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也去歇息會兒?”
用過午膳,李光地就被推至船樓里休息去了,這個老頭兒極會養生。
隆正帝則始終用那臺望遠鏡,觀察著渭河沿岸的景色和人情,似怎么也看不夠…
見他面帶疲憊,賈環勸道。
之前董皇后勸了兩遭,反而被訓斥了幾句后,就不敢再多言了…
隆正帝想了想,點點頭,道:“也罷,將這千里眼與朕收好了…
賈環,今夜能至何處?”
賈環早已熟悉行程,笑道:“托陛下洪福,咱們如今是順風順水。
若無意外,到了夜里子時前,就能到達洛陽。
陛下,洛陽是個大城。
咱們逛兩天?”
隆正帝聞言,細眸微亮,道:“洛陽?那是該去瞧瞧,朕還未去過那里…”
忽又語氣一轉,道:“洛陽,距離少林很近吧?”
賈環聽他語氣忽然有些唏噓,知道隆正帝必是想起了性一禪師,他點點頭道:“百十里路,不遠,只是山路不大好走…”
隆正帝沉默了下,道:“到了洛陽,去何處下榻?”
賈環忙笑道:“早為陛下準備好了行宮…其實就是一個大園子。”
隆正帝點點頭,道:“你去后面船上看你家人去吧,朕歇息半天,到了夜里,下駕洛陽,停留三天。
明日,朕去少林,送性一禪師的金身歸佛門。”
賈環看了看隆正帝的臉色,見其眼神悵然悲傷,手里默默堅定的滾著念珠,沒有多說什么。
性一禪師用生命換回了隆正帝和贏祥的生機,也該得到回報和尊重…
念及此,他點了點頭,應聲道:“遵旨。”
“三爺回來啦!
呀!小爺和六殿下這是怎么了?”
樓船正堂門口,鴛鴦帶著兩個丫頭滿面笑容,正要出去甲板上做什么,剛好遇到了賈環一左一右抱著賈蒼和贏福進來。
本來極為歡喜,可看到賈蒼和贏福兩張激動的有些癲狂的小臉,登時唬了一跳。
賈環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道:“鴛鴦姐姐做什么去?”
鴛鴦笑道:“今兒老太太歡喜的緊,難得一回想吃魚,平日里她老人家吃的少…
二.奶奶撒嬌說,今兒不想動彈,求告假一日,也受用一回。
老太太高興,就放了她和三姑娘的假,讓我去準備…”
賈環義正言辭道:“那怎好安排鴛鴦姐姐跑腿兒?就算不好讓大嫂子動彈,林姐姐、云兒她們不也在嗎?”
本是頑笑的話,卻見鴛鴦杏眼幽幽的看著賈環,婉怨道:“三爺,奴婢就與王妃們不同嗎?”
賈環多機靈,忙小聲道:“你也是王妃啊,我這不是心疼你嘛,平日里累的緊…”
鴛鴦聞言心中登時大喜,正想說什么,就見賈環懷里那兩個小東西,齊齊捂住嘴,兩雙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看著她。
鴛鴦俏臉登時大紅,窘頓的差點沒哭出來,話也不敢說了,看了賈環一眼就帶人匆匆離了去。
往后兩天,怕是都不想見到這兩個小鬼頭。
賈環沒好氣的看著賈蒼和贏福,笑罵道:“人小鬼大!”
說罷,見倆小兒吐舌頭做鬼臉,他哈哈一笑,帶著兩個小人入內了。
不是賈環慣他們,非要抱著,實在是…
這倆小家伙兒這會兒腿還是軟的,站都站不住。
剛才,賈環帶著這倆小子,從前面大龍船上,直接踩著兩船之間相連的鐵鎖上,飛了過來。
兩艘大船相距頗有一段距離,這般飛過來,其中的刺激,根本不是后世的摩天輪和過山車能比的。
換個大人都能嚇暈過去。
連天不怕地不怕的賈蒼,上了甲板后都腿軟的站不住,膽子小一些的小六兒,就更不成了。
所以,只能讓賈環一直抱著…
好在,倆小兒心中的激動興奮,多過驚恐畏懼,此刻尤在激動中…
賈環這次準備的三艘樓船,除了隆正帝的大龍船為五層外,其余兩艘一艘為四層,一艘為三層。
賈家為四層,最后一艘為兵船…
賈家樓船,第一層是大廳及賈母、薛姨媽的暖閣臥房。
賈母年歲已高,自然不可能爬上爬下。
薛姨媽正好可以作陪。
二層則是侍奉的丫鬟、婢婦、廚娘之流的臥房。
三層為賈政、趙姨娘、賈玫,賈寶玉一家,還有李紈、王熙鳳、賈家三春等人的臥房。
樓船極大,整個二樓環繞大廳一圈,雖然為同一層,實則間隔的極開。
最高一層,則是賈家一家人的住地。
雖為樓船,其實與一套宅院也沒什么區別。
同樣有正室、左右暖閣、左右廂房、耳房間,倒座房…
加起來足有幾十間房間,雖然精巧一些,卻也足夠使了。
賈環帶著賈蒼、贏福入內后,就見大廳正中間,厚厚的波斯羊絨地毯上,高臺上陳列著一席軟榻,與賈母在家中所用的一模一樣。
軟榻邊是一個帶錦靠的椅子,這是為薛姨媽準備的。
下面兩排,則是兩溜云白色的沙發…
老一輩坐不慣這個,他們終歸還是喜歡規規矩矩的硬椅子。
可林黛玉等人,之前三年都坐這樣的,極喜歡這種舒適的軟椅。
今年回府幾個月,反而不習慣硬椅子了。
此刻都極高興…
一大家人出來頑,和一小家人出來頑,還是不同的。
連賈寶玉都眉開眼笑著…
此刻除了賈母、薛姨媽、賈政、趙姨娘還坐著外,聽到鴛鴦的聲音后,其她人都站了起來。
沒長輩在前,家里人還可隨意些。
有長輩在,禮數還是需要講的。
賈環如今掛著親王爵,國禮重于家禮。
不拘是姊妹還是妻妾,都要起身相迎。
賈政原本亦是要起身的,不過之前被賈環等人好說歹說總算勸住了…
“說什么呢,都這樣喜慶?”
