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過后就忽然發笑,這讓鄭重的氣氛立刻蕩然無存!
蘇軾張嘴說了一句什么話,眾人卻聽得很不清楚,真正狂暴的冰雹來了,將牛皮帳篷敲打的震耳欲聾。
披著鎧甲的清香谷武士走進來了七八個人,他們的手上抬著另外一頂帳篷。
很快,牛皮帳篷里面又多了一層帳篷。
老天發威的時候誰都別想說話…
因此,帳篷里的幾個人都閉上了嘴巴,不約而同的將手探向了火盆。
帳篷外面的冰雹已經從豌豆大小變成了鴿子蛋大小,掉在地上胡亂的蹦跶,最后堆積在一起很快就鋪滿了大地。
冰冷的空氣席卷著潮濕的水汽沖進了帳篷,就連火盆里面的火苗都似乎窒息了一下,然后才重新燃燒起來。
一顆特別大的冰雹一口氣砸穿了兩道牛皮帳篷,落在清香谷武士高舉的盾牌上摔得粉碎,亂飛的冰沫子鉆進了鐵心源的脖領子,他好像沒有知覺一般的繼續探著手烤火。
另外一顆冰雹從圓盾的縫隙里漏了下來,就砸在歐陽修腳下的草地上,跳彈了兩下消解了所有動能。
歐陽修探出手撿起那顆冰雹,張大了嘴巴吞了下去,寒冰入腹,這讓他極為痛苦。
最后痛苦的嘶嚎了一聲,用力的錘了胸口兩下,似乎才變得舒坦一些。
冰雹這種天災注定是不能持久的,半柱香之后,天上不再下冰雹了,連雨水似乎都停了下來。
剛剛蘊含了冰雹的那片陰云,似乎擰干了所有水份,灰溜溜的順著山尖飄走了,而后,艷陽再一次出現在湛藍的天空上。
“草頭韃靼應該已經屈服了吧?”歐陽修淡淡的問道。
鐵心源點點頭道:“應該屈服了,這樣的天氣底下,繼續留在沼澤地里,恐怕有滅族之憂。”
“你說他們有應對的法子?”
“那是對大雨,誰都沒想到最后會有雞蛋大小的冰雹砸下來…”
歐陽修痛苦的呻吟一聲道:“大軍征伐自然是君主的責任,四海撫民,卻是我這個文官首領的責任,大王以為然否?”
鐵心源笑道:“解除草頭韃靼的武裝之后,他們自然歸先生調遣安排。”
“那好,請大王給老夫留下一千兵卒,一員悍將,您自己立刻回哈密吧。
如此微妙的局勢下,大王不宜在外。“
鐵心源起身施禮道:“一切有勞先生!”
說完之后就揚長而去。
蘇軾渾身顫抖著指著鐵心源遠去的背影對先生道:“如此視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先生為何不當面指責?”
歐陽修笑道:“如何指責?指責什么?大宋南征勝利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老夫記得你好像喝醉了,還為將要凱旋的將士們寫了好幾首詩。
怎么輪到哈密清香國的時候你就這么憤慨?”
“王師…”
蘇軾吐出兩個字之后,就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自己在這里的王師只能是哈密清香國。
大地上鋪滿了冰雹,鐵心源自然需要重新披上厚厚的裘皮。
站在被冰雹反射的極為刺眼的陽光下,他看見沼澤地里,正有一支長長的隊伍緩緩地從沼澤深處走出來。
鐵心源自己的隊伍也變得極為狼狽,被冰雹砸傷的牛羊就超過了三百頭,這還是在六千人努力保護的情況下,其中十幾頭牛的眼睛被冰雹砸瞎了,正在凄厲的鳴叫。
羊群的數量雖然比牛群的數量要大,他們受損的情況卻不是很嚴重,對于躲避冰雹這種事情,矮小的綿羊,要比牛群更有優勢,它們只需要一個低矮而陡峭的小土崖,就能保證自己安然無恙。
至于戰馬,是不用擔心收到的什么損失的,大雨來臨的時候,騎士們就已經把戰馬牽進了自己的帳篷。
當最后那些巨大的冰雹砸穿牛皮帳篷的時候,武士們就用盾牌幫助自己的坐騎度過難關。
來自大宋的悍卒們自然非常不習慣這樣的事情,來自青唐的雇傭兵們就沒有這些毛病,一個個嘻嘻哈哈的修補著自己的帳篷,順便看著從草地深處走出來的草頭韃靼人。
“那仁波切,你帶本部人馬去接受草頭韃靼人的投降,記住了,一切都按照規矩來!”
一個高而瘦的青唐武士點點頭,吆喝了一聲,那些正在修補帳篷的青唐武士就歡呼起來。
第一支接受降俘的軍隊可以拿到比后來者多一倍的錢財,不僅僅如此,他們還有權力率先洗劫那支隊伍里的富貴者。
孟元直有些不滿的對鐵心源道:“這樣的機會應該給那些自己人才是。”
鐵心源搖頭道:“他們還不習慣,還不知道該怎樣接納被環境所迫投降的敵人。”
“我可以告訴他們!”
