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可以獨立思考的時候很少。
因為帝王的部下需要通過影響皇帝的思維來達到自己建功立業的目的,因此,只要是帝王耳邊就會無休止的出現各種各樣的建議。
從這些建議中間找到好建議并且施行的皇帝一般都不會差到那里去。
不過,這樣的皇帝大部分都是比較普通,中華歷史上的皇帝中間這樣的皇帝為數最多。
有自己主見并且按照自己意愿辦事情的皇帝也不少,只不過這樣的皇帝有兩種。
一種就是光耀史冊的赫赫大帝。
另一種就是眾叛親離家國崩離的亡國之君。
自作主張的代價和收益同樣巨大。
因此,鐵心源把隋煬帝這種皇帝的失敗認為是一種投資的失敗,而非人性上的失敗。
同樣的,李世民這種皇帝也不過是投資勝利的皇帝而已,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黑夜中精神平淡無波,燈光下面目猙獰可怕的吐蕃上師們在不眠不休的工作。
錘鑿撞擊的聲音聽久了也就聽出幾分韻律的意味來。
鐵心源不知道這些原本崇信雍仲苯教的上師們從什么時候開始留光頭的。
可能是因為光頭方便工作的緣故吧,這讓他們在外形上和佛教僧侶幾乎沒有了什么區別。
老上師雖然枯瘦,身體卻強健,他非常熱愛自己正在做的工作,鑿子在砂巖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跡,大片的砂巖嘩啦嘩啦的掉下來,如果看他工作看的時間長久一些,就會發現那些白色的鑿痕其實都是真言筆畫,當一層砂巖被鑿子鑿除之后,近乎平整的砂巖上就會留下——六字真言嗡嘛呢唄咪吽。
字跡刀砍斧鑿剛勁無比,直入人心之至。
對年邁的上師而言,他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必須與自己的宗教行為相契合。
這就和大宋很多文人追求書法的途徑是相同的,只不過一個要求的是直入人心,一個要求的是中正平和。
都是一個修煉的過程。
鐵心源不認為努力修煉的人都會有一個好結果,眼前的這個老上師,其實已經快要死了。
鐵心源之所知道老上師快要死了,是因為別的上師們這時候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圍在老上師的身邊載歌載舞,似乎在歡送他。
老上師的面龐殷紅,神情激動,手中的錘子敲擊在鑿子上的力道越發的有力。
看的出來,他如今是在用最后的生命力在石壁上刻他的六字真言。
當最后一錘子下去之后,一副完整的六字真言就出現在砂巖上,一如既往地工整。
老上師似乎完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露出從未有過的輕松之態。
懶洋洋的攤著腿坐在滿是砂石的地面上,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微笑,抬起一只手臂指著觀禮的鐵心源道:“嗡嘛呢唄咪吽。”
鐵心源躬身施禮道:“無上光明,無上智慧,無上仁慈,具足佛身、佛智的觀世音觀照!”
老上師先是嘿嘿一笑,而后呵呵輕笑,最后癲狂一般的哈哈大笑,最后,他的鼻孔里垂下一條白色的玉筋(鼻涕笑聲逐漸消失。
其余上師同樣面帶笑容,向鐵心源施禮之后就繼續回去工作,卻對老上師的尸體看都不看一眼。
老上師用生命祝福了鐵心源,他自然不能眼看著這位上師的尸體被那些不喜歡臭皮囊的家伙們的那個做垃圾給填到坑里去。
正要吩咐隨行的武士將上師的尸體帶到地面上,找一處向陽坡給埋掉。
另外兩個老上師喜洋洋的從山洞的另一邊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柄砍刀。
鐵心源的覺得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就要出現了,不等他阻止,拎刀的那個老上師就揮刀砍下了那個死去的老上師的兩條手臂,順便連腦袋一起砍了下來。
另一個老上師則將沒了手臂,也沒有流多少血的尸體背在身上,從山洞的另一邊消失在黑暗中。
天亮的時候,鐵心源的軍隊又要開拔了,巨大的白骨神座上多了兩條晶瑩如玉的手臂骨,他們就被安在神座的兩個扶手上,至于老上師的頭骨,則高高的出現在神座的頂端,上面刻滿了經文。
他的骨頭似乎要比王座上的所有骨頭都要潔白,鐵心源很想把這種緣故歸結于新鮮二字。
