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我們回來啦!”
站在甲板上,賈環穿著一身孝衣,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喊道。
他身后,韓大用力的將他往后扯,往船艙里拉。
太尼瑪丟人了。
你在熱孝期間,才死了爹,就算不表現的悲切,可也不能這般歡愉吧?
就算歡呼,你能不能關上房門拉上窗簾后再歡呼,這馬上就要到灞水碼頭了,人山人海啊…
好在韓大拉的及時,在其他船上和碼頭上的人看過來時,只剩下韓三一個人在甲板上哈哈大笑。
“瘋子…”
“傻子…”
“腦殼有病…”
遠遠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罵聲,讓韓三的笑聲戛然而止。
張大嘴呆在了那里…
“噗嗤!”
船樓上聽到動靜的林黛玉等人,透過窗子看到這一幕后,紛紛笑了出來。
韓三被罵的郁悶,正想沖外面再喊幾句,罵回去,就聽見韓大的聲音從船樓內傳出:“閉嘴,滾進來。”
韓三張大的嘴又沒發出聲音,聞聲后,垂頭喪氣的進去了。
“咯咯咯!好有趣!”
二樓的一間房間窗戶上打開了一條小縫兒,一個小腦瓜悄悄的擠在那里,看到這一幕幕后,輕聲笑道。
“冬兒,快進來。”
她身后,一個和這個小腦瓜長的一模一樣的丫頭,將她拉了回去,叮囑道:“馬上就要進城了,不要貪玩了。進了城以后,也要仔細呢。”
“姐姐啊,你都說了好多遍了。我們不過是兩個丫頭,有什么可仔細的。越是仔細,反而越會露出馬腳哦。”
被拉回來的小丫頭撇著小嘴道:“唉,真是命苦。姐姐,難不成我們這一輩子都要這樣像鼴鼠一樣的活著嗎?”
雖然長的一模一樣。但后一位丫頭此刻明顯成熟的多,她輕輕的搖了搖頭,目光柔和歉意的看著妹妹,寬慰道:“不會的冬兒。只要我們能做好該做的事,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再也不用這樣活了。你想上哪里去玩,就可以去玩呢。都是姐姐不好,沒能保護好你…”
“哎呀。姐姐啊,我不過發兩句牢而已,你怎么又來了…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以后我再也不這樣說了好不好?我會好好和姐姐你配合,將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送給…”
“夠了冬兒,不要再說了!我們…”
“有夏,立冬…快下船了,你們快一點。”
有夏的話沒說完,門外傳來一道聲音很有韻味的話。
有夏和立冬聞言后彼此相視一眼,而后異口同聲道:“知道啦。卿眉姐姐。”
“呵…兩個有趣的小家伙!等進了城,干脆我們三個住一起,睡一張榻上,好不好啊?”
門外的聲音愈發纏。綿了,有夏和立冬兩個丫頭卻一起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連連拒絕道:“還是不要了,還是不要了,謝謝卿眉姐姐的好意。”
“哈哈哈!你們倆…”
“干嗎呢?還不下船,磨磨唧唧的,準備在這里種地啊?”
卿眉正準備繼續調。笑幾句。可話剛出口,樓道口就傳來一陣讓人“厭惡”的霸道聲音。
什么話嘛!
可是,聽到這個聲音,神色妖嬈的卿眉卻擠出了一臉的小意兒笑容。嬌聲道:“喲!是爵爺啊,爵爺安!奴家正準備去跟爵爺請安哩…”
“去去去,少給老子發。騷!
記住了,回到府里還敢這么幺蛾子一樣說話,老子讓你去馬圈打掃馬糞蛋子去!
都趕緊的,下船了!”
“給三爺請安!”
李萬機為首的一票賈府仆人。齊齊的站在碼頭上,見賈環下船后,連忙上前跪地請安。
“起來吧。”
賈環點點頭道,看了一圈后,對身邊的韓家兄弟們道:“不對啊,奔哥、博哥還有風哥他們,怎么一個都沒來?
昨兒我就打發了付鼐回來送信兒,讓他們都來迎接咱兄弟們,然后一起去東來順給咱接風洗塵。
怎么一個都沒看見?
付鼐,人呢?”
