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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半闕詞

  “水珠兒啊,以后不要去拿性命去要求一些金錢可以買到的東西,不值得。”

  趙婉靠在一張臥榻上,再一次出聲告誡水珠兒。

  “如果是以前,奴婢也不會去爭,去搶,這一回是您的俸祿啊,他們憑什么不給?”

  趙婉瞅著滿臉淚痕的水珠兒笑道:“傻丫頭啊,我父親是官家,我母親是淑妃,我是當朝公主,能不給我俸祿的除了我高高在上的父皇,還有誰?”

  “貴妃娘娘雖然母以子貴,可是,她想扣掉我的俸祿,還是做不到的。

  過來啊,擦干眼淚,無非就是三千貫錢財,我們不要也罷,又不是沒飯吃。”

  趙婉說這話探手招水珠兒過來,把自己身邊的一盤子無花果干遞給了她。

  水珠兒接過盤子,往嘴里放了一枚果干嘟囔道:“在宮里我是最沒臉的女官。”

  趙婉笑道:“你也是最厲害的女官,誰家女官敢和主子這么說話?”

  吃了一顆無花果干的水珠兒這才醒悟過來,瞅瞅手里的盤子再看看笑瞇瞇的公主,連忙壓低了聲音道:“那個壞蛋來信了?”

  “是啊,今天我去老宅子,結果發現里面放了很多東西,還是張宗昌幫我拖上城墻的。”

  “他回來了嗎?”

  趙婉的神色頓時就黯淡下來,嘆口氣道:“他和媽媽在西域安家了。”

  水珠兒瞪大了眼睛,捂著自己的嘴巴才沒有驚叫出來。

  趙婉瞟了一眼水珠兒,將雙手放在腦后靠在錦塌上悠悠的道:“他去哪里有什么打緊?我們總歸會過去的。”

  “可是,他們在西域…”

  “確實遠了點,鐵家媽媽走了四個月才走到,不過,快馬的話一個半月就能走一趟。

  明天起我們就要開始學著騎馬了。”

  “您已經在學西域話了,再學騎馬會被娘娘知道的,她不會允許我們學騎馬的,再說女人學騎馬不像話。”

  “找王漸啊,他拿了源郎無數的好處,總不能只拿錢不辦事吧?”

  水珠兒仔細的瞅瞅自家公主嘆口氣道:“您說話的語氣越發的像那個壞家伙了。

  真不知道他哪里好,讓您每天都思念著他,如果他敢有負于您,奴婢就…”

  “你斗不過他的,別說傻話了。

  倒是皇宮里出現了一個十七歲都不肯出嫁的公主,都成東京城的笑話了,父皇這次看樣子是真的發怒了。

  也不知道扣俸祿這招父皇能支持多久?

  水珠兒啊,明天你就把我屋子里的礙眼的東西都收好,我們每天就吃些青菜豆腐,好讓父皇知曉他扣俸祿這一招在我們這里起作用了。

  尤其是我今天剛剛拿回來的那一箱子瑪瑙更要收好,一旦被我母妃看見,下場難料!”

  說這話從袖籠里又掏出一大卷子交子遞給水珠兒道:“這東西也要藏好了,我們過去的時候還要購買很多東西呢,西域那個地方不見得地貧民瘠,可是物資缺少是一定的,到時候我們帶一大筆嫁妝去西域,心疼死父皇!”

  水珠兒如同老鼠一般的在寢宮里來回穿梭,趙婉嘴里念叨著晦澀難懂的西域話,有時候還需要重復好幾遍發音,直到字正腔圓才罷休。

  忙碌了一頭汗水的水珠兒推開窗戶猛地大叫起來:“公主,您看啊,下雪了。”

  趙婉匆匆的穿好鞋子來到窗戶邊上。

  外面果然紛紛揚揚的下起了大雪,只是地氣還熱,白雪落在地上之后很快就融化了,只有落在梅樹枝干和假山上的雪花才能留存。

  趙婉探出手接了一些雪花,只可惜雪花很快就化作清水順著指縫溜走。

  “都說燕山雪花大如席,不知天山雪花又會如何?真的如同源郎詩詞里寫的那樣?

  如果是那樣就太可怕了。”

  水珠兒剛剛消停下來,小臉紅撲撲的,偶爾有雪花進了窗戶落在她的臉上,倏忽就不見了。

  “別聽那個壞人吹噓,飛起玉龍三百萬的話也敢說,奴婢覺得就是這首《念奴嬌》才讓官家生氣了,讓您沒了俸祿。”

  趙婉笑道:“沒了桎梏的源郎,才是源郎啊,他以前可沒有作過這么雄奇的詩詞。

  你這丫頭,將來說不定也是他房里的人,現在說他的壞話,小心他將來不要你。”

  水珠兒毫無羞澀之意,撇著嘴道:“就算他愿意,我還不愿意呢。

  即便是作詞也制作半闕,藏頭縮尾的不算是好漢!

