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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此時雖然依舊年歲不大,可卻早已不是三四年前那一張稚嫩的小臉兒了。
數年苦修和磨練,他臉上的年紀已經超過了尋常少年該有的神態,與一般大人無異。
甚至,比普通大人更多帶幾許威嚴和厚重。
在這張肅穆著的臉上說出的話,讓人感不到半點玩笑之意。
所以,眾人無不面色大變。
王熙鳳簡直搖搖欲墜起來,若不是李紈在一旁扶住她,她怕會直接軟倒在地。
賈璉若是被廢,那她那副一品誥命夫人的鳳冠霞帔怎么辦?
這可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最愛最愛的衣飾了,其他再珍奇再貴重的珠寶首飾、綾羅綢緞,都不及這個萬一。
收回這些,那豈不是在剜她的心,要她的命嗎?
她并不懷疑賈環是否能做到這一步,只要賈母點點頭,王熙鳳保證用不了三天,她和賈璉就得玩兒完!
“環哥兒,太過了吧?”
賈母臉色也肅穆起來,看著賈環皺眉道:“這件事…不止是鏈兒的主意,宮里派人來傳旨后,我也沒有反對。
我原想著,你大姐姐一個人在宮里,也沒個人襄助,孤苦伶仃的怪可憐。若是能有個親姊妹進宮作伴,也不是壞事。
我也知道在宮里過活艱難,可二丫頭進宮又不是做宮女去伺候人,而是去做主子。
有皇帝著,誰還敢欺負她?
若非如此,有你寶姐姐的例在前,我又如何能放她進宮?”
賈環聞言,垂下眼簾,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淡淡的道:“今日孫兒入宮后,還沒來得及去面見皇帝求恩典,去大明宮的路上,就看到幾個皇族子弟在那里欺負二姐姐。為首的就是忠順親王世子贏朗。
若非有身手高強的賊人相攔,今日我就將那幾個畜生給殺了。
今日雖然沒有得手,可也廢了他們的武功。
老祖宗,別說二姐姐沒做成皇妃。就算做成了,皇帝就能護得住她?(例如元春之死)
忠順王是皇太后的親子,備受愛,在宮里的勢力幾乎比皇帝還大。
這種情況下,賈璉還敢將二姐姐送進宮…
呵呵。他真是個好兄長。
榮國公若是泉下有知,竟有這么一個子孫,還是承爵人,不知會不會被氣出個好歹來。
老祖宗,榮國一脈,絕不能交到這種人手里。除了賈璉以外,榮國府內還有寶二哥和蘭哥兒可以承爵。”
這是第一次,賈環連賈母的面子都不給,并且話里話外的意思讓賈母倍感難堪。
賈母沉著一張臉看著榻上的孫子,心里雖然惱怒。但卻也只能在心里惱怒。
因為賈敬死了,能名正言順制衡賈環的人不復存在。
雖然她也能夠拿出當初榮國戰歿后太上皇賜給她的那柄玉如意來,懲治賈環。
可說實話,賈母對在太上皇心里,到底是她重要還是賈環重要,有點摸不清底。
真要做到這一步,太上皇那邊很有可能是雷聲大雨點小。
板子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
但到那時賈府必然會鬧的天翻地覆,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辦成了還好說,日后賈府里就再也沒人敢對她說半個不字。
可若是辦不成。那往后的日子,她怕是只能待在榮慶堂里混吃等死了…
賈母遠遠沒有破釜沉舟的魄力,她年紀已經大了,一心只想著能平平安安的享樂受用。沒有人敢給她氣受就好。
而且賈環這番話雖然有些不像,可他畢竟也沒有做出什么實質上的忤逆之舉。
所以,賈母只能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糊涂,只當賈環就是在說賈璉…
不過,她還是不能讓賈環廢了賈璉。這是底線。
不然的話,日后在賈府里賈環的話怕是比圣旨都好用,她這個老婆子就真沒有什么話語權了。
“環哥兒啊,你鏈二哥確實遠沒有你有出息。
不止是鏈兒,就是再加上寶玉,加上蘭哥兒,加上族內其實數十個賈族子弟,全部加起來,都不如你有能為。
可是,你不能拿你自己的標準去要求他們啊。
就像先榮國代善公在的時候,也沒有用他自己,去要求代儒他們。
鏈哥兒或許確實存了借親妹妹當皇妃來抬身份的沒出息心思,可這也是人之常情。
別說他了,就是我們,就是你爹…你二叔,也為賈家一門能出二妃而感到高興、榮耀。
大家不都像你這般有志氣,哪怕是不承爵,也能憑借自己的能為打出一片天地來。
你就是不看在鏈哥兒的面子上,看你鳳姐姐的臉面,看她平日里用盡心思照顧好我這個老太婆,管好家,還盡心盡力的照顧你那些姊妹的份上,就不能饒了鏈哥兒這一回?
