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
寧安堂內宅正堂,賈環瞟了眼左邊,又瞄了眼右邊,忽然發出一陣“滲人”的笑聲。∞雜ぁ志ぁ蟲∞
“不許笑!”
兩人嬌人齊齊嬌羞呵斥道。
賈環在榮府東路院送走了賈環,又守了兩個時辰后,便被趙姨娘吩咐小鵲趕回了寧國府。
因為今日是他帶著新婦三天回門的大日子。
待賈環回到寧安堂后宅時,卻發現林黛玉和史湘云二人都已經梳妝完畢,齊齊坐在正堂候著呢。
偏他使壞,不急著去西邊兒,非拉著二女坐下后,然后發出了陣讓林史二女掉雞皮疙瘩的笑聲。
若是單獨一對兒在,興許氣氛還沒那么微妙。
偏兩人雙雙在,再聯想起昨夜發生的事…
這就讓林黛玉和史湘云兩女都覺得羞澀不已。
好似被對方看到了什么私.密之事…
“姑娘、三爺,鏈二爺、寶二爺和蘭大爺駕馬車來接你們了!”
翠縷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喘息說道。
三天回門兒日,按禮當由娘家人,多是新娘的兄弟或是子侄,駕車來接,接新娘回家住對月。
林黛玉和史湘云沒有本姓兄弟子侄,只有賈家的姑表兄弟和子侄。
因為要接兩人,所以當是兩架馬車。
便由賈璉、賈寶玉齊至。
賈蘭…
賈蘭多半是幫賈寶玉駕車的…
紫鵑也從門外進來,笑道:“姑娘,二門前的軟轎都備好了。”
賈環對兩個愈發羞澀的新娘道:“走吧,兩位太太!去給老太太請安,請完安咱們再回來!”
“呸!”
二女又齊齊一啐。
按禮,今兒是要在娘家住一晚的。
要是急著回夫家,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不過,回園子住也好,反正也不遠…
賈環護著兩頂軟轎一直到正門,就看到賈璉、賈寶玉和賈蘭叔侄兒仨齊齊站在門口。
身邊有兩架八寶簪纓的華貴馬車。
“三弟,大喜!”
“恭喜三弟!”
“給三叔請安!”
三人紛紛笑道,只是賈寶玉笑容微微有些勉強。
賈環哈哈得意道:“客氣,客氣!就這幾步路,派賈蘭來意思意思得了!”
賈璉滿面帶笑,道:“誒,規矩如此,不可壞了禮數!新郎官兒,新娘子,快上車吧!”
賈環笑道:“新娘子上車就罷了,我就算了…”
說著,給賈璉使了個眼色。
要只有一個新娘子也就罷了,如今有倆,還是兩駕馬車。
那到底跟誰上,不跟誰上?
賈璉面色古怪,忙道:“對對,正巧,我還有話同三弟說。”
說話間,幾個嬤嬤圍起了帷帳,鋪了腳毯,放了腳凳,呵護著兩位新娘上了馬車。
待馬車駛動后,賈璉對賈環道:“三弟,老姑家兩個姑丈來了,還帶著兩位表兄。老爺正陪著說話,不過他們想見見你。”
“誰?”
賈環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
賈璉抽了抽嘴角,道:“祖父當年留有四個女兒,除了四姑母是老太太嫡出外,還有三個姑姑是庶出。
只因多早已過世多年,所以這些年來往并不親密。”
“哦哦…”
賈環一拍腦門,想起來了,是有這么一回事。
不過…
“我隱約記得,除了三姑姑有所生養外,其她兩個姑姑并未有所出。哪來的表兄?”
賈環問道。
賈璉無奈道:“縱然是側室所出,也要認在老姑名下啊。”
賈環呵呵一笑,道:“這往年也沒見怎么走動,怎么突然就走動了?今兒來的是哪兩個姑丈?”
賈璉道:“是大姑丈和三姑丈,二姑丈在外省為官,并不在都中。至于他們為何今日來…除了給三弟道喜外,怕是和銀行事相關。”
賈環聞言一怔,道:“銀行事?銀行什么事?”
賈璉笑道:“三弟難道還不知?你要籌辦銀行,整頓都中錢莊一事,昨兒夜里就傳開了,如今勛貴圈子里誰人不知?
大姑丈和三姑丈家里好似都有錢莊生意,怕是上門來問問形勢。”
賈環聞言,臉色凝了凝,想起戶部尚書李謙那張臉,冷笑了聲后,道:“問問形勢好啊…不過現在沒得空,等見過老太太后再說吧。”
賈璉沒所謂道:“見不見都隨三弟的意,多少年沒怎么走動的親戚,值當什么親戚?尤其是三姑丈,最不是東西。
當年若不是他整日里在平康坊眠花宿柳,三姑姑也不至于那樣抑郁而終。”
賈環皺了皺眉,道:“他家…原是寧康子府吧?”
