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劉明發,他母親,外婆,二嬢和小嬢,一共六人,圍坐在客廳正中央的長條桌上,一邊吃喝,一邊擺談。王勃,他母親,二嬢和小嬢,今天晚上一直在迎來送往,只吃了個半飽,劉明發因為來得晚,也只吃了個半飽,現在正好當宵夜加餐。
大家邊吃邊聊。
王勃的二嬢和小嬢顯然對劉家幾個兄弟姐妹目前的發展很有興趣,吃飯的時候,便向劉明發打聽。
“也都是老樣子。
“大姐全家在農村務農,娃娃跑外省打工去了,現在一個月大概能夠掙個兩千多吧。但是人很辛苦,在工廠里面的流水線上班,像機器人,歇息不了,上個廁所都要請假。一年到頭也只有過春節的時候才能回一次老家。
“三哥(劉明建)一家人在化龍橋橋頭開了個副食店,生意原本還算不錯,可惜天有不測風云,幾年前,女婿因為跟老是賒賬不還的顧客打架,最后激青之下拿刀把人捅死了,耗盡家財,還欠了十幾萬的債,東托關系西求人,最終買通法官,判了個防衛過當,十年。全家老少省吃儉用,現在還在拼命的還債。這個事情當初鬧得很大,嬸嬸,二姐,淘姐,繡姐,你們應該聽說過。
“五姐跟著河北的一個養蜂人一年到頭全國各地到處跑,一年賺錢,一年虧欠,全靠老天爺賞飯吃。
“六哥,幾年前搬去了興隆鎮,老家的房子也賣了,在鎮子里開了個榨油鋪,吃住都是鋪子里,生意還不錯,每個月都有三四千塊錢的收入,算是目前幾個兄弟姐妹中混得最好的。
“七姐,他老公買了個拖拉機幫人犁田,生活…將將就就吧。
“至于我,還是老樣子,賣豆腐,一個月,能夠賺個千把塊吧。就是娃娃淘氣,成績不好,每天吃零食都要吃好幾元…”劉明發一一向眾人說著劉家眾兄妹的這些年來的情況,講述的時候,細心的避開了王勃的生父劉明金和與之搞在一起,重新組建了一個家庭的四哥的遺孀。
“劉家屋頭的幾個后輩喃?就沒有一個讀書讀出來的嗦?”王勃的二嬢問。
劉明發苦笑著搖頭。
“劉家屋頭的這八個后輩,也就勃兒最爭氣,把書給讀出來了,現在還有了這么大的本事。其他的,沒一個有出息的,初中畢業后,不是在家啃老,就出去打工去了。學歷最高的是六哥的菲兒,初中畢業后他老漢兒花了幾萬塊錢上了三年的中專,學財會。但中專并不出名,屋頭也沒什么關系,畢業后也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兩年前去光漢縣城的一家火鍋店當了一個月的服務員,一個月都沒干完,就跑了回來,說是吃不下那個苦!現在天天在屋頭耍起,不想出去找工作。”
“我們勃兒當然是聽話,懂事,又愛讀書的,這個從小就看得出來。”王勃的二嬢見劉家一大家子沒一個有出息,沒一家過得好,臉上頓時泛起一絲笑容,心頭也莫名的感到舒適安逸。
“是啊!我們勃兒讀一年級的時候第一學期,就考了第一名!以后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讀書這個,真的是天生的,半點勉強不得。”王勃的小姨也附和說,一臉自豪的夸獎起自己的外甥來。
然后,王勃的外婆也開始不甘人后的夸耀起自己的外孫來,說自己這外孫,多么多么的聽話懂事孝順,每年都要接她出去耍,去旅游,全國各地到處轉。哪怕他自己沒得空,也會讓她媽老漢兒陪著,臉上的歡喜和自豪,溢于言表。
外婆嬢嬢們突然開起了對自己的“表揚大會”,這讓王勃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便只有拿起酒瓶給坐在對面的劉明發倒酒,開始轉移話題,問劉明發有沒有興趣當司機開車,有的話就自己先去學個駕照,然后他可以安排去“曾氏餐飲”的物流部給他謀個職位。八嬢如果不想務農,想上班的話,他也可以安排去四方或者光漢的米粉店當收銀員。兩口子的收入他多的不敢保證,每個月四五千還是拿得到手的。
哪怕看在上輩子他母親去世后劉明發是劉家八個兄弟姐妹中唯一一個過來吊唁拜祭,給她母親上香,守靈的那天晚上,更是不顧寒冷,強留下來陪他打牌熬夜的份上,王勃也會拉他這位良心尚存的八伯一把。
更何況王勃還想把劉明發作為對比的靶子,塑造一面因為曾經沒對他母子落井下石現在便可以脫農皮,改變命運,吃香喝辣的旗幟!他要讓剩下的劉家人都去羨慕,去嫉妒,去悔恨!
