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十三將正宅中堂,李銳悲憤之極的看著李先喚了聲,神情中說不盡的委屈,眼圈發紅。雜≧志≧蟲
李先獨目中,目光復雜的看著李銳,再回想之前賈環的表現,不由嘆息了聲,道:“銳兒,少主所言當真不錯,這些年,我忙于外事,少了對你的教誨,白白浪費了你的天資…”
黃德、占超聞言,忙勸道:“二哥,銳哥兒如今還小,現在也不晚!”
戴國、錢盛四人則慚愧請罪道:“二將軍,皆為屬下之過。”
黃德、占超這些年一直在宮中,李先和六將于海則在外奔波。
執行任務、教管后輩的擔子,就在戴國、錢盛、嚴翼等人身上。
只是他們看在李先的面上,哪里能嚴苛的教管李銳…
李先聞言,擺擺手,道:“你們這是干什么,都起來,銳哥兒自幼被我嬌慣的脾氣驕縱,不干你們的事。”
當初北海一戰,先榮國十三將余存四人,而八百親兵,則僅余存十八人,后三十年里,或老或傷或病,又折去了十二人,僅存六人。
除卻戴國、謝仁、錢盛和嚴翼外,還有兩位老兵,跟隨于海在外行動…
作為碩果僅存的幾個當年老兵,即使李先也要敬讓幾分。
李先坐在正中太師椅上,對一中年大漢道:“謝舟,去將光兒、成兒和落兒喚來。”
“是。”
大漢沉聲一應后,出門而去。
“二哥,你這是…”
黃德心中自然知道李先的意思,卻不解他的心意…
賈環分明是讓他們這一伙子在西域好生待著,不要給他添亂。
而李先卻…
李先嘆息一聲,看著黃德道:“十三弟,我知道你的意思,少主他…的確是嫌我等成事不足…”
“二哥,不至于此。”
黃德忙勸道。
李先搖搖頭,道:“十三弟不用自欺,他怪我等害了寧至和謝瓊,我明白。
他與我等淵源雖深,但論親近,從未蒙過面的我等,自不能與寧至謝瓊相提并論。
尤其是謝瓊,待他極好…”
占超忍不住道:“二哥,寧至之事,我等皆知。可謝瓊…并不在二哥的計策之內。銳哥兒他為何…”
李先看了占超一眼,淡淡的道:“銳兒所為,為我所教。他只是想更進一步罷了…”
占超聞言默然,他心中總覺得不大對。
李先見之,獨目微瞇,又嘆息一聲,道:“十二弟,如今說這些,還有何用?
少主已經將咱們在都中的人手都遣散了,根基斷絕…
嘿!真真是好手段。
事已至此,咱們再說誰之過錯,沒甚用處了…
如今,我們也只能在這西域蠻荒之地茍存。
只是,我等老朽,不在乎此地荒蕪,何處不能埋骨?
贏玄老狗已死,剩余的少主又有自己的想法,用不到我等廢人,我等也不必掙扎…
只是,我等不在乎,可銳兒、光兒他們還小。
他們自幼便隨我等東躲西.藏,總不能再讓他們隨我等一起老死在這西域荒蕪之地吧?”
黃德勸道:“二哥,少主不是說,給他五年,最多十年時間么?斷不會讓銳哥兒他們小一輩在此終老的。”
李先聞言,獨目似笑非笑的看著黃德,道:“十三弟,倒是對少主拜服的緊啊!要不說少主好手段,才和十三弟見過兩面吧,就收心收到了這個程度…”
也不等老臉一紅的黃德解釋,李先就呵呵笑道:“我沒有怪十三弟的意思,國公爺有此佳孫,是好事。我們原該如此拜服…”
說著,李先緩緩斂起臉上的笑意,道:“只是十三弟啊,我們身為榮國家將,堂堂十三將之名,何其威風。
這些,都是我們隨國公爺一刀一槍殺出來的。
難道,你就想讓銳兒、光兒他們,身無寸功,日后只能做一個依附少主而生的寄生物兒?
即使少主重情重義,一定會善待他們,可少主身邊的人,又會怎么看他們?”
黃德聞言一滯,道:“二哥的意思是…”
李先沉聲道:“如今,正是少主大展宏圖,建立大功業之時,這種時候,怎能少得了我們?
