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芯真是感覺世道變了,爛泥巴也能上墻了。
她和王吉昌同事兩年,她還比王吉昌早一個月進豬鬃廠,王吉昌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當然清楚,給她的感覺便是除了嘴巴子溜實,喜好空談之外,實在沒什么可取之處。不然,一個三十多歲,正當壯年的男人,不去找其他的活絡干,卻跑到豬鬃廠來干一退休老頭子適合干的活計,除了說明此人胸無大志,得過且過之外,還能說明什么呢?
中專會計畢業的田芯在“明華豬鬃廠”當的是出納,王吉昌每月能領多少錢,她心知肚明。她經常想,一個男人一個月就賺這么可憐的幾十塊錢,他怎么供他那一家人生活啊?
王吉昌在豬鬃廠只干了兩年,就離開了。田芯和王吉昌之間的關系因為雙方之間的年齡,職位擺在哪里,也不可能有多少共同的語言。唯一的一次勉強能夠談得上“深交”的,還是因為有段時間自己霉運連連,聽王吉昌吹噓他鄰居的測字算命有多么的神奇,多么的靈驗,極力慫恿她去嘗試一下。都是同事,王吉昌又熱情的邀請,田芯也就勉為其難的去了,去的時候還拉上了辦公室的幾個同事。
算下來的結果沒怎么出乎田芯的預料,對方裝神弄鬼的一番比劃后對她言道她最近霉運連連乃是她的名字沒起好,建議她把“田芯”改成“田欣”,轉一轉霉運。
對此,田欣自然是一笑了之,給了對方兩塊錢,就當是跟著“王哥”來個鄉下半日游。不管怎么說,他家里的空氣比一天到晚總是臭烘烘的豬鬃廠要好得太多。
王吉昌離開豬鬃廠后,兩人便沒了聯絡。他在田芯腦海中的印象,也越來越淡,只是偶爾有同事提起,田芯才又想起廠里曾經有過那么一號人。
而隨著時間的逐漸遠去,人進人走,提起王吉昌的時候也越來越少,田芯也幾乎快要把曾經的這個同事完全給忘光了。
就在今天,一個誰也不會想到的時候,王吉昌回來了,還是騎著他當年的那輛舊兮兮的自行車,但身上卻穿著一套怪模怪樣的“奇裝異服”閃亮的回到了他昔日“戰斗過”的地方。
“什么,王哥,你說你開了一個米粉店,想找我去你哪里上班?一個月開450的工資?還包三頓伙食?”當王吉昌一番人之常情的寒暄后,突然提出了想請她去賣米粉的要求,田芯幾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現在烈日當空,正是炎炎夏日,她肯定會以為今天是愚人節。
“是啊!我現在的米粉店生意火爆得很,從早上到晚上幾乎沒有空過!早上和中午這兩餐要吃我們的米粉更是要打擁趟(因生意好而不得不爭搶)。現在馬上又要擴大鋪面,正急需人手。小田,你在豬鬃廠呆了這么多年了,恐怕工資也沒漲多少,倒死不活的,有啥子意思嘛?你來我的店上班,收入高不說,一天還包三頓伙食。早上吃米粉,牛肉,肥腸,排骨,鱔魚,雞雜,隨便你選。中午一葷一素一湯,晚上至少也是一葷一素一湯,隔個一兩天還有鹵菜吃。這么好的待遇你到哪里去找嘛…”王吉昌快嘴快語,猶如打機槍,直讓田芯有些反應不過來。
“王哥,那米粉店真是你開的嗎?你就是米粉店的老板?”田芯瞟了眼王吉昌身上那身新潮的工作服,對王吉昌的話十分的懷疑。道理很簡單,通常只有員工穿工作服的,哪有老板穿身工作服到處跑的?
“耶,我還騙你不成嗎,小田?”田芯的話讓王吉昌有些不高興,“不是我開的那是哪個開的?給你講,我,我老婆子,我娃娃,還有我小舅子的婆娘,現在都在米粉店幫忙。五個人,一天到晚都忙不過來,要是把隔壁的中餐館再盤下來,那更忙不贏了。現在在大力的招人,招滿就不要了。以前上班的時候我就覺得小田你是個挺不錯的人,現在有這個機會,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了。”
“感謝感謝!感謝王哥對我小田的厚愛。”活寶似的王吉昌讓田芯有點哭笑不得。“明華豬鬃廠”最近兩年的生意是每況愈下,前幾個月甚至還出現了拖欠員工工資的情況。最近一段時間,田芯也在考慮換工作的事情,但即便是她要離開豬鬃廠,她也打算找一個和自己的特長對口的工作,從未想過去賣米粉。
但田芯也沒立刻拒絕王吉昌的盛情邀請,原因有兩個:
其一當然是王吉昌口中的“高薪待遇”了。她在明華豬鬃廠呆了也有三四年了,工資從最初的兩百漲到兩百五,又從兩百五漲到兩百八,然后就再也沒動過。王吉昌嘴里的450,幾乎是現在工資的兩倍,對方還管三頓伙食,那就意味著每個月的450自己完全可以落盡的。
其二就出在王吉昌身上的這身衣服上了。這不就跟省城肯德基里面工作人員的衣服“一模一樣”么?田芯去省城的肯德基吃過兩次漢堡包,對里面的就餐環境既新奇又滿意。對在這里面上班的服務員,也不覺得是低人一等,伺候人的賤業,因為她聽說有不少大學生都在這里面打零工。大學生都愿意去上班的地方,能是賤業么?
