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
贏祥面色凝重,看著賈環喚了聲。
賈環臉色不大好看,抬頭看向他。
贏祥忙使了個眼色…
賈環大致看明白了些:鬧下去,對你不利。
他想了想,覺得…也有些道理。
雖然這個道理,很沒道理。
但這畢竟是皇權時代…
心里嘆,賈環看了眼隆正帝黑沉的臉色,轉頭對已經推搡起方沖、葉楚幾個的周興等人道:“周將軍,陳將軍,還請稍安勿躁,切自有陛下圣斷。”
周興、陳克等京畿系大將聞言,這才將將住手,齊躬身對隆正帝行禮,大聲道:“臣等請陛下圣斷!”
隆正帝見之,瞳孔猛然收縮,字句道:“爾等,想朕如何圣斷?”
顯然已經心怒之極,他也有些后悔,之前在御書房內沒有聽賈環講清楚,才鬧到現在這么被動的局面。
之所以在御書房沒讓賈環多言,其實就是想敲打賈環番,讓他知道敬畏…
這是最尋常的帝王之術。
說到底,那千三百十萬兩的巨姿,刺的隆正帝有些心神不寧。
卻沒想到…
竟丟了這般大的顏面,局勢險些失控!
聽到隆正帝不善的語氣,周興卻并不畏懼,大聲道:“陛下,征北大將軍吳天家家教無方,養出這等黑心下.流的種子,著實不堪再為征北大將軍!”
隆正帝險些氣笑,咬牙道:“那以周將軍之見,何人可為征北大將軍?”
周興昂道:“臣毛遂自薦,臣可為!”
“哈!”
隆正帝再忍不住,氣笑出聲,原本就略顯刻薄的嘴角,此刻更滿是譏諷。
眼神森然不屑的看著周興。
這等貨色,也敢逼宮?!
周興看到隆正帝蔑然的眼神,非但不懼,反而勃然大怒,雙手猛然扒于胸前,把扯開衣裳,露出胸膛。
傷痕遍布的胸膛…
“大膽!圣駕面前,也敢放…”
贏祥厲喝未盡,目光落在周興胸口下方點,碗口大的可怖傷疤處,就頓住了喝聲。
周興目光泛紅,咬牙沉聲道:“臣十六歲喪父,十歲喪兄,父兄皆戰歿于九邊沙場。
隴安伯周家,父死子出征,兄亡弟披甲!!
祖孫三代,為國征戰而尸骨無存者,無數!
周家闔府富貴尊嚴,皆用家族性命所換。
先父生時,最后戰出征前,告訴先兄與臣,他要為隴安伯府,換個牌匾,換個大秦忠勇侯的牌匾。
只是,事未能成,先父就戰歿沙場。
兄長,亦是抱憾而亡。
臣雖不肖父兄,卻從不敢辱沒先祖遺志!
為國征戰,亦從不曾落于人后。
為國事,不畏生死,不畏血傷,忠于大秦,不敢有辱先祖忠烈門風!
臣之腔忠肝義膽,卻不知陛下,緣何恥笑于臣?
緣何?!”
看著周興身前幾乎沒有處好皮的胸膛,隆正帝面色陣變幻不定,說不出話來…
若此刻有畫外音,可描述下隆正帝此刻的心境,只有三個字:
好尷尬…
贏祥更無奈,卻又不好再開口。
他自知在這些滾刀肉面前,沒那么大的體面。
只好,再看向賈環…
賈環撓撓頭,悄悄看向隆正帝,卻見隆正帝也正看向他。
在隆正帝想要吃人的目光中,賈環沒忍住笑意…
干咳了聲后,賈環再次回頭,對周興道:“周…周叔,有話好好說。
這么冷的天兒你趕緊把衣裳穿上,別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再說宮里還有宮女,你身傷別嚇著人家…”
周興聞言,抽了抽嘴角,沒好氣的低聲笑罵了聲,合上衣裳后,又看向隆正帝,道:“陛下,臣自幼沒讀過什么書,只練武了,和寧侯差不多…
但臣向陛下保證,周家門,什么字都可不識,唯有忠勇二字不可不識!!”