環哥兒啊,這家和才能萬事興哪!
咱們賈家宗房里的男丁不多了,你總不能讓我這個孤老婆子,臨老來,就守著你和寶玉兩個孫兒吧,啊?”
賈母這番話,應該算是超常發揮了。
即便不是超常發揮,也應該恢復了她年輕管家時的功力。
一番話里有奉承牌,有架秧子抬舉牌,有苦口婆心牌,有親情牌還有苦情牌。
王熙鳳在這種宅斗戲里也很有領悟感,賈母方才說罷,她又掙開扶著她的李紈,走上榻邊來,用大紅帕子抹著眼淚,泣道:“三弟啊,老祖宗說的是,你就不看你那不成器哥哥的面子,也要給姐姐我一點薄面呀。你若是將你那不成器的哥哥給廢了,那姐姐我也就…那你讓我可怎么活啊!
三弟,你就看在姐姐平日里對你們姊妹盡心盡力服侍的份兒,饒過你二哥一次,好不好?”
薛姨媽也開口了,柔聲道:“環哥兒,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作為族長,懲治懲治鏈哥兒就好,讓他長點記性。以后向你看齊,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咳咳!”
賈政作為賈環的生父,也不得不出面說兩句:“環兒,將二姑娘送入宮之事。如今看來,確實是有些欠妥。為父…我也有失考慮。能看到你這般為姊妹張目,愛護她們,為父心里其實很高興。日后關于你幾個姊妹的事,也都會和你商議。只是鏈兒他…”
在人前賈政從來都是以嚴父的形象示人。能夠這般拉下顏面說話,還是第一次。
連賈母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然而,賈環卻依舊不為所動。
“寶姑娘和…二姑娘來了?呀,二姑娘你…”
林黛玉院內,紫鵑正和雪雁忙著清掃器具,見賈寶釵拉著賈迎春的手進來,剛高興的迎上去,可看到賈迎春臉上包扎的紗布后,唬了一跳,想問卻又不敢問。
一旁十來歲的雪雁臉上一團稚氣。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呆呆的看著賈迎春。
賈府里誰不知道賈環最親近的姊妹就是賈迎春和賈惜春?
尤其是賈迎春,因為她,賈環當年很是下辣手發作了不少下人。
卻不想…又有誰該倒霉!
不過她們凄艾,賈迎春的神色好了許多。
回到熟悉的家,見到熟悉的人,尤其是看到了心里最牽掛的賈環,并且見到他無恙后,賈迎春心里的孤寂寒冷和恐懼漸漸散去。
至于毀去的容貌…
其實這些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真的。
因為她并不像其她女孩子那樣。將容貌視若性命。
她的所求從來都不多,她只要一個安定的家,只要一個安寧的環境就好。
只要她和她的環弟還有小惜春都平安無事,她就能很平靜。很知足也很快樂的活下去。
她沒有求過大富大貴,也沒想過要風光無限的去戴鳳冠霞帔,她甚至也沒想過要嫁人…
她相信她的環弟會讓她待在家里,保護她,呵護她,養著她。
既然如此。她為何要因為臉上的幾道傷疤去自擾,還牽累她的環弟跟著難過呢?
所以,她的眼神里沒有什么難過痛苦之色,笑的和以前一樣的溫柔可親,對紫鵑道:“你和林妹妹回來了,路上可辛苦?”
紫鵑咽了口吐沫,眨著眼睛,干笑道:“勞姑娘掛念,都還好。姑娘你…你也沒事吧?”
賈迎春輕輕一笑,搖頭道:“沒事,就是掛了下,太醫說半個月就能好。”
紫鵑仔細看著賈迎春,見她眼中并無悲色,料想她傷的可能不重,便長呼出一口氣,拍著胸道:“那就好那就好,真真是…快唬的我魂兒都飛了。姑娘你…”
紫鵑話沒說完,屋內的人便聞聲一個個出來了。
不過她們甫一看見賈迎春臉上那塊大大的包裹了半張臉的紗布時,一個個都震驚的捂住嘴,唯恐叫出聲來。
賈惜春“哇”的一聲哭出來,跑到賈迎春身邊抱著她,哭道:“二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嗚嗚,我給三哥告狀,讓三哥打他!二姐姐,你怎么了嘛?”
被賈惜春這么一哭,勾的其他女孩也紛紛落起淚來,走過來圍住賈迎春看。
賈迎春眼睛也濕潤了,不過她還沒開口,一旁的薛寶釵就忙拉住賈惜春,勸道:“快都住了聲,別再引二妹妹掉淚了。太醫剛上好的藥,沾不得淚。環兒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二妹妹流淚…”
林黛玉和史湘云幾乎同時看向了她,薛寶釵卻也不懼,微笑著看著眾人,道:“方才環兄弟將二妹妹托付給我,你們可別給我作禍。
只要不沾水,過些日子二妹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