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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談判

  今日一早,金陵城太平里南,太平門外,就云集了一長溜一眼望不到邊的車轎。(.有.)(.意.)(.思.)(.書.)(.院.)

  打天還沒亮,車轎就云集于此了。

  這么多人,卻沒有一家敢喧嘩的。

  全都靜悄悄的排于太平門外。

  這一幕,讓太平里的百姓們看到了紛紛咋舌。

  太平里的百姓,早年間都闊過,眼界不低。

  他們認得出,那些車轎上各個家族的符號。

  金陵陳家、揚州李家、蘇州趙家、鎮江胡家…

  這些家族,都是江南最有名的百年老族。

  從前明起,家中就做著生意,供族中子弟讀書。

  幾百年來,或歷經起伏,但最終都能東山再起,屹立不倒。

  這樣的家族,在官場上都有跟腳。

  所以,對尋常百姓而言的破家縣令、滅門府尹,對他們來說,只是流水的客官罷了,根本不懼。

  相反,這些官來到了江南,首先要主動與他們交好,才能做的好官。

  縱然兩江總督上任時,都做不到讓這些巨室家族,老實到這個地步。

  甄園里住著的人,果真了不得啊!

  太平里的老人們,還是喜歡將玄武湖畔的園子,稱之為甄園。

  時間,一點點流逝。

  從卯時,到辰時,最終,到了巳時。

  太平門,依舊緊緊關閉著。

  但也沒一人敢亂動一下,更無人敢上前去叫門。

  依舊靜靜的等候著。

  旭日初升,陽光照在車轎外仆役的身上,可見他們的外襟多已被朝霧打濕。

  “吱…呀!”

  百年老城門,終于在眾人的期盼目光中,緩緩打開。

  這一刻,門外如同雕塑的車馬仆婢,一瞬間都變得生動起來,重新恢復了活力。

  仆婢們躬身打起車門或是轎簾,請在里面候著的各家老爺下車或是落轎。

  亦都是井井有條,紋絲不亂。

  各家紛紛將帶來的禮品車輛拉起,禮單備好,準備進門。

  然而一隊寧國親兵卻持戈而至,為首頭領博爾赤面無表情的將諸家族隨行仆役全部攔下,只準家主帶一人同入。

  饒是各家家主都是老于世故之人,可看到這幅金戈鐵馬的肅煞做派,也不禁個個心里打鼓。

  唯恐一會兒惹怒那人,被當場干掉…

  但無論如何,到了這會兒,也沒有再轉身走人的道理。

  一干平日里行動處便有車馬軟轎伺候的員外老爺們,此刻,卻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隨著一隊寧國親兵入了太平門,直至惠安堂。

  今日進入慈園眾人,往年里其實多也曾進入過這座園子。

  只是今日的心情格外不同。

  好似都變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個個心里都在盼著,那位從都中長安來的少年權貴,胃口能小一些。

  但多數都已經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

  然而情況,與他們想象中的,終還是有些出入…

  原本以為會吃相難看,用頂級權貴的威嚴尊貴壓倒他們的情況,并未出現。

  一二百人進入惠安堂時,只見一眉清目秀,青衣常服的少年,安坐于惠安堂主座上,正端著茶盅喝茶。

  看到眾人入內,還點了點頭…

  平常,卻又不失貴氣。

  然而這一淡然的氣度,在眾人心中,卻比盛氣凌人更讓他們心中凜然。

  “吾等參見寧侯。”

  滿滿一堂賓客,躬身行禮。

  這些人身上都捐著帶品級的官位,雖都是虛職,但也可享受相應的待遇。

  不用以白身跪拜。

  賈環放下茶盞,掃過一眼后,眉頭輕挑,道:“都起來吧。”

  眾人聞言,方直起腰身。

  就聽賈環沒有一絲客套話,開門見山道:“你們家中子弟,行事狂妄無禮。

  膽大包天,沖擊本侯行轅,還口出不遜,辱罵本侯。

  論理,當有國法處置。

  本侯也最是厭惡這等膏粱紈绔子弟,于國于家無用,還不知天高地厚。

  本待嚴懲,只是…

  你們實在是神通廣大,一夜之間,攪動的整個江南不得安寧。

  到處都是說情求情之人。

  好些,還是本侯的親族。

  本侯也奈不過人情二字,也罷,就給你們一個機會。”

  眾人聞言,紛紛致謝,感激不盡云云…

  賈環淡淡一笑,道:“先別忙著致謝,我是有條件的。

  你們雖大多標明自己是詩禮耕讀傳家,但本侯卻知道,若只種地,是養不活你們這樣的大家族的。

  起碼,不會有那樣富庶的生活。

  你們這些家族內,其實多在經商。”

  此言一出,好些人面色不大好看起來,似乎賈環在侮辱他們家族一般。

  賈環見之,哂然一笑,道:“士農工商,商為末位。

  所以好些人都以為,商賈賤業,上不得臺面。

  本侯卻從未這般想過,本侯就是靠經濟之道起家的。

  商賈到底做了哪些貢獻,相信諸位比本侯更清楚,這里就不多贅言了。

  這樣,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本侯就與你們做個交易。

  下個月初一,也就是隆正二十年大年初一。

  本侯籌備多時的大秦銀行,便要開業了。

  本侯希望,自隆正二十年起,諸位家族里面的商鋪,都以大秦銀鈔來交易。”

  說著,似沒看到面色巨變的諸人,對身旁索藍宇點了點頭。

  索藍宇笑著揮了揮手,便有數十個小廝入內,每人手捧一精致木盒,送與堂內每個族長手中。

  惠安堂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那些員外們,一個個面色凝重的看著送入他們手中木盒內精美的銀鈔。

  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

  一兩、二兩、五兩、十兩、二十兩、五十兩、一百兩…

  所有人的面色都嚴肅到無以復加。

  好些家中有錢莊生意的,面色更是難看之極。

  為首一老者,一雙保養極好的手,甚至都顫抖起來。

  他深吸了口氣,看向賈環,澀聲道:“寧侯,這…不是銀票啊,這是…寶鈔。”

  “嘩!”