說罷,再次施展脫衣,把脫掉上衣后,轉過身。
露于眾人面前的,就是同樣傷疤琳琳的后背上,刻著忠勇二字。
雖被傷疤阻撓破壞,但字跡依舊可見。
周興大聲道:“周家每個子弟身后,都有父輩刻字!以告誡臣等,時刻不忘先祖之志,周家門風!”
看到忠勇二字后,隆正帝面色稍霽。
心里不斷說服自己,不要和這等殺坯置氣…
自我勸說了許久后,他方再次開口,道:“此事,朕會與軍機閣再議。”
周興聞言,大喜跪道:“臣謝陛下隆恩!!”
“陛下,臣家亦是忠勇有功,臣身上也滿是傷痕,為國朝立過功,流過血啊!”
旁的陳克見之,傻了眼兒,看到周興險些得逞后,大聲急道。
周興聞言大怒,道:“老陳,你敢壞老子好事?!”
沒等他吼完,除了陳克外,其他眾將校也紛紛自夸自薦起來。
時間亂成團。
那可是大軍團長之的征北大將軍啊!!
至于現任的,已經被人遺忘旁。
若之前隆正帝不管出于什么心思,還扣著這個位置不放。
那些現在,他再沒這個機會…
“坑爹小王子”吳峰看到這幕,心碎之極,“嚶嚀”聲,昏了過去…
秦梁這時方出列,高聲道:“此事軍機閣會商議定后,呈與陛下圣裁!爾等不可再言!”
黃沙系爭搶的將校勛貴聞言,頓時偃旗息鼓。
周興等人也不好再叫嚷,也安靜了下來。
隆正帝心里復雜,揮手,道:“此事就此作罷,具體事宜,待軍機閣議定后,再呈上來。
方沖、傅安、葉楚、李武四人行為不端,罰俸三月,以儆效尤。
吳峰口舌無狀,心思陰毒,廢為庶人,永不錄用。”
吳峰將將醒來,就聽到這等噩耗,時間心如死灰,再次頭歪,“嚶嚀”聲,又昏了過去…
紫宸上書房內,氣氛壓抑冰冷。
“啪!”
塊玉鎮紙,被把摔在地面金磚上,碎成數片…
隆正帝面色難看之極,在御案后來回踱步。
面容微微猙獰!
他最好顏面,今日,卻丟了這般大個臉,豈有不恨之理?
偏偏,這個蒙頭虧,他還沒法找回來。
因為縱然再憤怒,他都無法否認,周興那個殺才是個忠勇之將。
若因怒,就想廢掉甚至干掉這個忠勇之將,大秦軍制將會在極短時間內崩壞。
這是隆正帝絕對無法接受的…
更何況,周興等人,其實并不為隆正帝所憂。
從今日之局面來看,隴安伯府的周興等京畿大將,與從西北黃沙軍團出來的長武縣伯安修國等人,并不和睦。
爭鋒相對起來,敵對之勢并非為假。
這點,隆正帝可以確信。
如此,就不怕軍方這些刺頭滾刀肉們聯合起來,也就可以分而制之。
但是…
這需要有個前提。
秦梁指揮不動周興系京畿大將,牛繼宗也指揮不動安修國系黃沙大將。
賈環卻能同時影響到周興和安修國。
他若在,兩邊人馬就很難斗起來…
甚至,還會如今日這般聯合起來。
這是隆正帝絕不想,也絕不允許看到的事。
“啪!”
又塊玉鎮紙被摔落在地后,隆正帝看向站在殿下的賈環,厲聲喝道:“都是你這個混賬東西惹出的亂子!”
賈環無語道:“陛下,分明是吳峰…”
“你還敢狡辯?”