而王吉昌米粉店的工作服,竟然整得跟省城肯德基的一模一樣,莫非他的那個米粉店,也整得像肯德基一樣,高端大氣上檔次?
田芯在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對此又無比的好奇。
“王哥,這樣,明天下午我請個假,到你的米粉店實地考察一下,如果覺得可以,我就過來幫你,給你打工算了。”田芯對王吉昌說道。
“要得要得!你明天過來看嘛!晚上就在我哪里吃飯。我請你嘗一哈兒我們店的米粉,然后你就知道我的米粉為啥子這么火了。”王吉昌聽田芯這么一說,心頭頓時樂開了花。田芯只是說先去考察,但在王吉昌的思想里,卻已經認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王勃和關萍一道,從三點轉到下午五點,找了四五個小區,尋問了七八個大爺,最后選中了體育館附近的一套三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房子。房租對方喊300,王勃和關萍一個未成年人,一個成年也沒兩月的人一唱一和,跟對方一通好磨,最終讓人家同意以220一個月的價格租給了他們。王勃當場拍板,押一付三,跟對方簽了兩年的合同。
這套房子所在的居民樓雖然不太起眼,但里面的裝修卻是比較新的,顯然對方住了也沒兩年,按照房東的說法是自己換新家了。家里面的家具家電都非常的齊全,除了電腦,甚至連這個年代很少見的空調都裝了一臺。
王勃看上這套房子的主要原因固然有對方的裝飾裝潢比較新穎,家具家電比較齊全的因素,但最讓他心動的還是這棟居民樓所處的位置。
在這棟樓的背后就是四方市體育館,隔壁挨著枋湖公園,樓的前面是好吃一條街,距離電影院,大市場,百貨商場,郵電大樓等地點都很近,步行也不超過十分鐘。
在2008地震后四方開始大力發展新區前,這棟樓所在的地方絕對是市中心的市中心,吃喝玩樂,方便得很。
而220元租這么一套地段好,配套佳,面積又大的房子,放在后世,那絕對是不敢想的事。但在1999年,人均收入都才兩三百塊的四方,卻也常見得很,算不上撿了什么大便宜。目前四方的房價,也就三四百一平,而且還很不好賣。比如,王勃大姑搬了新家后留下的那套房子,賣了一年都沒賣掉,現在也只有出租收點租金。
“怎么樣,萍姐,這房子還不錯吧?”待房東離開后,王勃一屁股坐在了客廳的皮沙發上,暢快的說道。
“非常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的房子!”關萍小心翼翼的坐在王勃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美目連閃,不停的打量著這對她來說仿佛童話般的房屋,但很快,一絲擔憂又浮上了眉頭,“勃兒,咱們租這么好,這么貴的房子,王伯和曾娘不會反對嗎?”
“沒事兒!一套房子而已,有啥子好反對的?”王勃揮了揮手,滿不在乎的道,“萍姐,這套房子有三個房間,你選一個房間吧。等會兒我就把你的行李給你載過來,今天晚上你就可以住在這里了。不過這房子應該有一段時間沒住人了,到處都是灰,你要打掃一下才能住。”王勃用手指朝前面的茶幾一劃,指尖立刻出現了一道白痕,嚇得他趕緊從皮沙發上彈了起來,不停的用手怕打著自己的屁股。
“嗯,好的。今天下班后我就過來打掃。”關萍點了點頭。王勃的話并沒讓她完全放心下來,因為作為老板的他們自己都還住在簡陋的農村,怎么可能讓她一個普通員工住這么“豪華”的房子?
可是看到王勃臉上那跟他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從骨子里滲透出來的自信,以及短短大半天時間感受到的王勃父母對他那種“言聽計從”的態度,隱約中她又覺得自己應該相信這個比自己都還要小一歲的男孩的話。
“等到下班都哪個時候了喲?”王勃搖了搖頭,“你現在就開始打掃吧,房子這么大,也不曉得要打掃好久。放心,萍姐,我會給我媽老漢兒說的。那你現在就開始做清潔,我去給你拿行李。”
說完,也不等關萍再說什么,王勃從一串房門鑰匙中取下一把扔給關萍,讓她保管好,徑直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