賈環先揚了揚下巴,讓眾人落座后,一邊往里走去,一邊笑道。
賈母見賈環回來歡喜道:“說你之前唱曲兒呢,那么金貴個王爺,還扯著嗓子嚎!”
眾人大笑。
賈環也不羞,道:“小六兒和蒼兒給孫兒打的鼓。”
兩小人兒聞言,都下意識的昂首挺胸起來。
眾人這才看出不妥來…
“這是怎么了?”
趙姨娘走過來,看著咧著嘴口水都快流下來,也不自知的賈蒼,擔憂道。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沒事…”
“什么沒事?”
趙姨娘瞪了眼后,回頭叫公孫羽:“幼娘,你快來看看,我怎么瞧著,蒼兒怎么有點二愣子了…”
她不叫蛇娘,擔心蛇娘又上手…
這個兒媳婦管起兒子來,趙姨娘看著都心驚。
公孫羽忙過來,看了看小賈蒼還在擴大中的眼瞳,抽了抽嘴角,道:“受了些驚悸刺激,之后又一直極喜…安分兩天就好了。”
說罷,在人前素來清淡少言的公孫羽,忍不住在賈蒼小腦瓜上敲了下,嗔道:“蒼兒愈發淘出圈兒了,這又是頑什么了?”
小賈蒼和小六兒都嘿嘿一笑,仰頭看向賈環。
賈環干笑了聲,道:“不干蒼兒和六兒的事…”
“環郎,這船好像也沒停過,你是怎么帶著孩子回來的?”
贏杏兒坐在左排上座,穿著簡單但氣場不俗,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賈環問道。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兩船之間不是有條通道嘛…”
眾人愣了愣,想了好久才想起那條位于船頭中間的鐵索,登時都變了臉色…
“環哥兒,你…這還了得?”
賈母唬的都站了起來,其她人的臉子也都沉了下去。
那豈是頑笑的?
這樣的天,這樣湍急的大河,萬一掉下去,人還不眨眼就沖沒了…
想想都駭人!
不過,蛇娘倒是說了句“公道話”:“并不妨事,男娃兒多摔打摔打,長長膽子也好。”
林黛玉沒好氣道:“蛇娘姐姐,這要是掉下去了,看你怎么辦!”
蛇娘笑道:“掉下去了,他爹下去撈。”
“噗!”
林黛玉又好笑又好氣的白了蛇娘一眼,不過還是佩服:“好姐姐,這份心態,旁人真真比不了。”
換做她,就萬萬做不到蛇娘這種境界。
雖然林黛玉也知道,賈蒼這般懂事,都是蛇娘教導之功。
也極羨慕賈蒼這樣的孩子,希望自己的孩兒,日后也能長成這般。
可真讓她去打孩子,那卻是不可能的,更別說讓賈環帶去那樣危險的地方逛一圈,那還不要了她的命?
蛇娘笑了笑,方道:“男孩子越是嬌慣著養,越不好養。索性讓他自己摸爬滾打,不讓長歪了就成。”
林黛玉聞言,撇撇嘴,接受不來這套理論,上前摸了摸賈蒼的小腦瓜,道:“可憐的小毛頭。”
賈蒼抓了抓腦袋,不知道自己哪里可憐了,一臉迷糊。
眾人呵呵笑著,賈探春過來抱走了贏福。
賈母對薛姨媽道:“蛇娘雖然出身苗寨,但到底是做圣女的,身上帶著一股大氣。
不似旁的小門小戶里的孩子,反倒嬌生慣養。
其實咱們這樣的人家,哥兒多是打小要讀書,教規矩。
還有天家…
那些皇子世子們,倒比尋常讀書人還要苦熬。
那么丁點兒大,就要去景陽宮里讀書。”
薛姨媽點頭道:“哥兒到底不好長于婦人手,我家那個,就是被我慣壞了啊…”
賈母等人忙勸道:“如今也好了。”
聽她們這般說,林黛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咬牙對賈環小聲道:“若是兒子,以后你教。”
賈環點點頭,笑道:“好,我教!”
