞言,有些怯怯的抬起頭,紅著臉,看向張氏,屈膝一福,小聲道:“夫人吉祥。”
張氏心里如何作想不知道,但面上卻是笑的滿面桃花開,親熱的牽起賈迎春的手,道:“好好,早就知道你。滿神京城的誥命圈子里,哪個不知道環哥兒有個比親姊妹還親的姐姐?
他為了你不惜跑到宮里去要人,還和忠順王那一起子大打出手。
哈哈哈!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咱們先進去。
不要怕,我就是環哥兒的娘,你是他最關愛的姐姐,咱們娘倆也該好好親近親近。”
不管如何,賈迎春面對這般熱情的張氏,下車時一顆緊張的心總算舒緩了許多。
在賈環滿滿鼓舞神色的目光中,她與張氏一起進了二門,消失在垂花門后。
直到她們的身影遠去后,賈環方收回目光,眼神中有擔憂,也有些許期盼。
擔憂賈迎春能否適應這種交際活動,是否會被里面不知輕重的誥命言語欺負。
賈環知道,真要那樣,賈迎春連還嘴都不會一句,只能被默默的欺負,想想都心疼,恨不得現在就進去救人…
可是,賈環又期盼,賈迎春能夠成長起來,適應這種環境。
她是他最親近的姐姐,可今年,她已經十八了,該到出閣的年紀了。
就算再拖,也拖不得幾年了。
念及此,賈環心情就十分不好。
轉身,打算往前廳去。
然后就看到前面路過一人,他出聲喊道:“贏普,過來。”
前面之人也是一個十七八的少年,身著一身孝服,面容悲戚。
聽到賈環喊聲后,轉頭一看,眉頭微微皺起,走來道:“寧侯,你怎么在這里?”
賈環看了眼贏普臉上深深的悲色,心中暗自點頭,或許是因為家教森嚴的緣故,贏普幾乎是賈環唯一不反感的宗室子弟。
對他的印象就是,好武,好戰。
當然,最深的印象是,他因為欺負了李武,結果被方家虎妞方靜拎著兩柄鐵錘,從朱雀街打到含光門…
不是贏普太廢,實在是拿著錘子的方家虎妞,實在太過變.態。
賈環對贏普道:“我送我姐姐來,她奉旨給將軍夫人梳頭,我也是來幫忙的。”
贏普聞言,忙行一禮,道:“普,謝寧侯援手之恩。”
賈環搖頭道:“行了,跟我作什么像,好漢莊里,數你喊著要跟我打的聲音最大。”
贏普笑不出,只是嘆息了聲,然后看著賈環道:“寧侯,你的臉色…”
賈環也長嘆息一聲,道:“吾家亦有人仙逝矣。”
“啊?”
贏普聞言大驚,可是上下打量了番賈環,卻沒見他穿孝服,不解的看著他。
賈環搖頭道:“待日后你自然知道…罷了,走,帶我去給夫人上一柱香。
我也是才知道,夫人當初在宮中曾援手幫助過我姐姐。
一直未來拜謝,是我賈環之過也。”
贏普忙擺手道:“寧侯太過客氣…請!”
“請!”
客氣一番后,兩人一起前往靈堂。
一路走來,賈環心中不禁感慨。
老十三在宗室里混的著實太慘了些,宗室諸王居然一個都沒來。
最高的,也不過是一個宗室鎮國公。
多是一些不入流的鎮國將軍。
這或許,與太上皇對他的厭棄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