跟韓大等人抱怨完后,賈環又朝李萬機旁邊的人群里看去。
雖然只是玩笑話,但賈環確實沒想到今天沒人來接。
說是去接風洗塵當然是個幌子,賈環主要是想讓他們見識見識傳說中的武宗…
當然了,也不排除他想好好炫耀一下的心思。
畢竟作為當年堂堂軍方第一門,賈家后來居然淪落到連個家將都沒了的地步,全在三十年前的北海戰爭中給折了。
而牛家、溫家和秦家卻一門比一門興盛,家中家將親兵如云似雨,這讓賈環很是“嫉妒”不已。
如今好了,賈家不僅有了家將,而且還是堂堂的武宗!
一個就能干翻他們全部…
本來想好好震震他們,可如今媚眼兒拋給了瞎子看,太讓他掃興。
付鼐就站在李萬機身后,聞聲后站出來,躬身道:“回三爺的話,昨日我已經將三爺今日回城的信兒傳到了三家,也見到了三位小爺。”
“那他們怎么說的?”
賈環皺眉道。
“環哥兒,先進城再說吧。”
韓大在一旁勸道。
賈環聞言點點頭,正要開口說話,只見前方跑來一人,還是賈環認識之人,正是鎮國公牛府的二門管家陳生,曾經負責牛家城南外的老莊子。
“老陳,你家那個丑鬼呢?怎么沒來?”
賈環怒視著陳生,道。
陳生苦笑了聲,道:“三爺,大爺讓奴才給三爺帶個話兒,提前說明,這話不是我說的。”
“什么話?”
賈環覷著眼看他,顯然知道不會是什么好話。
陳生賠笑道:“大爺說,今兒是好漢莊本月的決賽日,他要去狠狠的捶義武侯府的世子方沖,沒功夫來接三爺您。還有。奮武侯府的溫世子也是如此,他要對戰鎮海侯府世子李武,武威侯世子要對戰鎮國將軍府的大公子贏昌,都沒功夫來。
還有…還有…”
賈環聞言本已“怒氣沖沖”。罵著這一群“沒情義的”,再一看陳生還有后話沒說完,而且看樣子更不好聽,便更怒了,喝道:“還有什么?快說!”
陳生苦笑道:“大爺還說。說三爺真是沒文化。
誰聽說過欽差回京后不先去宮里交差還旨,就要直接去酒樓瀟灑的?
還說這就是三爺以前說過的,磕腦殘片磕多了的后果,嘿嘿嘿!”
“去去去,快滾!你家牛奔才是磕腦殘片磕多了!滾!”
惱羞成怒的賈環,赤紅著臉,連打帶罵的將陳生打跑了。
等陳生走后,賈環回頭看向表情無辜的韓家兄弟,道:“你們…”
韓三哈哈大笑道:“環哥兒,誰知道你打發人去給他們報信兒了?再說了。欽差回京后先不能回家,得先去宮里交差還旨,這本是常識,我們哪知道你居然會不知!”
“行了行了行了!”
賈環厚著臉皮道:“不過是想戲耍于他們罷了,你們當我真不知道嗎…
咳咳!廢話不多說了,勞煩三位哥哥護送著家眷先回府。
唔,林姐姐的轎子并諸多蘇揚土產都送去西邊兒,其他的人帶回咱們府里。
就這樣吧,我先進宮去了。
帖木兒,備馬!”
在眾人鄙視的目光中。賈環著實待不下去了,匆匆交待了番后,就讓帖木兒將馬匹牽出,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跑了。
韓家三兄弟等人見狀,忍不住搖頭笑出聲來。
不過,大概也只有韓家三兄弟才能知道一些賈環如此高興的緣由。
或許不是全部,但一定有一部分。
那就是,賈敬終于死了。
除卻他不能繼續再揮霍銀子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從今而后。寧國府才算是真正屬于賈環了。
而在此之前,賈環雖然名義上屬于寧國府主人,但寧國府還有一個更名正言順的主人,那就是賈敬。
如果賈敬愿意,他甚至有收回賈環爵位的能力。
還有販寧國府財產的權利…
但自他死之后,寧國府再也沒有人有資格對賈環指手畫腳了。
賈環的銀庫,也可以放心的與寧國府銀庫合二為一。
“大師兄,你怎么沒跟三爺講那事,他回來后,會不會生氣?”