  也就您把他看的如同寶貝一般,水珠兒只會伺候您,至于他,嗯嗯,他家不是也有一個胖小水珠兒嗎?”

  趙婉惱怒的在水珠兒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抬舉你呢,還不知道好。

  你以后就算是想嫁給源郎,也很困難啊,鐵家媽媽說了,憑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的禍害女子,女子就要低眉順眼的受著?”

  水珠兒拍著手大笑道:“鐵媽媽說的太對了,皇宮里的事情我早就看的夠夠的。

  咱們官家多好的一個男人啊,就是因為身邊的女人太多,才讓皇宮亂糟糟的。

  那個壞家伙還能比官家好?

  就算是嫁給寒家子,我也要爭一口說話的本事,要是像娘娘一樣一句話不敢說,一件事不敢做的整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那些狐媚子爭寵,我還是死掉算了。”

  趙婉吃驚的看著水珠兒道:“你還真是一個性子烈的,皇宮里可有不少人紅著眼珠子等著當妃子呢。”

  水珠兒扶正自己的發髻,瞅著外面飄飛的白雪搖頭道:“我不是!”

  水珠兒難得莊重一次,趙婉也就沒有繼續去刺激這個倔強的丫頭。

  剛才她實際上說的是真心話,如果鐵心源真的準備納妾的話,她唯一能接受的人就是水珠兒…

  大雪繼續飄落,不大功夫,皇宮就白了頭。

  主仆二人縮在錦塌上蓋著一件皮裘,一起看著窗外的白雪各自心思。

  大雪下了一陣子,就慢慢變成了冰雨,冰雨落在白雪上,不一會就把把白雪融化成了青色的冰糊糊,如同鼻涕一般從屋檐上掉落,一灘一灘的看著惡心。

  水珠兒跳起來關上窗戶,開始小聲的和趙婉商量晚上到底準備吃點什么。

  “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

  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夏竦也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冰雨吟誦了半闕詞。

  他如今賦閑在家,夏日的時候,都御史韓章彈劾他驕橫跋扈,縱使家奴強買強賣,搶奪壽州貢賣貨物,從中牟利一千五百貫。

  官家并不在意,這樣的罪責不過是罰銅了事,可是夏竦卻在第一時間告罪,不但坐實了罪責,還主動引咎辭官,留在家里等待官家降罪。

  韓章的彈劾奏章實際上就是夏竦自己親手寫的,只不過借韓章的手送到皇帝案頭而已。

  短短的半年時間,他已經是三起三落了,除過這一次,每一次升降都讓他膽顫心驚。

  現在,沒人能看得懂朝廷上的風云變幻,龐籍以戴罪之身繼續出任平章事。

  韓琦同樣以戴罪之身出任參知政事。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沒有罪責的樞密使就成了眾人矚目的靶子。

  于是,夏竦需要給自己身上扣一頂有罪的帽子,至少現在,沒有罪責的人站在朝堂上心里會發虛。

  與其等待皇帝給自己扣帽子,不如自己找一頂合適些的先扣上再說。

  翻修皇宮的工程依舊在繼續,即便是在天寒地凍的日子里也沒有停歇。

  包拯幾乎掏空了皇宮地下的地基,然后再回填,工程量之大,讓三司使叫苦不迭。

  眼看著銀錢如同流水般的出去了,工程的進度卻非常的緩慢,而皇帝卻久久的不進皇宮,住在翠華宮里,這讓滿朝文武人心惶惶。

  夏竦這里反而得到了一絲難得的清凈。

  “一條小蛇,如今變成大蛇了,就是不知道日后會不會成為一條毒蟒。

  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小子你就算是留在了昆侖之巔又如何,難道你還有本事融盡昆侖白雪,讓大宋百姓都成魚鱉不成?”

  夏竦喃喃自語了兩句,然后就動手關上窗戶,老仆已經端來了飯菜,吃飯的時候不宜受凍,夏竦如今非常的注重養生。

  這半闕詞是鐵心源去了西域之后,傳回來的唯一消息,帶回這半闕詞的是一個大食商賈。

  據他說,他在哈密見到了鐵心源,兩人相談甚歡,臨走的時候,鐵心源以這半闕詞相贈。

  夏竦不明白鐵心源為何沒有跟隨穆辛去大食國,而是停留在了哈密,更不明白,一個好好的大宋爵爺會變成一個開飯店的商賈。

  以夏竦對穆辛的了解,此人應該不是一個可以輕易為他人所左右的人,不知鐵心源是如何擺脫了穆辛的控制。

  如果鐵心源不能去阿拉穆特山城繼承山中老人的衣缽,他對大宋就毫無用處。

  派鐵心源隨穆辛遠赴阿拉穆特城,不過是在尋找一種可能而已。

  失敗的可能性遠比成功的可能性要大。

  很明顯,鐵心源已經失敗了,他放棄了一切帶著母親準備在西域安家了。

  或許他心中充滿了憤怒,考慮到距離遙遠的緣故,夏竦準備把這個人,和這件事徹底的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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