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生死簿
一個蛇妖男玩家道：“我聽見平陽公主說的‘天妃娘娘’，那是我們的媽祖娘娘到了，沖這一點，該給葫蘆游戲公司點贊啊！”
“贊個頭，媽姐林默娘，那是宋朝人好不？”馬上有玩家駁斥。
蛇妖挑眉：“媽祖化身千萬，小小穿越又算得了什么，這么厲害的神靈，不參與到西游記里，太可惜了！”
李偉咳了一聲：“此天妃，非彼天妃吧。”
他已經隱約猜到，這又是《釣魚船》里的情節了。
沒人對李偉的科普感興趣，大家就跟著平陽公主疾走。
路上李世民問姐姐，自己如何才能回到陽世。
平陽公主看向崔鈺：“崔判官，你掌管生死簿，知道該怎么做啦。”
崔鈺連忙整整衣冠：“在下可是公正守法之人，即使是陛下…”
李世民忙道：“我可是給了你魏征的書信哦。”
崔鈺嗯了一聲：“我與玄成的交情沒得說，但此事過于重大，沒有十王的首肯，我豈敢亂來。”
李世民有些生氣了：“崔鈺你別忘記，你還在我朝任職，就不怕家人受殃及么！”
崔鈺呼了口氣：“就知道陛下會提這個，話說，地府判決，可輕可重，如果我把‘六月四日’那樁事的真相報上去，不知道會如何？嘿嘿。”
“你知道那件事的經過？”李世民頓時蔫了。
“六月四日”，正是李偉去滏陽找崔鈺的時候，給他的提示。
這一天，是玄武門事件發生的日子。
《唐太宗入冥記》，作為一本唐代的變文，書中的崔判官敢拿玄武門事件來威脅李世民。可見當時民間對此事的看法，已經是公開化的。
而崔判官在書中提到“為甚殺兄弟于前殿，囚慈父于后宮？”更是被現在的研究人員當成重要參考史料來引用。
平陽公主回頭看了弟弟一眼。再望向崔鈺：“崔判官，你想要什么。盡管提，少來這一套！”
崔判官呵呵兩聲：“其實沒什么，就是下官在陽世的官職太低，養家有些困難。”
李世民忙道：“你早說啊！這有何難，我就封你為蒲州刺史兼河北廿四州采訪使，官至御史大夫，賜紫金魚袋，賜滏陽縣庫錢二萬貫與卿資家！”
崔判官眼睛一亮：“多謝陛下！”
隨即又轉向平陽公主：“但生死簿也不是隨便能改的。不知天妃娘娘…”
“準你修改，去吧！”虛空中傳來溫和的女聲，令崔判官身體一震。
前面，就是一座明亮的宮殿，香風陣陣，流光溢彩，與地府其他建筑截然不同。
“遵天妃娘娘法旨！”崔鈺高聲道，然后直接消失在眾人面前。
“進去吧。”平陽公主帶大家走進宮殿。
大殿之中，高坐著一個鳳冠霞帔的女神，兩旁是眾多侍女。
李世民見這女神如此美麗典雅。心馳神動，不由自主地行了個拜見之禮。
“不必客氣，我們都是一家人。”那女神微笑著伸出手。一舉一動都透出儀態大方。
“一家人？”李世民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姐姐。
平陽公主嗯了一聲：“這就是天妃娘娘，當年舜帝之妃，稱湘君者，娘娘之妹湘夫人，托生我家，便是玉英小妹。”
李世民睜大眼睛：“小妹是湘夫人轉世？那何以體弱多病？”
天妃娘娘幽幽地嘆了口氣，正要慢慢敘述。
“天妃娘娘，說好是會審，怎么不等我們便開始了呢？”門外響起洪亮的聲音。
十位頭頂冠冕的巨人走了進來。
地獄十王！
“嗯。我只是和唐王聊幾句家常而已。”天妃娘娘淡淡地看了十王一眼。
玩家們看了這么久的劇情，到現在還摸不著頭腦。議論紛紛。
西游記里哪有這一出啊？
李偉又忍不住開始解釋了。
之前說《釣魚船》中保留了很多比《西游記》百回本更原始的設定，其實就包括“天妃娘娘”這一條。
因為近代媽祖的名氣越來越大。所以很多人都忘了，“天妃”只是一個稱號，跟“天后”、“大帝”差不多，并不特指某一位女神。
事實上在媽祖之前，洞庭兼湘水之神湘君，才是神位最高的水神，屈原的《九歌》就有寫過她。
在《釣魚船》中，湘君掌管五湖四海鱗介之屬，并對崔判官呼來喝去，完全當作手下來對待，抓李世民魂魄來對質審問，是她的決定，而且迎接李世民的，是她手下的五岳四瀆之神。
湘君儼然成了水神與冥神的合體，地位極其尊崇。
而在更早的《禮節傳簿》中，則是設定成“清江圣母”和四海龍王、四瀆龍王。
