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兒的水面和抄手皮子賣得火喲!我今天聽院子頭的貴貴說,他今天去四方趕場,在嵩兒的水面鋪子上站了不到十分鐘,就有兩三個人來秤水面和抄手皮子的。鐘曉敏一天在姐姐那里上班,每天凈賺15元;嵩兒給姐姐的米粉店送貨,一天我猜起碼也有個十幾二十塊;現在加上他自己開鋪子,這樣子算下來的話,嵩兒和鐘曉敏兩口子一天不是要賺好幾十悶(幾十元)?”晚上,吃飯的時候,王勃的二舅母解明芳對他二舅曾凡佑說道。
王勃的小舅曾凡嵩按照王勃的指點在四方的大市場開鋪子賣水面的事沒要到兩天,整個曾家院子的人就都曉得了。于是不少鄰居開玩笑說繼曾大娘家的老大曾凡玉“發大財”后,她家的老幺曾凡嵩也要開始發財了。這不,這幾天里,幾乎所有曾家大院的人,不論是大媳婦還是老少爺們兒們聚在一起,全都在聊曾凡嵩開鋪子這個事情。
而作為最先知情人之一的解明芳,在面對鄰居們對自己幺弟的各種羨慕和恭維時,雖然表面上也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背地里,當回到自己的家中面對丈夫后,臉色卻起了變化,臉上的高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郁悶!
“哦,開鋪子開人家的嘛!”曾凡佑用筷子夾起一筷子青辣椒炒酸菜,和著碗里頭的被吹冷的熱稀飯,吃得那是一個津津有味。
“大哥現在也在給姐姐送菜。我前天趕場去了一趟米粉店,正好碰見大哥用背篼給姐姐送菜。就那么一小背篼菜,姐姐就給了五塊錢!而且姐姐還給大哥冒了三兩肥腸米粉吃。”解明芳繼續說。
“吃米粉,正常嘛!姐姐還不是給你冒了米粉吃?”曾凡佑說,頭也沒抬,繼續吹著碗里的熱稀飯。
“這個能一樣嗎?你大哥三天兩頭就就要去吃米粉,我好久才切(去)一次?能一樣嗎?”想到前兩天所吃的那美味的米粉,再看看桌子上的爛酸菜,她就覺得有些難以下咽。
“我說你也是!吃個米粉都有羨慕的!那解英還天天吃米粉,頓頓有肉吃,你怎么不說?”曾凡佑道。
自己的丈夫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解明芳就是一肚子的鬼火。
“曾凡佑,你還好意思說?當初要不是你反對,我現在都在姐姐的店里上班了。而且據我估計,你那幺弟給姐姐供貨的事,多半也是鐘曉敏那精靈鬼出的主意。至于說曾凡嵩現在能在四方開鋪子,恐怕也是勃兒讓他開的,不然,以你幺兄弟那比老鼠還小的膽子,他敢跑到四方去開鋪子?哄鬼呢!”
“你說這些有啥子意思嘛!”曾凡佑抬起頭,無奈的看了妻子一眼。
“沒得意思!”解明芳不滿的發泄了一句,而后又道,“我的意思就是當初要不是你攔著我,我就不會讓謝英去頂替我。我現在都在姐姐的米粉店上班了,每個月能夠凈賺450塊錢!如果我在姐姐的店里上班,鐘曉敏的這些陰謀詭計我能讓她得逞?她即使能夠得逞,我能讓她一個人把啥子好處全占了去?”
“你說這些現在還有啥子用嘛?你也別管人家嵩兒兩口子賺好多錢,人家賺再多的錢,也是人家的本事!再說,人家嵩兒還不是把他的田送給我們種了?人家對你還要咋個喃?”被妻子這么一鬧,曾凡佑也沒了吃飯的心情,干脆將碗筷放到了桌上。
“我是白種他的田嗎?每年還不是要給他吊(秤)谷子?”解明芳氣道。
“你這完全是沒良心的說話!我懶得跟你兩個說!”曾凡佑拿起碗,繼續吹起他的熱稀飯來。
“吃吃吃!你就曉得吃!吃一輩子也是吃爛酸菜的命!”解明芳恨鐵不成鋼的道,“曾凡佑,你就不能想想辦法?曾凡嵩他兩口子能有今天,全是勃兒的幫忙!勃兒小時候可是最親你這個二舅舅的。當初咱兩耍未婚(談戀愛),勃兒那是時候才兩三歲,你都把他背到我家里來。就是去解英她們屋頭耍,你都帶著他。那個時候你對勃兒多好。他現在發達了,怎么能這么對你這個二舅舅?”