當然,我們這些老貨,已經不能再陪同少主了,一來太危險,二來,也不為少主所喜。
可銳兒、光兒他們卻不能少。
只有跟隨少主一起建功立業,立下大功勞,他們才不會被人小瞧了去。
家將,不是用來養的,而是用來使喚的。
絕不能閑養著,閑養著,就會養成廢人。
唯有大用,才能再現黑云十三將的威名!
十三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黃德緩緩的點了點頭,面色莫名…
這時,那位名喚謝舟的中年男子,帶著嚴光、戴成和韓落三名后輩進來。
行禮罷,李先又將之前的話重復了遍,命令李銳、嚴光、戴成和韓落,這四個十三將和先榮國親兵之后,明日起,便跟隨賈環。
嚴光等人自然愿意遵命,甚至極為高興。
相比于荒蕪的西域,他們自然更喜歡外面自由自在的繁華世界。
哪怕跟隨賈環戰死沙場,總也比去西域開荒種地痛快吧…
將四人安排妥當后,李先將李銳帶去了廂房的一間客房內,關了門。
“爺爺…”
李銳再次委屈一喚。
李先嘆息了聲,道:“傻孩子,到了這個份上,你怎么還想不開?”
李銳聞言,眼淚都下來了,低吼道:“爺爺,咱們為了賈家,地鼠一樣的鉆了三十年,到頭來,就是這個結局?”
李先沉默了稍許后,輕聲道:“你也主事了半年,我一直讓你看著咱們這些年行動的卷宗,難道你就沒看出些名堂么?當初我和你其他三個爺爺,再加上十八殘兵,從北海狼狽而回,惶惶如喪家之犬。黑冰臺的番子,四處搜尋,以堵截幸存者。
當時的情況,難道比現在還難?
少主,難道比贏玄還強…”
李銳聞言,眼睛登時亮了,激動道:“爺爺,您是說…咱們要像對付贏玄那樣對付賈環?”
“胡說八道!”
李先厲喝一聲,道:“這等混帳話,你也說的出口?”
李銳被李先罵暈了,他茫然的看著李先,不知所措。
李先哼了聲,道:“你記住,我們絕不親手做對不起國公爺的事,這是底線!賈環是國公爺的親孫,我們怎么能對付他?”
“那爺爺您的意思…”
李銳摸不著頭腦的問道。
李先又沉默了稍許,問道:“銳兒,當初少主勸你十三爺爺離開時,是怎么說的?”
李銳郁悶的甕聲道:“他說嬴政狗皇帝暴虐無常,活不過幾年,最多五年,到時候就可起事…爺爺,他今日分明都承認了,那是哄十三爺爺的!”
李先有些失望的看了李銳一眼,道:“我以為你能看出些什么…銳兒,俗話說,觀人易,觀己難。
少主的眼光還是極好的,他看出了嬴政必難長命。
可是,他卻沒看出,他自己,和嬴政有多么相像…”
“賈環像…像嬴政?”
李銳驚訝問道。
李先哼了聲,道:“你難道看不出,他們都極好用險!嬴政且不說,布局多年,一舉奪權,可謂險之又險。
至于賈環…你忘了,咱們這位少主,是如何上位的?”
李銳倒吸了口涼氣后,道:“爺爺,您這樣一說,他們還真像,都是弒殺長輩后,才一舉上位的。
還有上回更險,賈環一個人跑去準格爾龍城,鬧翻了天,壞了爺爺的大計,才封了候,還和秦梁成了親密無間的父子…
啊!我明白了!”
李銳忽然高聲道:“爺爺,您的意思是,賈環和嬴政狗皇帝一樣,也必不得好死…”
“住口!”
李先沉聲喝道:“這些年我都白教你了嗎?有些事,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訴諸于口。”
李銳拜服道:“是,孫兒記住了,再也不會犯這種錯。”眼睛卻極為閃亮!
沒錯,他爺爺教過他,好險者必失。
也就是所謂的“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的道理…
許是見李銳已經反映過來了,李先“嗯”了聲,就岔開了話題,道:“你今日的表現極差,非常不好。你沒有發現嗎?”