“不用,青唐人來告訴他們要比你告訴他們要好的太多了。”
“你不是都交給歐陽修負責了嗎?”
“那是等敵人屈服之后,現在,還不是時候,孟元直,通知歐陽先生他們親眼目睹如何接受降俘!”
孟元直苦笑著搖搖頭就縱馬下了山坡,去通知歐陽修率領全部宋人官吏來看殺人。
望山跑死馬。
中午的時候冰雹才停下來,那些草頭韃靼人整整走了半天才趟著泥水走出了沼澤。
一個粗壯的草頭韃靼人站在最前面,捶著胸口向山坡上的鐵心源吼道:“看在長生天的份上,給我們一條活路!”
鐵心源冷冷的用突厥話道:“我的使者已經通知你們投降,是你們自己不愿意投降,既然你們不屈服,那么,殺戮不可避免!”
粗壯的草頭韃靼首領悲憤的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的使者,從來沒有!”
尉遲文用自己尚在變音期的破鑼嗓子吼道:“倒淌河邊上的第一具尸體,倒淌河上面飄蕩的第一縷血腥氣,倒淌河上空匯聚來的兀鷲都是我王的使者!”
草頭韃靼的首領還想再辯解兩句,站在他身邊的那仁波切已經將長刀從他的腰肋處刺了進去,當草頭韃靼人的首領無力地跪倒在地上,他那顆滿是泥水的腦袋已經被那仁波切親手砍了下來。
“大王有令,男人高過車輪者殺!女人除懷孕者重新分配!”
那仁波切非常熟悉草原上的規矩,對那個草頭韃靼人的首領不干脆的行為非常的鄙視,砍下他的頭顱之后,在第一時間就宣布了草頭韃靼人的命運…
沼澤邊上人頭滾滾,哭聲震天,那些婦人凄厲的嚎叫著希望能保護住自己剛剛高過車輪的兒子。
她們的努力是徒勞的,那些彪悍的青唐人輕易地就在她們的懷里殺死了她的兒子,然后將她們的孩子尸體丟進沼澤,拖著婦人去了另外一邊,他們將是戰利品,等待勝利者的分配。
歐陽修努力的睜大了眼睛,淚水從雙眼中噴涌而出,落在長長的胡須上,而后掉在地上。
孟元直尷尬的道:“大王以前不是這樣的…”
歐陽修哽咽著道:“他是在給老夫展現真正的西域戰爭,即便他目前是老夫效忠的對象,老夫依舊要罵一聲畜生!”
“您可以隨便罵他,但是啊,請您不要現在就去違逆他的軍令。”
“你也是畜生!”
原本還對青唐人搶走了自己發財機會的宋人悍卒,眼看著一場殺戮在眼皮子底下發生了,嘈雜的場面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劉滿含在嘴里的草根從嘴上跌落他都一無所知,嘴巴習慣性的蠕動著,過了半晌才對洪老七道:“他奶奶的,老子在天南干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事。”
洪老七倒吸著涼氣道:“我只發愁我們以后的日子,這樣的大場面看來是尋常事啊,以后誰要是還想著投降敵人求活命的話,他一定是死的最快的一個。”
劉滿用雙手狠狠地揉了一下大臉,吐了一口唾沫道:“下會跟著學!”
“聰明,老子也是這么想的,在什么地方唱什么歌,只有跟那些吐蕃蠻子們學,我們才能在這里賺到錢,最后活著回大宋買地,娶婆娘…”
蘇軾吐得昏天黑地,胖胖的身體倒在泥水里,涕淚橫流,雙手拍打著冰冷的雨水,嘴里斷斷續續的咒罵著站在山坡上的鐵心源。
他沒有立刻昏倒,已經讓鐵心源非常的意外了,他那顆敏感的心,同樣如同鋼絲一般堅韌!
再劇烈的痛苦,也不能讓他用昏倒來逃避。
和他同樣摔倒在泥水里的宋人官吏很多,一些人已經崩潰了,泥人一般的瞅著山腳下的殺戮,屎尿齊流。
只有歐陽修在發現那些青唐人準備開始第二次殺戮的時候站了出來,支使嘎嘎去阻止青唐人繼續殺戮。
嘎嘎不滿的道:“還有好多比車輪高的小子,他們也必須殺掉的,而且,我家的車輪比這些草頭韃靼人用的勒勒車輪子大了好多。”
“快去!”歐陽修破天荒的怒吼了起來。
嘎嘎見老家伙徹底的發怒了,這才不情不愿的走下山坡,要求那仁波切停止殺戮。
那仁波切很聽話,鐵心源讓他殺人他就殺人,讓他停止他就停止。
嘎嘎他是認識的,知道這個家伙就是鐵心源的侍從,見他來了,以為是鐵心源的吩咐,就停止了殺戮,帶著自己的人歡天喜地的去撿拾自己的戰利品。
殺戮剛剛開始的時候鐵心源就走了,這樣的場面能不看就不看,哪怕是自己下的命令。
草原上幾千年傳遞下來的殺戮規矩,被時間證明是有效的,甚至是唯一一種有效的融合方式…
只是不知道歐陽修他們在接收到這場來自草原的問候,不知心里會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