“啪!”曾凡佑把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橫眉冷對的看著解明芳,“你還曉得勃兒小時候和我親哈!解明芳,我問你,自從我跟你結婚以后,每次勃兒到媽屋頭來耍,你請勃兒吃過一頓飯沒有?逢年過節,你給人家拿過一次過年錢沒有?勃兒每次到媽這里耍,吃、住全是嵩兒一個人擔了,逢年過節,還給勃兒拿過年錢!十幾年來,年年如此!我問你,你在干啥子?我要是勃兒,我也會巴(親)他幺舅的!”
在忍讓了解明芳多年之后,王勃的二舅曾凡佑終于爆發了。
而解明芳,在面對丈夫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冒火,一開始完全顯得不知所措,等回過神來后便覺得委屈無比。雙目通紅的她以一種快要哭出來的聲音道:
“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還不是想多攢點錢?我有亂花過一分錢嗎?我嫁過來十幾年,每天起早貪黑的忙,忙了家里忙田里,我有享受過一天清閑的日子?我做的這一切,難道是為了我自己?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啊!”說著最后,覺得委屈無比的解明芳終于忍不住開始哭了起來。
解明芳一哭,曾凡佑心頭原本還逐漸高漲的怒火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熄了下去。他嘆了口氣,重新端起桌上的飯碗,道:
“我沒說你亂花錢!也沒說你不做活路!嵩兒家里又比我們好多少?人家連我們都不如!可是人家是如何對待勃兒的?人家大哥家里那么老火(困難),勃兒過來耍的時候,一年到頭,總會找機會請勃兒吃一兩回飯。過年十塊二十塊的,也要給勃兒拿些過年錢。咱們呢?我這個當二舅的呢?每次我說買點菜,請勃兒過來吃飯,你就說沒錢。過年的時候我想給勃兒拿點過年錢,你也不準。你覺得,有像你我這樣的舅舅跟舅母的嗎?你,當然也包括我,對勃兒,做得真的是太那個了!”
“那,那咱們改天去買點好菜,請勃兒,還有王哥、姐姐到屋頭來吃頓飯要得不嘛?”解明芳用手背揩了揩眼角的淚水,對曾凡佑說。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你覺得有用不嘛?再說,現在勃兒一家每天大魚大肉,人家還缺你這點吃的?”一想到大姐一家在一個月之內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曾凡佑就覺得有些老天弄人,十分的不真實。
“我知道,姐姐他們現在不缺這點吃的。上次解英告訴過我,她這段時間在米粉店吃的好吃的,比她過去一輩子都多。我就是,就是想表示下我們的心意。有句話不是叫禮輕情意重嗎?咱們不一定能夠拿出比勃兒他們每天吃的還好的東西,但是這心意,這人情和親情總得顧吧?凡佑,我曉得,過去的我是有些心緊(吝嗇),在錢方面看得很重,還連累了你在勃兒面前抬不起頭,沒有面子。這是不對的,很不對。舍得舍得,要舍才有得!以前的我,錯了;現在的我,懂了!以后,我會改正的。”解明芳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在曾凡佑面前承認錯誤。
“啥子都不用說了。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明天我要去四方賣菜,到時候我切一趟姐姐的米粉店,請他們哪天過來吃飯。”曾凡佑搖了搖頭,道。
妻子的話讓曾凡佑也感覺極其不是滋味。解明芳有錯,他難道就沒錯?一個巴掌拍不響,對于妻子的心緊,他如果能夠強硬一點,大方一點,有主見一點,何至于讓以前原本跟他這個二舅舅最親的外甥漸行漸遠?
“要得!凡佑!你去請勃兒他們,我明天去問下大嫂,大嫂會弄菜,我向請教一下她的幾個招牌菜是咋個弄的。既然要請姐姐他們吃飯,這飯就不能整得太差了,讓勃兒他們笑話。總要有些樣子才成。”解明芳的臉上閃耀著興奮的光芒,開始計算起弄些什么菜。
“說禮輕人意重的是你;現在又要把這臺子(宴席)辦出個樣子的也是你。反正怎么都是你有理。好嘛,辦臺子的事情我不管了,由你全權負責好了。”曾凡佑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
“死人,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我剛才說的不過是客氣話,你還認真了?既然是請客,肯定要讓客人吃好喝好!不然你請個屁的客?!你看,大哥大嫂,嵩兒鐘曉敏這兩口子請勃兒他們吃飯,雖然次數多,但吃的是啥子我又不是不曉得!我是不請則矣,一請就要請個大的,一次抵他們十次!不行,大嫂那廚藝應付一般的人情還行,請現在吃山珍海味的姐姐他們還夠嗆。我得回一趟娘家,把我二哥喊過來鎮場子才行!”
解明芳的二哥是農村里跑堂做紅白喜事的廚子,廚藝跟普通人相比,那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為了能夠籠絡,或者說彌補,修復自己一家跟外甥的關系,解明芳這次是準備出一次大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