隆正帝厲聲截斷道:“真真是好大的能耐,當街行兇,又糾結滿朝武勛將校,前來逼宮!
大軍團讓你們分拆的連骨頭都不剩,還不滿足!
連軍團長之位,朝廷和朕的最后點體面都不肯留下!
他們竟借機當著朕這個皇帝的面,逼著要官!!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這個混賬!
開了這個頭,朕日后豈不是只能做你們的傀儡?!
賈環,汝想當曹孟德耶?”
賈環聞言,面色陰沉,無奈跪下,道:“臣不敢。”
“你還有何不敢的?”
隆正帝怒聲道:“今日你就是殺了吳峰,也有人替你辯駁,不過是比武失手罷了。朕又能奈你何?
你寧國侯好大的能耐!”
賈環無語,真要殺了吳峰,他只怕真要倒霉了。
周興等人再鬧,頂多罰的輕點,但也絕不會是“朕能奈你何”。
只是…
周興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和隆正帝鬧,擺資格,講功勛,賈環卻不可以。
不僅他不可以,牛繼宗、秦梁等人也不能。
因為周興他們是純粹的軍人勛貴,賈環等人不是。
他們要考慮的,除了軍事外,更多的,其實是政治,利益…
如果他們也都只單純考慮軍事,那軍方就真的只能淪為朝廷和文官手中的刀槍了。
所以,他們就要學會妥協,讓步。
賈環垂頭道:“陛下,臣不過是…承蒙祖蔭,有先榮寧二公的余蔭,才得以被眾多勛貴將門呵護二。
這個…并不算什么真能為。”
隆正帝冷笑道:“寧國侯卻是謙虛了,你勾連四方,做的出色之極。忠怡親王都說不動他們,你句話,就能讓那些悍將收手。
又豈是榮國余蔭可以言蔽之的?”
看著君臣二人言語交鋒,贏祥在旁微微擰著眉頭,不知該如何開解。
這個局面,實在是…
不是隆正帝多心多疑,贏祥自忖,換到他身上,個臣子在軍中的威望都要過君王和總理王大臣,誰能睡的著?
可…也不能說賈環哪里做錯了…
賈環自己也沒想到今日會引起這般大的動靜,京畿系、黃沙系、黑遼系在京勛貴大將的次聯合行動,聲勢之壯,讓隆正帝如鯁在喉,心中難安。
其實,之前若是隆正帝在上書房聽了賈環的解釋,早早做出決斷,也不至于此。
只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必須要給對方個臺階下。
時間長,怕隆正帝心里真要起了不除不快的忌憚芥蒂,那才是真正的棘手。
賈環想了想,道:“陛下,臣之忠心,不愿再多言。今天這個局面,也出乎了臣的預料。
只是臣想說的是,臣等雖也有私心,但若此刻邊境有難,有敵入侵,臣等絕無人會搪塞不前。
唯爭相死戰,以報國恩。”
隆正帝聞言,哼了聲,面色稍稍和緩,想說什么,卻又沒開口。
贏祥這時嘆息了聲,道:“賈環,皇上不是懷疑你等忠心。周興身上的傷疤,和隴安伯府的家風,也足以證明他的忠勇。
雖然粗莽了些,皇上胸懷天下,也不會和他般見識,反而會賞識于他。
只是…
你也是懂事,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在眼里。
你的存在,實在是然的有些忒過了些。
這種情況,不能不引起些必要的顧慮。
希望你也能明白。”
賈環自嘲笑,道:“那我怎么辦?我不接觸軍權,二不在朝堂上搞三搞四,滿天下文臣都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還整日里忙活著商賈之事,還讓我怎么辦?”
贏祥聞言,面色滯,不知該怎么答,看向隆正帝。
隆正帝看著賈環委屈的面色,心里也有些柔軟,不過忽地又想起今日情形,顆大心臟再次堅硬起來,沉聲道:“賈環,三日之內,你自請出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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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賈老三的名義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