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大年和去年相比,并沒有什么不同,依然是年前從臘月二十五開始就接連不斷的團年飯,有親戚的,有朋友的,有公司的,也有一些合作單位的,把王勃一家人忙得不可開交,分身乏術,痛并快樂著。
大年三十之后,從正月初一開始,則是越來越多,走都走不盡,吃都吃不完的春酒。這春酒,一直吃到大年初九,也就是2月9號,王勃手上的那部他表弟和姑爺年前南下羊城時曾用過的業務手機一天響個七八回,每次接通,都是操著南腔北調,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問他手里的白醋和板藍根賣完沒有,還有沒有多的,他們愿意高價回收,王勃一天平均下來至少要走兩趟的飯局活動這才得以終止。
2003年2月9日下午,王勃帶上自己的干姐曾萍,表弟羅永豪,二姑爺羅家貴,小姑爺張志平,他的大舅,二舅,三舅,和小舅,一行九人,乘飛機抵達了羊城。
到了羊城后,王勃把他身邊的男性親戚們全都撒了出去,讓他們兵分三路,去打探目前市面上白醋和板藍根的行情,他和他干姐則坐鎮酒店,通過手機聽取親戚們的匯報,也不單單是價格,還有市面上的人心。
隨著非典病例的增多,尤其是連醫護人員都開始陸續被感染后,這股被本地官方特意打壓的暗流,終于快要按不住了。
1月22日,GD省派出專家調查小組到中山市調查,并在1月23日向全省各衛生醫療單位下發了調查報告,要求有關單位引起重視,認真抓好該病的預防控制工作。
1月24日,羊城某大型醫院的一百多例感染病例中,終于有人熬不住,死了。
在華夏,很多事情可以捂蓋子,慢慢消化,兩邊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一旦死了人,情況就不一樣了。
2月9號,國家衛生部開始對我國GD地區發源的疫情表示強烈關注,并派出副部長率領的專家組于2月9日下午飛抵廣州協助查找病因,指導防治工作。
從2月9號開始,GD省主要媒體開始對以前一直回避,打壓,避而不談的疫情開始進行報道。對面社會上惶惶的人心,滿天飛的謠言,省政府甚至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向全國人民通報了GD地區的非典疫情情況:
截止到2月10日下午3時,共發現感染病例305例,死亡5例。其中醫務人員感染發病共105例,沒有一例死亡。305例病人中,已有59人病愈出院,尚未出院的病人都得到有效治療,情況穩定。死亡的人員中最小的是羊城一名10歲男童,最大的是佛山一名59歲的男性。
最后,發言人總結并強調說:
對于羊城千萬人口的人口基數,300多人染病是個很小的比例,“非典型肺炎”只是局部發生,河源、中山等市已無新發病例的報告。該發言人還解釋了2月前沒有公布情況的原因乃是河源、中山等地的患者經過治療大多已康復、好轉,之后也沒有再發病,為了避免引起人們的恐慌,這才選擇了沉默。
所以,結論是:
“非典型肺炎”并不是嚴重到需要法定報告的強烈傳染病,而發病人數305例并不算多。不過以后,有鑒于目前社會輿情的混亂和恐慌,對“非典”,他們也會按《傳染病法》及時向老百姓公布疫情。
有了官方的解釋和背書,原先只是流傳在坊間,網絡上的消息總算塵埃落定,被坐實了,一時間,全國人民大嘩,同時大駭。官方想強調的是“非典”只是局部性感染,這病也不是啥強烈的傳染病,一千多萬人才感染了305例,0.00003的感染率,一萬個人才有三個可能感染,而且陸續出院醫好了,所以并沒傳言中的那么可怕。
但老百姓從官方通報中解讀出來的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首先,有鑒于華夏官方報喜不報憂,官方所發布的任何數字基本上都會作假的尿性,不論是305例感染也好,還是5例死亡也罷,這兩個數字,在很多人看來,肯定是大有水分的,不可信的,說不定乘個十都有可能。
其次,即便這次是真實的通報,難得的沒有作假,但是三百個就死五個,這也是很可怕的死亡率。
最讓人驚悚的是醫療人員都被感染了,而且感染了一百多個,按照目前的死亡率,怕也是要死那么一兩個。一共才三百多個病人啊?跟他們接觸的醫生護士就感染了一百多,而且醫生護士在預防感染,保護自身方面的素養和專業知識可比一般人強多了,專業人士都感染了,這還不算是強烈感染什么才是強烈感染?
官方的這次通報,不僅沒有消滅陰謀論,弭謗止謠,在某些“唯恐天下大亂”之人的推波助瀾下,反而起到了坐實謠言,給謠言背書的反作用。一時間,群情洶涌,人人害怕,要是哪個在公眾場合咳嗽兩聲,周圍的人絕對會以最快的速度有好遠躲好遠。
在這樣的一種氣氛下,從二月初開始,什么熏白醋,吃板藍根可以預防和治療“非典”的謠言便出現了,然后從非典的發源地GD起,迅速的傳播。在2月10號官方正式公布和通報疫情后,達到了最高(朝)。
2月10日,原本6元一大包的板藍根開始瘋長,10元,15元,20元,簡直是一日三漲,而且還不一定有貨。
白醋的價格也開始節節攀升,從2元,到4元,6元,8元,和板藍根一樣,同樣的有價無市,想買都買不到。
當然,這些都是零售價,批發價肯定沒這么嚇人。但是零售價都漲瘋了,批發價肯定也會水漲船高。
上輩子板藍根和白醋最高漲到多少,王勃并不太清楚,他只記得寢室的魏壽松當初通過找關系花了好幾倍的價格買了一袋送給他想追求的女生。
不過,那個“好幾倍”是雙慶的行情,而且都是開學后一兩個月的事了。雙慶和GD的情況肯定不同,雙慶是大后方,整個非典期間,感染的人數都在個位數以下,而且沒聽說有死亡病例,所以,盡管當時好多人也人心惶惶了一段時間,但也僅僅是驚慌罷了,沒過多久,便火鍋照吃,舞照跳,啤酒照喝。學校里面的學生在封校期間也很快化憂為喜,變悲劇為喜劇,上演一幕幕感動自己,也感動別人的“藍色生死戀”。
但GD不一樣。GD是非典的發源地,疫情最重,感染人數最多,人心也最不穩。雙慶的板藍根都要翻幾倍,作為疫情發源地的GD,這價格,肯定是要漲得飛起來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王勃的“投機倒把”不放在就近的雙慶和蜀都,而要不遠千里的跑到GD來。
當然,里面也有一部分是為了安全的考量和“兔子不吃窩邊草”,“整人就整外地人”的人性的“劣性根”在內。在選擇賺本地人的錢還是賺外地人的錢,賺國人的錢還是賺老外的錢面前,王勃毫無疑問的肯定會選擇后者,但前提是有機會,能夠賺得到,沒機會,想賺都賺不到,他在怎么愛家鄉,愛同胞,那也是空著吹。
2月11日,當有人開出他進貨價十倍價碼的時候,王勃覺得,出貨,收“智商稅”的時候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