李銳聞言,面色一陣青紅,尷尬道:“爺爺,孫兒也不知怎地,看到賈環就…”
李先沉聲道:“銳兒,你記住,從今日起,你要先學會尊重你的對手,才能靠近他,了解他,而后超越他!
若你還是如同今日這般,跳梁小丑一樣上不得臺面,只去計較一些已經無法挽回的瑣事,被人牽著鼻子走,還被人罵成少了教養,你如何配做我的孫子?”
李銳聞言,腦袋都快塞到褲襠里了。
若是李先剛開始就這般訓他,他一定不服氣。
可是李先先將大計說罷,又用計策折服了他,再教訓他今日舉止不當,李銳就聽進心里去了。
他回想了番今日的做派,自己都覺得蠢不可及,羞愧的滿臉通紅,一咬牙,李銳跪下,沉聲道:“爺爺,您別生氣了,孫兒明白了。
只會嫉妒,永遠成不了大器,還會淪為別人的笑柄。
唯有先尊重對手,然后才能靠近他,了解他,甚至學習他,最后再超越他!
爺爺,您放心,明日再見到賈環,我就喊他少主,聽命于他。”
李先聞言,猙獰的面上終于露出欣慰色,他親手扶起李銳,溫聲道:“這才是我的好孫兒!你的資質,要比我想的還好,很好,很不錯!
你說的對,從現在起,就要稱呼他為少主。
不僅如此,你還要幫他立下大功,讓他信任你,重用你,在他的周圍,取得舉足輕重的地位。
以待變時…”
回到軍營后,董千海和董明月自去了輜重隊的營帳,賈環則去了校場。
算起來,他們這一伙子都算是客軍,能進黃沙軍團的營地暫歇已經很不錯了,自然沒有再占用人家營房的道理。
因此,連賈環在內,諸多親兵家將都在校場周圍扎了帳篷。
此刻,夜幕降臨,漫天繁星下,一眾衙內們,正在帳篷前的校場上圍著篝火烤黃羊…
“環哥兒,什么事這么神秘?出去一天了,我只問了句,索子叔就訓了我一通…”
賈環回到兄弟幾個的帳篷前,還沒等他坐下,秦風就攔住了他,小聲問道。
賈環面色嚴肅道:“是一些極隱秘的…”
“好了好了好了…”
秦風笑罵道:“不想說就別說,你就直說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就好!”
賈環嘿嘿一笑,道:“不是我不跟你說,我怕我說了,你見到義父時反而坐蠟。這件事,義父再三叮囑,不許對任何人說。整個西北,也就義父和索家叔叔知道。趕明兒見到義父,我問問他老人家,能不能告訴你…”
秦風聞言抽了抽嘴角,徹底熄滅了好奇心。
這個時代不怕老子的有,他眼前這位主就不怕。
可是絕不包括他。
想想他父親那張嚴肅的黑臉,秦風都忍不住打個寒顫,見賈環在一旁偷笑,沒好氣的揉亂了他的腦袋。
“喂,姓秦的,干嗎呢?別以為到了你家的地盤兒,你就可以欺負我小弟…”
正抱著一條烤黃羊腿啃的不亦樂乎的牛奔斜著眼睛看著秦風,“警告”道。
秦風笑罵道:“趕緊吃你的!也不知這到底是誰的地盤兒,怎么跟進來惡霸似得。
老子管吃管喝不說還得管伺候,當初我去灞上大營的時候,怎么沒見你這樣伺候我?厚顏無恥…”
牛奔聞言,非但不鬧,還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舉了舉手中的羊腿,大聲道:“那是你沒開口,你要開口了,我一準兒不會跟你這樣小氣!”
秦風無語道:“你吃的滿臉是油,手還沒洗干凈,就開始翻臉不認人了?”
牛奔絲毫沒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也沒功夫再同秦風吵吵,他哼哼一笑,嘴里又塞滿了羊肉,招呼賈環道:“快來,你跑哪兒去了?找了幾圈都沒找到…
快來嘗嘗,還別說,這西北的黃羊,和關中的就是不大一樣,真有嚼頭!
誒誒,搶什么?真他娘的是一群餓鬼!