林黛玉抿嘴一笑,又揉了揉小賈蒼的腦袋,回到座位上。
賈蒼被蛇娘接過后,賈環上了高臺,坐在賈母身邊,見她笑的慈愛,也笑道:“老祖宗可有不適的地方?”
賈母搖頭道:“這般好的船,又大又舒服,一點不顛簸,還能看看景兒,聽聽水聲,好的不得了!哪里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你有心了!”
賈環呵呵一笑,道:“這可不是孫兒的功勞,船只的設計,都是按照白荷的圖紙來的,船里那般暖和,也是她專門加了套取暖的玩意兒。”
賈母笑著看了抿嘴輕笑的白荷一眼,喜歡道:“都是好孩子!”
一旁處,王熙鳳高聲笑道:“可見老祖宗是愈發偏心了,我和大嫂子伺候了這么些年,也沒得到這樣的贊!
不過也不能怪老祖宗,誰叫咱們沒個好人,給咱們討個公道?”
這話別人是萬萬不能說的,賈璉不愿陪同南下,反而選擇和尤二姐賈艾母子留在了都中。
這其中的含義,任誰也明白。
和李紈差不離兒,不,比李紈還慘。
李紈是沒法子,天人永隔,但至少夫妻之義尚在。
可賈璉的選擇,卻讓王熙鳳連一點退路都沒有。
眾人一直避免說這個話,如今見她自己倒是一點不在乎的說出來,眾人陪笑之余,心里也憐惜的緊。
賈母也心疼嗔道:“這些年才是白疼你了!”
王熙鳳聞言,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道:“我不過是頑笑話,這些年若不是老太太當孫女一樣疼著護著,怕連骨頭都見不著了。哪里能忘?”
“誒…”
眾人紛紛嗔怪的勸了起來:“好好的說這些做什么?”
王熙鳳沒等賈母感傷來勸,自己即刻抹了眼淚,又笑了起來,道:“還不興我也撒個嬌?
你們瞧三弟,也是做老子的人了,不也常在老祖宗膝下做孩子氣?
還給他媳婦討功勞呢!”
賈環哈哈笑道:“下回連二嫂…還有大嫂的功勞一并討了,省得二嫂子在落淚和老祖宗撒嬌。
這二嫂子素日里看著剛強潑辣,猛一落淚,還真怪唬人…”
“哈哈哈!”
眾人大笑。
王熙鳳聞言,啐笑道:“我是老虎不成?哪里唬人?”
“嗷嗚!!”
一直老實坐著的賈蒼,什么也聽不懂,可聽到老虎兩字時,他卻眼睛一亮,張口叫了聲。
叫出口后才后悔,有些擔心的看向蛇娘。
果然,就見蛇娘在瞪他。
眾人卻已經大笑起來,既笑賈蒼,也笑王熙鳳。
賈環則看了林黛玉一眼,林黛玉最懂賈環心思,見之沒好氣白了他一眼后,笑道:“蛇娘姐姐,今兒是大喜的日子,老太太心情也好,你可別再教訓蒼兒了。
他剛受了驚嚇,原本就是無心的,你要怪,就去怪環兒。”
蛇娘好笑的看著林黛玉,又見賈蒼雙手合十討好的給林黛玉作揖,林黛玉笑的抿不住口,道:“這次就罷了,日后可不能再慣他。”
賈環見之,沖賈蒼擠了擠眼后,對賈母笑道:“今兒夜里到洛陽,明兒孫兒送陛下上少林。
老祖宗也可去這座名城各處逛逛。
孫兒聽說這里有座白馬寺,是中國佛門祖庭,第一座佛寺。
老祖宗去瞧瞧?”
賈母歡喜道:“倒是極好,只怕太過麻煩…”
賈環笑道:“一點不麻煩,皇太后方才還同孫兒說,她明兒和大姐也要去逛逛,正好和咱家的王太妃做個伴!
明兒白馬寺會戒嚴,不會有其他香客叨擾。
家里姊妹們也都可以去看看,應該有趣。”
眾人聞言又笑了起來,賈母也高興,道:“既然如此,那就一道去逛逛。”
賈環又道:“皇太后再三叮囑,不讓家里太過多禮,反而失了自在。
如今她身份不同了,不是皇后,需要時刻母儀天下,注意禮儀言行。
還望老祖宗和家里姊妹們都自在些,讓她也輕快輕快。”
賈母聞言,愈發高興了。
誰也不想出來頑耍,還要做個磕頭蟲。
賈家的日子,如今過的愈發自在了。
普天之下,只要隆正帝和董皇后開恩,準許她們不跪,實際上,這世上也沒誰再有資格讓她們去跪拜。
走到了這一步,賈環都為之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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