一輩子!
幸福都是比較出來的!
不幸福,不滿足,更是來自于比較,尤其是和身邊人的比較!
當然,考慮到劉明發和他老婆的文化水平以及自身素質能力,一開始,王勃也不可能給兩口子多高的職位,發多高的工資。
但即便兩口子只當一輩子的司機和收銀員,也比在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當一輩子的農民要好得多。
劉明發完全沒想到王勃會給他安排工作,而且不僅僅是他的工作,連他老婆的工作也考慮到了。劉明發頓時激動起來。
“那個,勃…勃兒,這個,這個咋個好意思喃?我和你八嬢現在還…還可以…生活也還…過…過得去。八伯我不想給你添任何的麻煩…”劉明發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完全是一片空白,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說什么好。
“哈哈…”王勃哈哈一笑,把杯中的半杯紅酒一飲而盡。劉明發見了,便趕緊起身拿起桌上的紅酒瓶給王勃倒酒。王勃點了點頭,并不阻止,看著一臉恭敬的劉明發道:
“八伯呀,這個有什么麻煩的?你就放心好了。你侄兒再不濟,你和八嬢的一口飯還是有的。不過——”說到這里,王勃臉上的笑意頓時一止,變得冷然起來,“劉家屋頭,也就八伯你我想幫,也愿意幫。其他人,就算了。我還沒大度到以德報怨。你那個幾個兄弟姐妹,我媽當初如何對待他們,他們在我媽和劉金娃離婚后,又是如何對待我媽和我,我年紀雖小,但記性好,到現在還歷歷在目,記得一清二楚!”
王勃突然的變臉讓劉明發又驚又怕又尷尬,一臉訕訕。最初,他原本還想等其他人都走了,只剩王勃的時候,給他講講他生父劉明金的情況,因為劉明金現在實在可憐,在四嫂屋頭變牛變馬十幾年,累得彎腰駝背,滿身是病,完全像奴才。
但現在見王勃對他的那些哥哥嫂嫂姐姐們都是不滿,不屑,帶著一臉的鄙視,不相往來的架勢,他哪里還敢去提更加過分的罪魁禍首劉明金?
劉明發訕訕笑著,只得附和說:“我的那些哥哥嫂嫂,以前實在…實在是過分…”
“豈止是過分?簡直是不落教(心黑,不厚道),連外人都不如!”王勃的二姨一臉氣憤的說。
“就是!老八,你把你自己一家人管好就是了,千萬莫去管你的那些忘恩負義的兄弟姐妹!不值得!”王勃的小姨也說。
然后是王勃的外婆。
幾個女人,你一句的我一句,開始數落起劉家屋頭那些伯伯嬢嬢嬸嬸們的可惡之處來。
王勃的母親曾凡玉則一臉的嘆息。他母親心地善良,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現在的生活又過得這么好,對以前叔伯妯娌的仇恨,其實已經消散了很多。
但現在兒子,包括母親,以及兩個妹妹重新提起這些她都快忘了的前塵往事,一些消逝的怨氣,便又重新漫上心頭。
不管怎樣,既然自己的兒子不打算原諒那些忘恩負義的人,不用說,她這個當媽的也肯定會堅定的站在自己兒子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