所有這些設定，沒有一絲一毫像受過《西游記》百回本影響，顯然傳承自更早的作品。
地藏王加地獄十王的地府組織結構，大約始于唐代，宋代開始逐漸升溫，借百回本《西游記》一飛沖天，完全取代了華夏傳統的太乙救苦天尊、五方鬼帝、東岳大帝等冥神的地位。
《釣魚船》等少數民間戲劇，大概算是最后的抵抗者了。
不過，游戲中當然不可能推翻《西游記》原著，所以只是給了湘君一個參與會審的席位。
事實上，李偉還有點懷疑，如果自己沒有找到天曹官李蓮，《釣魚船》中的其他劇情，會不會出現在主世界中？
畢竟絕大多數玩家對這些東西并不熟悉，容易引起爭議。
這時“會審”已經開始。
從對話中，玩家明顯感覺到了地獄十王“走過場”的態度。
哪里像審訊，簡直就是親切的問候嘛。
你想，涇河龍王的鬼魂都被強制拉去投胎了，原告都沒了，還審個鬼啊？（就是審個鬼。）
玄武門事件，也只是被輕巧地提了一句，然而當事人被害人李建成、李元吉都沒找來對質，還不就是憑李世民單方面地辯解。
其實地府的情報系統遠遠超出現代人的想像，歷代神話故事中，下地獄的人，生前干過的大小壞事，都被地府記得清清楚楚，根本瞞不過的。
明明啥都有記錄，還慢條斯理地詢問李世民，而且說什么就信什么，這叫啥審訊呢？
“好吧，事實證明，涇河龍王和李建成、李元吉皆是誣告，天妃娘娘以為如何？”十王一齊望向湘君。
湘君之所以能列席參審，是因為涇河屬于她的管轄范圍，她要維護龍王的權益。
如果她對結果不滿意，這案子恐怕得移送到天庭最高法院了。
湘君平靜地道：“此事我早已清楚，不過是職責所在，不得不來一趟罷了，我沒有異議。”
十王松了口氣。
轉輪王高聲道：“哪一位判官在，拿生死簿來，查查唐王還有多少年陽壽？”
“判官崔鈺在此。”崔判官捧著厚厚的生死簿從門外走入。
“你倒來得快？”轉輪王呵呵笑道，“就查一查吧。”
崔鈺很快翻開一頁，念道：“南贍部洲大唐皇帝李世民，注定貞觀二十三年。”
十王對望一眼，目光中有些深長的意味。
不要把地獄十王當成糊涂蟲，審理人間天子，這么大件事，哪有事前不做功課的？
李世民該活多少年，怎么可能全都不清楚。
而魏征寫信，崔鈺改生死簿，這些事情，根本逃不過如來、觀音的推算。
沒有最高層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種后門是開不了的。
李家王朝奉太上老君李耳為祖，是佛門東來最大的障礙，原本屬于必須剪除的目標。
但經歷祈雨、入冥等事件后，李世民已經對佛門有了極大的好感，屬于可利用的工具，就讓他再活個十年吧！
一個題外話，西游百回本中，生死簿的文字，是被崔鈺由“貞觀十三年”改為“貞觀三十三年”，但歷史上李世民只活到二十三年。
在原始故事《唐太宗入冥記》中，崔鈺寫的是“十年天子，再歸陽道。”只加了十年陽壽。
百回本，為什么視歷史記載和原始情節不顧，非要搞成貞觀三十三年？
因為太宗入冥的故事，是這位作者強行拉進西游記小說的。
太宗回到陽世后，取經才啟動，而玄奘要十幾年時間才能回國。
作者希望玄奘回國后，迎接他的還是李世民，這樣才圓滿，也符合歷史。
十年陽壽不夠用，所以，李世民必須多活二十年。
有人又說了，歷史上玄奘取經明明是從貞觀二年或者三年開始的，西游記干嘛寫成貞觀十三年出發，搞出一堆漏洞來？
關于這點，李偉只能想到一個原因。
生死簿上，如果李世民陽壽原本是“貞觀三年”，根本沒辦法加個“二十”進去。
作者為了顯示其改字的腦洞，所以才強行弄成“一十三年”的。
西游記百回本的影響太大了，清初禇人獲版的《隋唐演義》，還有跟風的《混唐后傳》等，寫到唐太宗入冥的時候，也照搬了這個錯誤。
一般老百姓，也以為貞觀年號長達三十三年。
地獄十王宣布會審結束，崔鈺領李世民還陽。
在場的玩家功勞很大，大部分人都領受了新的地府官職，李偉升為六品“六道巡使”。
不用護送李世民回去，玩家們紛紛選擇傳送回城。
“李茶德，請留步，天妃娘娘請你單獨一敘。”平陽公主忽然出現在李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