賈璉道:“正是,若非看他老子當年隨先榮國出征,戰死沙場,先榮國體恤其孤苦無依,才將三姑姑嫁與他,就憑他,也能攀上我賈家門楣?
誰知恁地不是東西,祖父戰歿沒兩年,他就一日比一日放浪形骸。
三姑姑沒兩年也去了…”
賈環眼神凝了凝,腦海中不知怎地,想起了賈迎春,語氣愈發陰沉,道:“他敢…欺辱三姑姑?”
賈璉忙道:“這倒沒有,李思雖然行事不著調,但對三姑姑還是敬著的。但也只是敬著,一月里倒有大半月在外頭住,三姑姑因祖父的事本就痛苦,再加上李思混來,這才早早的沒了…不過這些我也是聽家里老人說的。”
賈環又道:“那大姑丈呢?”
賈璉聞言撓了撓頭,道:“大姑丈如今在太常寺做司官,為人端方,刻板的緊,和三姑丈是兩個性子。我也不大熟…不過說實在的,我雖不喜李思,但更不大看得上大姑丈。老端著…”
賈環聽了,搖搖頭,道:“左右也不怎么來往了,誰管他們怎樣…行了,到門兒了,回頭再說吧。”
兩駕馬車緩緩停在榮國府正門前。
門臺上方,一塊敕造榮國府的牌匾在午時的陽光照耀下,顯得金燦燦的。
抬轎的健婦們一路隨行,嬤嬤們再圍起帷帳,鋪好腳毯,擺正踩凳,迎了林黛玉和史湘云下車,坐上軟轎后,往二門行去。
“新娘子回門兒咯!”
王熙鳳帶著一群婆子丫鬟,站在賈母院前,穿山游廊入口處。
等軟轎抬至后,高聲笑道。
一陣喜氣的笑聲起,林史二女落轎走出。
“喲!”
一群素日里常能見到林黛玉和史湘云的嬤嬤丫鬟們紛紛驚呼一聲,七嘴八舌道:
“真真是仙女兒一樣!”
“愈發好看了!”
“真標致…”
“三爺好福氣!”
一群人夸贊的林黛玉和史湘云都有些羞澀,賈環卻得意的哈哈大笑道:“當然是我的福氣。”
林黛玉和史湘云愈發羞惱,悄悄瞪了他一眼,唯恐他再說出什么瘋話。
好在王熙鳳不知為何,沒有繼續起哄,及時道:“快進去吧,老太太等了一早上了。這才幾日沒見,就想的不得了…
鏈兒,寶玉,剛才老爺打發人來,傳話說讓你們接了三弟和新婦后,就去儀廳幫他待客。
兩個姑丈,還有兩個表兄,老爺一人怕是吃力。”
跟在后頭的賈璉應下,賈寶玉卻有些悶悶不樂,不過也不敢多說什么,看了眼畫兒一般的林黛玉,隨著賈璉離去了。
王熙鳳又對小跟班賈蘭道:“蘭哥兒,還沒去見過你四叔吧?”
賈環哈哈大笑,林黛玉和史湘云看著苦巴著一張臉的賈蘭,也笑出聲。
賈蘭今年也十二三了,都進了學,連房里人都有了。
誰曾想,如今又冒出來個四叔,還是親的!
王熙鳳也笑的歡實,道:“去瞧瞧你四叔去吧,別忘了請個安!”
賈蘭耷拉著腦袋,應了聲:“哦!”
說罷,也離去了。
賈環知道,之所以把他們都打發走,是因為一會兒賈母等人要問新娘子,新婚是和諧還是不和諧。
除了賈環外,再有外男不合適。
林黛玉和史湘云也想到了這一點,還沒進榮慶堂,兩人的俏臉就滿是云霞。
賈環卻不在意,在眾人矚目下,忽然伸手牽起林史二人的手,上了游廊,往榮慶堂走去。
林史二女先是大驚,想要掙脫,可哪里掙得脫?
只能一面心里嗔怪賈環霸道,一面跟上他的腳步。
身后王熙鳳等人則紛紛大笑不已。
等進了榮慶堂,讓賈母、薛姨媽等人看到這一幕后,亦是紛紛大笑。
“給老祖宗請安!”
賈環行大禮請安道。
林黛玉和史湘云也齊齊屈膝福下,道:“老太太安康!”
賈母歡喜的嘴都合不攏,連連點頭道:“好,好!安康!快起來,過來讓我瞧瞧!”