砂巖山上的兀鷲成群結隊的出現,那兩個喜歡糟踐同伴尸體的老上師,點燃了天葬用的松香,那些慣吃布施的兀鷲們都聞訊而至。
天葬是人生中最后一次布施,而不是什么上天堂的胡說八道,苯教本來就不信這些。
鐵心源看見老上師把手里的肉塊高高的丟上半空,總有兀鷲歡快的從半空中接到肉塊,然后就揮翅遠去,它們非常的有規矩,一只兀鷲只能吃一塊肉…
趙婉聽鐵心源講述完昨晚的見聞之后,眼中就多了一些水汽,探出手死死的掐著鐵心源的脖子質問他昨晚為什么不帶她一起去看這樣的場景。
一個國家在建立的時候,總是需要血肉來獻祭的,撒迦,仁寶兩位上師總想著把自己的改良雍仲苯教和鐵心源的王權結合在一起,這都需要極大的付出之后才有可能。
而現在,就是他們付出的最好時候。
快要走出戈壁灘了,天山已經遙遙在望,鐵心源卻沒有見到迎接自己歸來的軍隊,這讓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不僅僅見不到迎接自己的隊伍,就連商隊也沒有見到幾支,尤其是最近兩天,連一支商隊都沒有碰見。
六月的時候正是從兩河流域來的商隊最繁忙的時候。
斥候已經派出去不下十隊了,直到現在也沒有一支斥候回來。
這樣的情況下繼續向前走是非常不明智的,因此,鐵心源下令就地扎營,讓尉遲文帶著五百名最彪悍的青唐騎士去前方探查。
不到中午,尉遲文就回來了,隨他一起去的五百名青唐武士卻沒有跟著回來。
“太后就在前面,等著見新媳婦,就是人數不太多,孟元直家的婆娘都披著戰甲充當護衛呢。
天山路上的戰事很激烈,大先生,鐵三,鐵四他們都在天山路上的高山城抵御亂民的進攻,清香城里只有鐵一先生在固守,鐵五,鐵六在哈密城,聽說雪山城那里不是很太平,鐵二先生去了雪山城。
我帶去的五百青唐雇傭軍被太后要走,火速派去了天山路上的高山城,聽說那里的戰事極為激烈。”
鐵心源在第一時間就下令啟程。
一個時辰之后,他就見到了自己的母親王柔花。
對于大半年沒見的兒子,王柔花只是上下打量一下,沒發現缺胳膊少腿,就一把拉起拜見婆婆的趙婉,上了馬車,還不斷地催促鐵心源繼續趕路。
有水兒在,鐵心源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原來不是他最擔心的回鶻王來攻打天山路了,而是天山另一邊的難民們在哈密國關閉天山路之后,自發的開始沖擊關卡和營寨。
開始的時候并不是很激烈,每日只要殺死一些人,形勢就會被安定下來。
最近幾天,那里的形勢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些全副武裝的難民們開始參與進攻了…
“其實啊,就不是難民,他們都是潰軍,回鶻王在彰八里吃了一個大敗仗,根據斥候回報,彰八里一戰,回鶻王損兵折將過半,不得不向他的老巢北庭龍城后退,幾乎放棄了西州這一帶的廣袤國土。
因此啊,西州一帶的回鶻人不得不一路向南進發,意圖翻越天山,進入我哈密境內。
就連西州一帶的城主也放棄了城池,帶著部下和家眷向我哈密進發。
按照我們之前的計劃,普通百姓可以進入我哈密,那些回鶻官員們則不得進入。
因此,高山城外阻擋了數萬有錢人和官員,矛盾激化到現在,他們就開始攻城了。“
鐵心源皺眉道:“不是允許他們以商隊的形式繳納重稅之后通行哈密,去第三國嗎?”
水兒有些難為情的道:“涌進來的回鶻難民很多,自從天山路開封之后,四個月里進入我哈密的難民足足有一百四十余萬人。
如此多的難民,我們哈密根本就接納不了,缺糧食,缺房子,缺鹽巴,幾乎什么都缺,被逼無奈之下,大先生和巧哥就決定截殺那些富人和官員,用他們從百姓那里搜刮來的財富來養活這些難民…”
“法子沒錯,為什么不能在放這些人進了哈密之后再動手呢?或者等他們離開了哈密,在沙漠或者戈壁灘上動手呢?一定要弄得人盡皆知的嗎?”
水兒咬牙切齒的道:“我們就是這樣做的,一直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是,在送結果讓一個叫做辛巴的家伙跑了,他居然翻越了天山主峰回到高山城的另一邊,把我們劫掠富人和高官的消息給走漏了。”
“辛巴是誰?”
“彰八里城主的小兒子,他父親和哥哥們戰死在彰八里,他自己帶著家族里的所有人舍棄了他們效忠的回鶻王,一路向東逃竄。
進入咱們哈密之后原本以為不用費什么力氣就能收拾掉他,誰知道,這個家伙竟然在家族的保護下逃離了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