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燕思索著,猶豫著。她感覺自己身邊的空氣越來越緊,也越來越讓人感到壓抑,仿佛山雨欲來時的低壓,讓她感覺一陣胸悶,喘不過氣來。她開始不無悲觀的想,如果自己堅持自己的原則,不回答這個問題,不讓對方滿意,那么這次的面試,或許就算失敗了吧?那人人羨慕的高薪,未來光明的前景,也終究是鏡中花,水中月,和自己無關了吧?
在王勃的目光中,自從他咄咄逼人的問出了那句“如果我堅持呢”之后,他就明顯的感覺到眼前的鄭燕,陷入到了一種難以抉擇的煎熬之中。這種內心深處的煎熬對方掩飾得很好,但現在的王勃卻是閱讀微觀表情,尤其是女人微觀表情的大師級人物了。對方那緊緊抿著的嘴唇,蒼白的臉色,那一閃而逝,不跟他對視,有些閃躲的目光,以及對方擱在膝蓋上那雙緊緊捏在一起,由于太過用力,連手背上淡藍色的毛細血管都能看見的修長的雙手,無不說明著此時女人心頭的煎熬。
如此艱難抉擇的表情他是第一次在鄭燕的臉上看見。上一世他和鄭燕面對面的在圖書館自修室呆了一年,一年之中,對方的表情,總是溫婉,和煦,波瀾不驚。偶爾不開心的時候,最多也就是皺皺她那好看的眉頭,歪歪嘴,或者用她那整齊,雪白的白牙輕咬兩下自己紅潤的下唇,如此而已。
王勃后悔了,感覺因為自己的調皮,把他敬重的女人逼迫到了一個無比兩難的境地。鄭燕不愿意說明原因,肯定有她的為難之處,他還那么不依不撓,咄咄逼人,實在是有點過分。
不過,好在現在的王勃即使犯錯,只要不是什么不可饒恕的根本性的錯誤,也有了讓絕大多數人原諒的資本。意識到自己錯誤的王勃立刻展顏一笑,擺了擺手說:
“好啦,師姐,你別為難了。我不問了。我們繼續下面的問題,好吧?”
仿佛身上的千斤重擔一下子去掉了似的,鄭燕只感覺全身一松。凝固的血液開始流動,蒼白的俏臉慢慢的浮現出一絲紅暈。鄭燕感激的看了王勃一眼,輕聲說:“王總,我放棄第一個工作,有一些我不得不放棄,但一時半會兒,卻不方便對外人言的原因。請您…諒解。”
王勃聽鄭燕這么一說,第一個反應就想說“不方便對外人言?那你把我當內人好了。”他用了很大的意志,才克服了想接口調戲對方的沖動。
“沒關系,師姐。你也別介意我剛才的話,就是跟你開個玩笑。”王勃笑著說,“接下來,我們聊點其他的事吧。我跟你擺一擺你如果成為了我的助理,需要面對,或者說需要克服的困難。我給的待遇雖高,但其實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哦,對了,你有男朋友嗎?”
“這又是對方射出來的暗箭!”鄭燕心想,“大概前面的三個女生也被這暗箭襲擊過。就是不知道她們是怎么回答的。”
鄭燕略一猶豫,突然大膽的盯著王勃反問:“王總,你這個問題跟我成為你助理有關么?”
“很有關系。”王勃笑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點。
鄭燕心頭一驚,一種不好的預感從腦海掠過,但她還是幾乎想也不想,十分肯定的點頭:“我有!”
