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子跟著鐵心源干了很多事情,也學會了很多事情,尤其是面對今天這樣的局面,他心中早就有成算。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銅子比誰都明白,今天如果不徹底讓馬勝感到恐懼,日后就會有很多麻煩。
來到哈密的宋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一千個人里面可能會有幾個被官府冤枉的,這十五個人里面,包括自己,銅子不認為有一個是被冤枉或者迫害才來哈密的。
銅板弄錯了官府的文書,造成很壞的影響,這是事實,銅子不想狡辯,整個作坊官府只懲罰父親一個人,這已經是看在他們家一向良善的份上格外開恩了。
從一個印書坊老板的角度看,把書印錯這也是一個不能饒數的錯誤。
因此,銅板除了感到拖累了兒子這個痛苦之外,沒有覺得自己被發配到哈密有什么好抱怨的。
印書坊在東京的名聲臭了,即便官府不封了印書坊,生意也沒法子做了。
沒想到,來了哈密之后卻絕處逢生,不但一家人衣食有保障,印書館也有希望重開,這對銅板父子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機會,而不是一項懲罰。
出于以上種種原因,銅子比誰都關心哈密國的興衰,他覺得自己一家人的命運已經牢牢地綁在哈密這輛戰車上了,容不得任何人做出對哈密國不利的事情。
馬勝挑撥離間不是第一次了,這個該死的訟棍還以為來到哈密有的是施展那張破嘴的地方。
來了哈密之后才發現,哈密的律法和大宋有很大的差別,在大宋是很大的罪責,在哈密不算事,比如銅板印錯書這件事,在這里最多罰銅了事。
毀譽皇族在大宋是大不敬,在這里什么都算不上,樓蘭城的知府黃元壽沒事干喝多了酒,都會指著清香城的方向破口大罵幾句。
至于普通刑罰,訟棍屁用不頂,這里只講究證據,而不是看誰的嘴皮子利索。
謀生的技能失去了效果,馬勝對哈密國簡直恨之入骨。
銅子用狠辣的手段毆打了馬勝,也讓別的鄉鄰不敢干涉銅子的事情。
眼看著銅子在山根挖了一個大坑,拖著馬勝的腳就要往沙坑里面埋,馬勝雙手死死的摳在地上,嚎啕大哭著請求同伴救命,請求銅子饒恕,他發誓以后絕對不會再胡說八道一句。
孫四海的嘴巴蠕動了一下想要求情,討厭馬勝是一回事,眼看著這家伙被活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余的人也紛紛圍過來,打算勸阻銅子。
銅子一個眼色丟過去,孫四海臉上就有了笑意,很明顯銅子只想嚇唬馬勝一下。
很快其余人也有了溝通,也同樣知道了銅子的底線,也就紛紛停下腳步,七嘴八舌的討伐馬勝,還幫著銅子把馬勝提起來丟進沙坑。
眼看著所有人都要自己死,馬勝反而不抗爭了,在哈密這個地方,失去同伴的保護,死了和活著差別不大。
于是他蜷縮著身體,抱著腦袋縮在沙坑里,顫抖著,哭泣著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銅子鏟了一鏟子沙子正要往馬勝的身上揚,準備繼續嚇唬這家伙一下,卻猛地停住了手,丟掉鏟子用手刨山根下面的沙子。
抱著手看熱鬧的孫四海也叫喚了一聲趴在銅子的身邊也賣力的用手扒拉沙子,就像是找到了寶貝一般。
隨著一些黑乎乎的泥土被挖出來,興奮的就不止銅子和孫四海了。
“石炭啊!”
年紀最長的劉老漢尖叫一聲,所有的人都立刻忘記了沙坑里的馬勝,全部用手扒拉沙子。
直到劉老漢的指甲被堅硬的土層掰掉之后,這些人才想起來自己還帶著很多工具。
斧頭,鏟子,紛飛,地面上的土層被迅速的剝離,露出一條黑黝黝的石炭層。
東京人對石炭并不陌生,很久以前他們就開始使用石炭這種被燃料了。
畢竟,一座百萬人以上的大都市里,每日里只燒木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石炭的味道太重,有時候還會讓人中毒,因此,大規模使用石炭的一般都是平民小戶,而大戶人家依舊在用柴火。
東京周邊有很多不適宜種糧食的地方,種的全是柴火林子。
孫四海抓了一把泥炭,喃喃自語道:“這是要發啊…”
哈密官府對于百姓發現礦藏的獎勵非常的豐厚,一旦上報,至少會有上萬枚銀幣的賞賜。
孫四海的臉色變了一下,提起鏟子就往馬勝所在的沙坑填土。
十五個人分銀子哪有十四個人分銀子來的爽利,更何況,就算是弄死了馬勝,也沒人問話。
少一個人分錢,自己就要多出來五六十枚銀幣,這可是一筆大錢,當初自己打悶棍所得也不過七八貫錢…
殺人對他們來說并不算難。
銅子一把拉住孫四海道:“我們現在是人,不是罪囚。”
孫四海看著銅子緩緩地點點頭,然后沖著坑里的馬勝道:“不想死就趕緊起來干活。”
馬勝打了一個哆嗦,再也不顧不得全身酸痛,從沙坑里爬起來,自己一個人瘋狂的拉大鋸。
眼看大鋸都彎成弓形了,孫四海一巴掌抽在馬勝的臉上怒吼道:“挖石炭!”