林黛玉和史湘云兩人便起了身,一起上了高臺軟榻邊。
賈母看著兩人明媚的氣色,愈發歡喜,道:“可見在東府過的還好?環哥兒沒欺負你們吧?”
林黛玉和史湘云兩人紅了臉,點點頭,道:“過的還好,并沒欺負。”
賈母和薛姨媽等人聞言卻哄然大笑,都是過來人,自然明白賈環昨晚定是欺負了她們的…
笑罷,卻是先攆賈環。
賈母道:“環哥兒,你去老爺那瞧瞧吧。外面來了幾個客,你去幫你爹接待一下。他怕是應付不來,你鏈二哥去了也不成。我們娘兒們說些梯己話。”
賈環呵呵笑道:“好,那孫兒先去了,等吃過晌午飯再來接人!”
“哈哈哈!”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賈母笑的快喘不氣來,鴛鴦好生撫了陣后背后,賈母狠狠啐了口,道:“休想!今兒我要留兩個孫女在家住!你快去吧!”
賈環也就是這樣一說,見效果達到了,就笑著與眾人作別,離開了榮慶堂。
前門,儀廳。
賈政、賈璉并賈寶玉與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和兩個與賈璉歲數相仿的年輕人坐著。
賈政與兩個年紀大些,尤其是年紀明顯大一截的老人,說些經義文章,或是詩詞之言。
賈璉則與那兩個年輕人,說些都中公子哥兒間的趣事。
當然,他們談論的圈子,與賈環所在的圈子,是兩回事。
差距太大…
不過,既然談到了貴公子圈里的事,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避開賈環了。
因為不管喜歡賈環也罷,厭惡賈環也罷。
這一代都中紈绔圈內,賈環都是公認的一哥。
年紀稍大些,看起來快有三十歲的男子,笑著對賈璉道:“二弟,說起來,咱們也算是至親,賈家,是我的母族。
可因為父親對先母的思念,不忍觸景傷情,所以這些年來,才少往府上來拜會。
竟連大名鼎鼎的寧侯一面,都不曾見過。
今兒正巧是個機會,二弟總得讓咱見一回真佛不是?
這幾年,只聽他的故事,都聽的耳朵起繭了。
可給人說,咱們圈子里最厲害的寧侯,是我三表弟,卻沒人肯信。”
此人神色有些不羈散漫,但眼神親切,不外道。
不過,賈璉的神色卻有些不以為然。
因為此人說他父親,思念亡妻,怕觸景傷情。
誰不知,賈家三姑奶奶,就是因為被丈夫冷落,才抑郁而亡的?
他淡淡一笑,道:“表兄怕是不知,家三弟乃武人,性子直爽暴烈,最是看不慣咱們這樣的人。且今日是他回門之日,這會兒應該在內宅與老太太說話,一時間未必能出來。”
賈家三姑奶奶所出之子聞言,雖有些失望,但還是灑然一笑,道:“這倒是不巧了,不過也不妨,總還有機會。”
另一位稍年輕些的,雖是大姑丈之子,但并非賈家大姑奶奶所出,只是記在名下。
面色有些傲氣,笑聲微冷,道:“咱們這樣的人,自然比不得寧侯富貴。可皇帝家也有幾門窮親戚不是?再怎么說,我爹也是長輩。來與他道喜,再沒有不露面的道理。”
這話說的聲音有些大,儀廳內諸人都聽進耳去。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三爺來了!”
賈璉正瞇著眼,想說出點什么“好話”來,就聽門口外門子傳聲道。
一時間,他也顧不得再和那昏人計較什么,站起身來。
這讓大姑丈之子愈發看不慣,腹誹賈家連個長幼尊卑都沒得,弟弟來了當哥哥的竟然起身相迎。
可見,不過是粗鄙武夫門第。
倒是一旁處,三姑丈之子跟著站起來,笑呵呵的沒一點架子,瞥了眼大姑丈之子,心里輕笑了聲:蠢貨。
“爹,二哥…”
賈環頭戴紫金冠,身著紫色錦衣,腳踏金箭靴,大步入內后,與賈政見禮,又與賈璉笑過后,目光落在兩個老人身上,點了點頭…
這一輕慢的態度,頓時讓人色變。
年長些的那位,更是冷哼一聲。
賈政忙道:“環哥兒,這兩位是你的長輩,論起來,也是賈家至親。
這位是你的大姑丈,如今為太常寺司官,黃家祖上在前朝時便是書禮傳家的名門望族,于經義一道,更是大家輩出。
你大姑丈,當年亦是科道俊杰,執探花之芳。
這位是你三姑丈,先君乃榮國舊部,如今你三姑丈襲寧康子府,三等將軍爵。
這兩位,則是你兩位表兄。”
賈環“哦”了聲,奇怪問道:“既然是至親,又同在都中,怎地這二十年來,不見走動?