等眾人再次啟程后,落在后面照顧眾人的李萬機一行人中,胡老八悄聲對李萬機說道。
李萬機臉上的難為之色一閃而沒,搖頭道:“這事才發生,我們也沒機會去給三爺報信兒。再說…剛才也沒有機會說這些。等等吧,唉,那邊兒的人也真是糊涂了,居然能做出這事來。”
胡老八聞言冷笑一聲,道:“還不是那位二爺,我看他是真想當一個正兒八經的真國舅,現在這個,畢竟還隔著一層哩…”
“行了,不要多話。這些事也是我們能說的?總沒他好果子就是了。看仔細一點,別落下東西,回府!”
龍首宮,暖心閣。
“起來吧。”
贏玄瞥了眼梁九功收回的金牌,放下手中的狼毫小楷筆,看著賈環身上的蟒袍,淡淡的道。
賈環身上自然不會再是一身孝服,理論上,別說孝服,就是正在熱孝的人都不允許入宮。
賈環因為身份特殊,又有金牌在身,才入得宮來。
謝過皇恩后,賈環站了起來,笑呵呵的看向贏玄。
贏玄目光平和的上下打量了番賈環后,點點頭,道:“孫嬤嬤身體可還好?”
孫嬤嬤,說的就是奉圣夫人。
賈環笑道:“奉圣夫人身體十分康健,每日里和孫子孫女們說笑玩耍,清閑自在。”
贏玄聞言,神色柔和了些,道:“嬤嬤上了年紀了,清閑點好,清閑點好啊…”
自言了兩句后,目光重新落在了賈環臉上,道:“難為你這點子年紀,就當了回這等難差,做的還不差。”
聽了贏玄的表揚后,賈環的嘴頓時咧到了耳根,露出一口白牙,笑的一臉陽光。
一旁處,梁九功見之也無聲的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哼”了聲,贏玄似有些看不慣道:“你別得意,你在揚州的事朕都知道,雖說做的不差,但也沒多出彩。若非嬤嬤送了一個天大的厚禮給你,你以為你現在能站在朕的面前?”
賈環嘿嘿笑道:“太上皇圣明,小子也是這么深刻的自我認識的,已經在心里反省了好幾回了。”
贏玄細眉輕挑,道:“哦?那你就給朕說說,你是怎么反省的。”
賈環聞言,干笑了兩聲,道:“就是沒動什么腦子,仗著奉圣夫人相送的遠叔,就胡打胡鬧,湊巧做成了事。要是沒有奉圣夫人的饋贈,小子現在說不定都還在揚州巡鹽衙門里窩著呢。”
贏玄聞言,暗自點頭,不過,面色卻愈發嚴厲起來,訓道:“你能明白這點最好,記住,不要以為有朕著,就可以無法無天。真惹出大亂子來,你以為朕下不去你的板子嗎?”
賈環大感冤枉,道:“太上皇,小子在揚州老實的很,哪有無法無天過?”
一旁處,梁九功聽了這話都倒吸了口冷氣,有些擔憂的看向贏玄。
果然,贏玄聞言后,本就狹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聲音清冷道:“還敢狡辯!朕問你,那個董明月是怎么回事?”
賈環聞言,頓時打了一個激靈,臉色一白,跪倒在地不吭聲了。
“哼!說話啊!你不是很能說嗎?”
贏玄怒氣暗生,訓斥道:“小小年紀,就如命。
在府里養了一個北城賤婢也就罷了,朕給你一次機會。
可你不僅不知收斂,還變本加厲,居然勾上了反教賊女。
仗著朕的愛,卻反過頭來踐踏朕的規矩,你這不是無法無天是什么?
若非看你最后將那賊女趕走之故,此刻你就該在天牢里待著了。
混賬東西,彼時,你又將杏兒置于何地?”
說罷,贏玄看都不看跪在那里怔怔發愣的賈環,一甩龍袖,轉身離去了。
“唉,起來吧。”
梁九功彎腰伸手將賈環扶起來,替他整理了下起皺的袍服后,語重心長道:“環哥兒啊,記住,能得太上皇的教訓,是你的福氣。
多少龍子龍孫想要這樣的教訓都不可得呢,這說明太上皇心里器重你,對你賦予了厚望,別鉆了牛角尖啊。
你也算是咱家看著長起來的孩子,是個好孩子。
咱家就多嘴再說一句:記住了,心里一定要有敬畏,對皇家的敬畏,尤其是對皇權的敬畏。
這是一條死線,絕不可碰觸。
以你家二公的勛勞,再加上你又入了太上皇的眼,只要不觸碰這點,凡事都好說。
否則的話…
你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