安靜下來的馬勝這才看到所有的人正在往馬車上裝載石炭。
五輛馬車裝滿了石炭,一行人就匆匆離開了這片地方,細心的劉老漢甚至把露在外面的石炭重新用土蓋上,唯恐別人搶了自己人的功勞。
樓蘭知府黃元壽眉頭緊鎖。
源源不斷的大軍開進樓蘭,雖然讓樓蘭更加的安全,但是,帶給他的確實極其沉重的后勤負擔。
糧草這些還好說,軍隊過來的時候自己本身就帶著不少,再加上哈密城商隊,清香城商隊,胡楊地商隊日夜不停地運送,不但沒有缺口,還有剩余。
但是,燃料的奇缺!
說起來可笑,哈密國在樓蘭什么都不缺,唯獨缺少柴火,建城的時候,那些該死的工匠們為了燒制城墻,讓城墻陶化,已經把附近能撿拾到的柴火全部都燒掉了,甚至連兩處太陽神墓里的胡楊木也給拆掉當柴火用了。
以至于現在要找柴火非要到十余里以外的地方去找,所謂十里不販柴,這個古話都被打破了。
戈壁上本來就沒有幾棵草,沙漠里更是寸草不生,這樣的地方想要弄到足夠的柴火更是難如登天。
牧人們喜歡把牛糞弄成糞餅拍在墻上風干之后燒火做飯,這樣的法子供應一家人都有困難,更不要說供應一支大軍了。
城外的胡楊墓地,是樓蘭城今年一年的柴火儲備,如果節省著使用,夠樓蘭城的百姓用兩年的。
可是,隨著大軍進駐,這些儲存的柴火,就顯得不夠看了,更何況軍中用柴火的數量很大,遠遠超過百姓。
如果菖蒲海邊有足夠的蘆葦,這個問題還能解決,只可惜,菖蒲海邊的蘆葦至少長三年之后,才能開始大規模的收割。
知府管的就是民生,以前黃元壽從來沒有為這事擔憂過,不論是在大宋當官,還是在哈密當官都沒有遇到過柴火問題,現在,這個問題突兀的擺到桌面上,讓他有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剛剛批給鐵三將軍的柴火似乎多了一些。
正當他準備去軍營一趟,準備勸說這些丘八少用些柴火,能不要在樓蘭開冶鐵爐就不要開,如果這東西開起來了,有多少柴火都不夠用的。
一個皂吏匆匆的走進來抱拳道:“啟稟府尊,有民夫前來稟告,說發現了石炭礦。”
“嗯?石炭礦?多大?是泥炭還是石炭?”
黃元壽大喜,這才是所謂的雪中送炭啊。
隨著皂吏匆匆的來到城主府的前院,赫然看到十五個黑乎乎的人站在五輛馬車前面。
“掀開上面的柴火。”
銅子等人見府尊發話了,連忙掀開馬車上的柴火,赫然露出下面黑黝黝的石炭。
黃元壽是一個極為沉穩的官員,當場找來火爐讓皂吏點著,把石炭丟進去實驗,看看能不能燃燒。
木柴燒盡,石炭開始燃燒,橘紅色的火苗竄起一尺多高,熱力驚人。
“好,好,好,爾等發現石炭有功,有司當記錄在案,爾等立即帶將作營的工匠去石炭發現出丈量石炭礦的大小,如果此事屬實,本府不吝賞賜。”
黃元壽的信用在哈密極為堅挺,當初在哈密擔任城主的時候,石君子的美稱,商賈們說他是一個石頭雕刻的君子,要么不張口,一張口他的話就落地有聲。
來到哈密已經半年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不論是銅子,還是孫四海,哪怕是馬勝這個污爛人,聽到知府說這樣的話,個個喜笑顏開,絕對沒有半分的懷疑。
既然府尊說了是重賞,那就一定是重賞,哈密國可沒有閑著沒事干騙自家百姓的習慣。
天色黑透了,銅子才搖搖晃晃的回到了家。
在這之前,銅板已經站在家門口往外瞭望很久了,銅板出城去伐木頭,從來在天黑之前就回來了,像今日這樣遲歸,還是第一遭。
就在銅板決心前往里長家里去打問兒子下落的時候,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回來了。
匆匆的湊近兒子,立刻就聞見一股濃重的酒氣,怒不可遏的銅板立刻一巴掌抽在兒子的脊背上大罵道:“你竟然學會喝酒了。”
銅子毫不在意,攬著瘦弱的父親,哈哈大笑著進了家門,在妻子和孩子們驚詫的目光下,取下肩膀上的布口袋,揪著底部一抖,嘩啦啦,一大堆銀幣就從口袋里倒出來,堆了好大一堆。
銅子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指著那堆銀幣道:“孩兒今天砍柴,無意中發現了一座石炭礦,這些錢是府尊賞賜的,上完稅之后還有五百七十八枚銀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