我在老祖宗那里也沒見過幾位…
對了,方才老祖宗也只說,讓我來幫爹招待外客。”
這話,就是當面打臉了。
長時間不上門的親戚,如今登門認親,結果不認了…
那位在太常寺的黃家老頭兒,面色登時難看起來。
看模樣,他極想站起來就走。
身為名門望族之人,很有他們自己的自尊。
但不知為何,卻又強忍了下來。
另一邊,三姑丈的臉卻落寞下來,一時間,似又老了幾歲。
他嘆息一聲,道:“老太太不認我,也是應該的。當年我,實在太糊涂,也太混帳了。是我愧對了國公爺的恩德,也愧對了…麗娘…”
說著,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竟落下淚來。
年長些的年輕人忙上前攙扶住他,勸道:“爹,娘臨終前,不是說了不怨你了嗎?這些年來,你一直未娶,家里也沒個房里人,懺悔了這么些年,娘真的不怨你了。”
賈環在一旁聞言一怔,看向賈璉。
賈璉點了點頭,示意賈環,此人說的都是真的。
若是真的…賈環對這個三姑丈,感觀便沒那樣壞了。
賈政是儒家門生,講究體面和和氣,他忙打圓場道:“許是老太太還不知來客是誰,才那般說的…”
賈環更好笑了:“怎地,幾位至親還沒去見過老祖宗?”
這下,眾人愈發尷尬了。
若只是外客,自然就不用去內宅給老太太見禮。
可若自認是至親,到了賈府,居然先不拜見賈母老太君…
在孝道如天的當今,這算哪門子的至親?
“好了,我不管你們是忘了,還是不在乎。念在曾經大家是至親的份兒上,給你們一炷香的功夫,說說到底什么來意。”
賈環清冷的看過他們一眼后,先扶著賈政坐下,然后自己也落了座。
賈政對這種談話方式極不適應,卻也不會打亂賈環的節奏。
而且,他對這兩位姐夫和外甥上門后,沒先去給賈母行禮,本就不滿。
索給賈環去折騰吧。
聽到賈環的話后,黃家大姑丈臉上閃過一抹怒色,不過到底忍住,干咳了聲,聲音緩慢道:“沒去給老太太請安,是我們的不是。倒不是忘了或外道,只是…怕老太太看到我們,便想起亡女,心中悲傷,會傷了身子。
畢竟,老太太上了年歲。
環哥兒還小,不知這份道理,也是有的。”
這便是讀書人的能耐,嘴皮子功夫了得!
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賈環心里膩歪,卻懶得和他爭辯什么,眼睛掃向一旁高幾上的座鐘。
意思是時間不多了,廢話少扯…
那黃家大姑丈一直留意他的動靜,見他如此,險些一口心血噴出,就想站起走人…
可想起昨夜聽到那個消息,又強忍下這口怒氣和屈辱,不過也不敢再扯關系了,直言道:“昨兒聽到消息,說是環哥兒要為朝廷籌辦錢莊之事,還要先一步整頓清理都中的錢莊甚至是當鋪。
或是關停,或是兼并。
不知是真是假…
我黃家祖上也傳下來一間錢莊,闔族上下都指著此錢莊過活。
老夫心中不寧,不得不登門詢問。
還望環哥兒給個準話。”
賈環笑了笑,也沒問是哪個給他通風報信的,道:“卻不知,府上的錢莊,是哪家?”
黃大姑丈道:“老夫尋日里并不過問家業之事,皆由你表兄處置。你們都是年輕人,又是親戚,日后好生走動走動才是正理。”
說著,看了其子一眼。
“我叫黃睿,睿智的睿,字芳汀…”
其子自我介紹道,面帶矜持。
賈環淡淡的道:“黃家錢莊是哪個?”
“你…”
黃睿面色一青,就想發作,不過被他爹看了一眼后,又忍下了,甕聲道:“是君子錢莊。”
“君子錢莊…”
賈環瞇起眼,想了想,面色陡然難看起來,道:“君子錢莊!平康坊里一年進三百姑娘,其中八十個都是你們君子錢莊送進去的吧?
詩書傳家?
嘿!好一個詩書傳家!
趕緊滾家去收拾收拾,買幾口好棺材備好了。
他娘的,前二年就想著去碰碰這個臭名遠揚的君子錢莊,總是不得閑。
如今正撞上,沒想到竟是你們這窩子烏龜王八蛋。
來人!與我打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