鄭燕的這句近乎擲地有聲的“我有”,直接讓王勃的心頭一暗。
理智上,他當然知道像鄭燕這么漂亮的女生,不可能沒人追,也幾乎不太可能到大四了都還沒有男朋友。他不由想到了上輩子他和對方最后一次見面的場景,那也是對方留在他腦海中的最后一個清晰而深刻的記憶。
那是六月底一個細雨霏霏的下午,臨近暑假,王勃打著傘從學校外面的商業街朝回走。當走到學校大門的時候,他看到斜對面有個穿連衣裙的長發女孩款款走來,對方手里提著一個紙袋,猶如小鳥依人的躲在一個高大的,撐著把彎鉤黑雨傘的男子的懷里,樣子甚是親密。不過,由于兩人的傘打得很低,王勃一開始并沒認出來是鄭燕,直到一陣狂風吹起,將男人的傘吹翻。就在傘花被吹開的那一剎那,他認出了鄭燕。狂風吹翻雨傘的同時也吹亂了鄭燕那一頭柔順,筆直的長發。迎風飄舞的發絲間,鄭燕那絕美的輪廓若隱若現。亂發很快被鄭燕理順,露出一張清麗,帶著驚慌和嬌嗔的臉,沒錯,的確是她!這臉很快一閃而逝,重新掩蓋在被那高大男子打正的黑傘下。
王勃只記得當時的他愣愣的站在對面一直站了五分鐘,直到相擁著的兩人出了C外那造型簡單的大門,跳上迎面駛來的210路公交車,然后看著公交車不疾不徐的前行,一直消失在前方右邊的地下通道,這才回頭。
在以后的無數歲月中,有時候,王勃不免天真的想,那個高大帥氣的男子不是她的男友,而是她親哥,表哥,堂哥之類的。勤奮如鄭燕,或許不會選擇在大學期間談戀愛。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傻氣和自欺欺人。
不過,盡管自欺欺人,缺乏理性,哪怕重生了到現在,王勃內心深處依然懷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對方依然單身,依然小姑獨處,名花無主。
直到現在鄭燕那句毫不猶豫的,鏗鏘有力的“我有”,徹底粉碎了王勃暗藏了兩輩子的渺小奢望。
王勃很快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的心頭雖然有種莫名的失望,但是他的理智也曾千百遍的推演過鄭燕名花有主的現實。他笑了笑,看著鄭燕的臉說:
“呵呵,師姐,看來我是問了一個傻問題,優秀如你,如果還沒有男朋友的話,天下的男人應該找塊豆腐撞死算了!好啦,我還是繼續說這份工作的挑戰和困難吧,讓你們大家都有個心理準備。”
接下來的時間,突然之間,不知道為什么就感覺有點興意闌珊的王勃加快了面試的進度,簡明扼要的跟鄭燕說了說作為他行政助理會面臨的挑戰和困難,比如雖然每天朝九晚五,但是加班的時間會很多,出差,全國各地,甚至以后全球各地到處跑的時間也會很多,閑起來會很閑,忙起來會很忙,熬夜,乃至熬通宵也會家常便飯。
除了作息時間會很凌亂之外,作為他的助理,秘書,也會深入的涉入他的個人私生活。嘴巴嚴,保密那是基本要求。有時候,比如出差在外,照料他的生活起居,給他洗衣服,洗內//褲,洗襪子,偶爾在他腰酸背痛的時候幫他按摩兩下,活動活動筋骨也是分內之事。他剛才之所以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就是這個原因。他可不想自己被她們的男朋友暴打一頓!
當然,王勃自嘲似的說,他不是色狼,他也有女朋友,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助理做超越友誼之外的事,但是作為除了他的親人外最親密,最信任的身邊人,長期和他廝混在一起,如果有男朋友的話,長此以往,她們的男友未免不會東想西想,甚至疑神疑鬼。這卻是需要她們自己去解釋和克服的了。
“好啦,師姐,作為我的私人助理,要干的事,大致就這么些了。現在,你對未來的工作也有了基本的了解。如果覺得能勝任,能克服,那么就留下來,參加面試后面的筆試。如果覺得勉強,或者擔心以后男友誤會的話,那就離開吧。在跟你們正式簽訂用工合同之前,我想把事情說穿,說透,將一切擺在明處;不想對你們有什么欺哄騙,等正式上班了之后才覺得不適應,然后浪費大家的時間。
“面試就到這里,你先出去考慮一下吧,師姐。對了,出去的時候,你幫我叫一下單巧君哈。”盡管這個招聘會是為鄭燕開的,他也真想招對方當自己的私人助理,但前提是也要對方能夠勝任才行。而在他看來,出門在外,為他洗衣服,照顧他的起居,他開出那么高的工資,自然也應該包括在內。至于按摩,那不過是他聽到對方毫不猶豫的說出自己有男朋友后的一種類似于報復的,心理的反彈罷了。
鄭燕出去了,懷著一種激蕩的,同時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王勃能夠跟她推心置腹的說開,說透,她很感激,覺得對方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作為他的私人助理,加班熬夜,出差這些,她都覺得沒什么,甚至給他洗衣服,她都覺得無所謂,反正有全自動洗衣機,也有干洗店。但是,除了洗衣服,還要洗襪子,洗內//褲?還要給他按摩?鄭燕便感覺十分的為難了。
她不由回想著對方說這些時的笑嘻嘻的語氣。
“難道只是跟我開個玩笑?”鄭燕突然眼睛一亮的想,但下一刻,眼中的亮光又暗淡了下去,“萬一不是玩笑呢?真要給他洗襪子洗內//褲,還要按摩啊?”
一片潮紅爬上了鄭燕的臉頰。