環哥兒快來,我拼死才給你留下一個羊脖子,風哥兒忒小氣了,不管飽…”
喝止了對面一個衙內搶肉后,牛奔連連招呼道。
秦風見之無奈,又招呼兵營里的人去再準備黃羊…
賈環則哈哈大笑著走了過去,就地而坐,沒有動那塊肥的流油的羊脖子,而是扯了一根羊肋骨啃了起來。
見趙虎吃的眉開眼笑,賈環樂道:“虎子,至于嗎?”
趙虎嘿嘿偷樂,不吭聲,吃的滿嘴油。
一旁的牛奔陰陽怪氣道:“至于嗎?你當然不至于了!每日里有人開小灶…”
賈環無語道:“奔哥,我那小灶一大半都進了你和博哥的肚子,你還好意思諷刺我?”
牛奔老臉一紅,嚷道:“我晚上可沒摟著老婆睡覺啊!”
“哦…”
“哦哦…”
一群衙內們高聲起哄。
董明月的存在,自然瞞不過他們。
主要是賈環也沒想瞞…
賈環笑罵道:“盡胡說,哪天晚上兄弟不是睡在一起的?我不過是回來晚一些罷了…我家明月是我的侍衛,堂堂的武宗!”
溫博咽下口中的肉后,嘖嘖出聲的羨慕道:“還真沒法說,大秦百萬大軍中,武宗加起來屈指可數,哪個不是萬人敵的蓋世猛將?嘿!環哥兒倒好,討了個武宗老婆!厲害,不愧是環哥兒!”
賈環呵呵一笑,溫博見之,知道他不愿多談,就岔開話題,道:“環哥兒,風哥兒給外面那群人送羊了沒?”
賈環點點頭,輕聲道:“我回來時看了看,好像也送了三五只…”
溫博聞言,臉色登時不大好看了,嚼碎一口羊骨頭,直接咽下,道:“我就知道,你說秦風這小子…”
“博哥,風哥對那起子比你還厭惡,你忘了,這些人是來跟誰搶功的?”
賈環笑道。
溫博聞言,嘴一咧,道:“還真是…那葉家子是來跟武威侯搶頭功的,哈哈!風哥兒這小子心里怕是憋屈的緊,咦,那他怎么還…”
賈環呵呵笑道:“風哥和咱們不同,他多少受了些圣賢書的影響,知書達理…”
“噗!”
在一旁偷聽的牛奔和溫博一起噴笑出聲,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秦風打發著兩個火頭軍,又架了一抬羊放在烤架上,回頭見賈環幾個笑成了團,也呵呵笑著走過來問道:“笑什么呢?”
牛奔毫不猶豫的出賣了賈環,道:“環哥兒,環哥兒說你,知書達禮,好賢惠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其他本來在觀望卻不知怎么回事的衙內們,也紛紛大笑起來。
賈環正色對秦風指了指外面…
秦風瞪了賈環一眼后,一腳將笑的前仰后合的牛奔踹開,坐到他位置上,罵道:“我忙活了半天了,也該歇歇了,去,該你去烤了…”
牛奔也沒在意,一邊大笑一邊走到烤架前,翻滾起黃羊來。
秦風則壓低聲音對賈環道:“環哥兒,在都中,隨便你怎么和他鬧,上面有陛下在,都不顯得太理虧。
可出了京,尤其還在軍中,他身上有一個太尉之職,名義上是大秦百萬大軍所有將帥的頭兒,你就不能再隨便和他鬧了。
否則,就叫以下犯上,輸了大義。
而且,也沒必要和他鬧騰什么,對不對?
你和我爹,不是已經商討好對策了嗎?”
賈環眼睛微瞇,一邊嚼著羊肋骨,一邊輕輕的點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風哥兒你放心吧,大戰不結束,我也沒心思招惹那一伙子,我不急…
你沒見,一路上,我都沒理會他們嗎?”
秦風笑道:“你偷師倒是偷了不少,他們怕是想不到,他們演習了一路的軍陣,倒讓你觀摩了個夠!”
賈環呵呵笑道:“他們還以為,我是在外面嘲笑他們呢,再也想不到,我竟會不恥下問,在他們身上學習…”
秦風道:“索子叔聽說了后,大加贊賞,又把你好生夸贊了番。索子叔可不常夸人,還經常教訓我和小宇。”
賈環哈哈一笑,朝對面的一衙內高聲道:“蘇葉,來個劍舞,助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