  雖然心中都早已確定,可這老者說出后,眾人還是一片嘩然。

  他們想過今日會出大血,可卻絕沒想到,人家不只是想要些好處,而是想將他們當成錢莊提款號。

  大明寶鈔,這是世上商賈最恐懼也最厭惡,曾讓無數商賈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東西。

  賈環這時笑道:“諸位盡可放心,大秦銀鈔和前明寶鈔,是完全不同的兩樣東西。

  本侯是懂一些經濟之道,明白前明寶鈔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別說我一區區國侯,縱然陛下想發行,都絕無可能。

  諸位手中的銀鈔,與前明寶鈔最大的不同,便是諸位可以隨時用寶鈔兌換等數目的銀子。

  尤其是在金陵城銀行總部,哪怕你要提一百萬兩現銀,只要提前三天預約,三日后,便可來帶走銀子。”

  賈環說的雖然斬釘截鐵,可那些人自然不會相信。

  寶鈔,卻是比搶劫都狠,來錢都快。

  他們以為,沒人能抵擋住那種誘.惑。

  眾人都默然無聲,看著木盒內精美的銀鈔…

  他們不說話,賈環也不急,自顧自的喝著茶,等他們的反應。

  看到他這幅做派,為首那老者,長嘆息一聲,道:“寧侯,可否…可否稍退一步。

  我等,每家愿兌二十萬兩的銀鈔。

  一共一百四十八家,就是二百八十萬兩銀子。

  老朽…再多出二十萬,湊夠三百萬兩,不知…”

  “老頭兒,你將本侯看成什么人了,刮地皮的嗎?”

  賈環皺起眉頭,看向那老者問道。

  那老者聞言,面色漸漸苦澀,搖頭道:“旁人不知寧侯手段,我等又豈能不知?

  寧侯點石成金之術,縱然陶朱公再生,怕也不過如此。”

  賈環奇道:“那你什么意思?”

  老者緩緩道:“寧侯,老朽相信,寧侯辦大秦銀行的本意,是好的。

  若真能如寧侯所想,以銀鈔取代金銀流通,更是件利國利民之幸事。

  但是…

  寧侯,一旦銀鈔發行天下,取金銀銅錢而代之。

  能監管的住倒也罷,一旦失控,便是天崩地裂的禍事!

  無數家族辛苦積累的財富,就會變成飛灰。

  到那時,其禍更勝寶鈔。”

  賈環一直盯著老者,看了一會兒,道:“你是…”

  老者躬身道:“老朽金陵陳家,陳逸生。”

  從其他人對此人的尊崇目光看來,這老者在江南諸家族巨室中,地位威望極高。

  賈環點點頭,緩緩道:“江南不愧為文華之地,果然人杰地靈。

  你所擔憂的事,本侯也思考過,并尋出了解決之道。”

  陳逸生道:“敢聞其詳。”

  賈環道:“除了最嚴格的規章制度外,大秦銀行的股東,需要為銀行的運行,提供最強力的保護。

  除卻天家為大股東外,銀行股東還有宗室王公,有武勛親貴,有內閣閣臣,還有些民間隆望之族…

  有這些勢力的保護,能夠逼迫銀行的人,幾乎不存在。

  而銀行的管理權,卻又是獨立自主的。

  銀行將會專門聘請一些有能為的掌柜的,代為管理運作。

  縱然股東,也不得無故干涉。

  本侯不敢說此法萬無一失,可保萬年。

  連江山社稷,都未必能傳承萬載,更何況一個銀行?

  但本侯可保證,百年之內,銀行絕不會出現陳老員外擔憂之事。

  待百年后,銀行也就不是哪個可以輕易覬覦的存在了。

  陳老員外以為如何?”

  陳逸生聞言,緩緩道:“縱然寧侯有萬全之策,老朽以為,何不再放開些。不以銀行銀鈔為單一的流通錢幣,準許其他錢莊的銀票和銅錢金銀共存。

  如此,豈不才是萬無一失?”

  此言一出,其他人紛紛附和道:“如此方為萬全之策,還望寧侯三思。”

  賈環忽然一笑,他發現這些人能站在這里,能維護家族百年不倒,還真是很有些道行。

  說到最后,反而將了他一軍。

  道理,似乎站在他們那邊…

  賈環看著陳逸生道:“若本侯沒有猜錯,金陵城最大的隆裕錢莊,就是陳老員外家的產業吧?”

  陳逸生仙風道骨般的氣度,微微一滯,點頭道:“寧侯所料不差,隆裕錢莊,正是陳家百余年來的家業。”

  賈環聞言,笑容漸漸變冷。

  他本還奇怪,這些家族的動靜怎么會這么大。

  豪門從來無親情。

  那些被他圈起來的子弟,縱然出色非凡,卻也沒重要到讓他們家族花費這般大的力氣,擺明了上門給他敲詐一番。

  哪家不是子孫滿堂?

  對于這些百年華族而言,舍棄一個子孫,再培養一個就是。

  現在,賈環才明白過來。

  這些人的根本意圖,并不是想來和他討要各家子孫。

  他們是來和他談判,不要行長安舊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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